李昭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可她又无法自证，只得干巴巴解释道：“当天我一直在房间里，当真不清楚外面发生的事。”

这时传来一个犹豫的声音：“公主，您可得好好想想啊，此事非同一般，刑部还等着您的线索呢。”

言外之意，你李昭也是应该受审人员之一，因为某些关系才是逃过审讯。

李昭实在冤枉，她还没生气，谢时晏先沉下脸色，冷声道：“放肆！公主岂容尔等冒犯！殿下千金之躯，怎能屈身刑部那种污秽的地方。”

这时另一个官员适时出来说道：“臣有座府邸，和刑部衙门就隔一条街，请公主屈驾，您万一想起点什么，也方便刑部兄弟们办案。”

谢时晏沉思片刻，点点头，看向李昭：“既如此，事急从权，只能委屈您一下，请公主移驾。”

就这样，李昭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等行李连带人一起被搬到新府邸，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谢时晏的圈套！

***

“骗子！”李昭恨恨揉着手中的线团，独自一人生闷气。

“哎呀，殿下何必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云蕙漫不经心地劝慰，把新剪的梅花插在瓷白瓶子里。

在她看来，现在已经是很好的境遇了，或许心怀愧疚，或许念着旧情，不管怀着怎样的心思，那位曾经的驸马爷显然是向着公主的。

新换的宅子不大，地段却好，地处皇城最热闹繁华的朱雀街，闹中取静，配备的下人训练有素，不多话知进退，云蕙恍惚回到了公主府时的生活，她是殿下的贴身婢子，不用做洗衣打扫的粗活，日日陪着公主饮酒赏花，偶尔躲个懒，偷得浮生半日闲。

经历黔州六年风霜，从“云姑娘”到“贱婢”，再到现在的“云姑姑”，就连她这个婢女都深觉人情冷暖，世事炎凉，不知殿下是怀着怎样心面对这一切。

云蕙想了想，夺过李昭的针线，认真道：“殿下，我觉得您不用想太多，他给的您受着就是。”

李昭摇摇头，“我……我不想接受他的施舍，也不愿在他面前摇尾乞怜。就当我赌一口气罢，我宁愿过苦日子，也不愿他看轻了我。”

“公主，我觉得不是相爷看轻您，是您自己不自重！”

云蕙深吸一口气，说出在心里藏了很久的话：

“在公主府时我就觉得不大对劲，明明您是尊贵的公主殿下，出身高贵，长相貌美，温柔娴淑，谁娶了您，那都得祖坟冒青烟！可驸马呢，就脸长得好看些，文采好些，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性子又冷又傲，出身没落士族，家财不说万贯，就是千贯也没有！不管从哪点看，我都觉得他配不上您。”

“可您在驸马面前，总是很卑微。”

是的，卑微。总是小心翼翼地，公主从不敢在驸马面前提过分的要求，就算任性也忖着度，不敢闹的太狠。小夫妻因为生活琐事吵吵闹闹，最先低头的也总是公主，在驸马面前，她总是把自己看的很轻。

“过去您告诉我，说你对不住他，你硬要他做驸马，毁了他的前途。现在呢？是他抛妻弃子忘恩负义！是他对不住您，补偿您是应该的，怎么到您嘴里成了摇尾乞怜，您怎么能这样想？这也太……太……”

“太贱了是吧。”

李昭苦笑一声，云蕙的话彻底粉碎了她坚硬的铠甲，露出柔软脆弱的、千疮百孔的内心。

她说的一点没错，过去是愧疚，现在是身份，她在谢时晏面前总是矮一头，她不愿意和他扯上关系，不愿意他见到自己落魄的样子，所有的未言出口的自尊，其实都是她无处安放的自卑。

她低到了尘埃里。

李昭捂住眼睛，晶莹的泪水从指缝流出，沙哑着声音道：“我恨他。”

恨他的抛弃，恨他六年间对自己不闻不问，恨他如今打扰自己平静的生活。

她不怕谢时晏对她横眉冷对，她怕他突然对她好，她只有一条命，再经不起波澜。

“我已经……放下了……”

“再也……再也不会……相信……”

“滚啊……”

房间里主仆两人相拥而泣，而房门外，谢时晏垂手而立，缤纷的雪花落在他的鬓角上，不知道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