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温良远那傻子,打趣地问肖随,“小情人?”
肖随正烦着,一掌将他甩在了一边。
还是罗天青走上来轻声道,“将军。”
自打从西北回来后,罗天青很少喊他将军。
前几日他交了兵权,将军这声称呼,仿若当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他站在院中,罗天青叹口气,“副将有她的苦衷,将军应往前看。”
他没说话,罗天青扯着温良远走了,留他一人在院中,那么站着看着月亮。
那晚的夜风很凉,仿若父皇仙逝那晚,杨霓练策马的背影他记了很久,所以时隔多年后,他总会想起谢独在牢中对他说的那句话。
“对于我们这些人,有些事,只能破釜沉舟,才会有结果。”
他当时是如何拥有那么多的自信,笃定她会同自己走呢?
他从来话少,悄悄让人去西北买了宅子,计量打算好了一切,独独算错了她。
宛如多年后她同自己所说,自己从未懂得她。
年少时的他全然不懂,也是在碰见柳闻莺之后才懂得。
很多事,很多人,其实分开没什么理由,只是遇见地太早了,就像她和皇兄,就像自己和霓练,那时候他们太过年轻,年少轻狂到不懂得爱,以为那些都是轻而易举便能放下的东西。
他太早遇见霓练,连父皇都看得清楚明白,他却以为她同自己只是意气相投,他以为她同自己一般洒脱和勇敢,拿得起放得下,说走便是要走的。
却忘了,她终归只是个姑娘。
所以他无法为她破釜沉舟,因为年少时的自己,分明爱自己更多。
又或者,那时,他还不会爱人。
所以初识柳闻莺时,见她那般爽快不娇气,不似温良远成日只会抹泪儿,尤其小丫头可怜兮兮地盯着包子铺,他虽然嫌弃得很,却仍然没有拒绝她递过来的那个肉包子。
看她傻大胆儿般盯着死人破案子,跑去做些根本做不了的体力活,想着她倒是比温良远上道些,不经意便对她上了心。
那份不经意长久延续到,他此生,也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拿出所有,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的人。
他觉得很庆幸。
*
出城那日,他不想让别人知晓他也一同去了青山县,便打发温良远自己先走了。
温良远哭哭啼啼的,说路程遥远,不想骑马,想坐他的马车,被他一脚踹走了。
他同罗天青坐在马车上。
王伯同温良远待久了,也学会了抹泪儿,挥挥袖子喊他早些回来,自己定不负太皇太后的嘱托,会在京里为他寻门好亲事,还喊他出门在外,也要记得多物色物色,改日若能直接领回一个小郡主来便是最好不过了。
他对亲事哪里还提得起兴趣,瞪着王伯,叮嘱着千万别给他惹麻烦。
王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他的嘱咐。
王伯向来是不听话的。
这一个两个,都是极其不听话的。
快出城门的时候,罗天青揭开帘子瞅了瞅,对他说,“殿下,那边停了辆宫里的马车。”
宫里的?
他顺着视线瞧了一眼,便让罗天青放下了帘子。
罗天青迟疑了一下,“当真……不去告个别么?”
他没再说话,罗天青察觉到他的不悦,便也没再说什么。
马车咕噜噜出了城,一路驶往青山县。
罗天青问他,“殿下,为何非要温良远那家伙去当县令呢?”
肖随撇了撇嘴,“他如此蠢钝,留在京里难不成被人欺负死?”
“既然他如此蠢钝,为何还要帮他当状元?”
肖随闭着眼睛小寐,罗天青不知他听没听见自己说话。
见他好一会儿不答话,便也不再问了。
过了许久,肖随才对他道,“他对温大娘起了誓,我若不帮他,他一辈子只能在酒楼里做个帮工。我负了父皇的期许,却希望他能不负。”
罗天青想了想,才说,“那家伙虽然能哭了些,却是个好人。”
肖随笑了笑,没再说话。
*
杨霓练没有下马车,听到丫鬟回说,肖随的马车出城了,才舒了口气。
她刚闭上眼,马车震了震,她抬眸,便看见肖郓被人扶进来。忙正襟危坐,要行礼,肖郓抬住她的胳膊,“你自幼便对朕毫不客气,这几日倒像变了个人。以前总唤我三哥的,近来,总觉得很陌生。”
“嬷嬷教导过,以后臣妾贵为皇后,不能失了规矩。”
肖郓笑,“朕来送送五弟,却没赶上,皇后赶上了么?”
杨霓练也对他笑,“臣妾……也没有赶上。”
“那便回宫吧?”
杨霓练点头,马车缓缓走着。
肖郓突然对她道,“朕会做一个好夫君,一个好皇帝。”
杨霓练看他一眼,也轻轻道,“臣妾也定会做一个好皇后。”
*
肖随的马车越行越远,罗天青憋闷得很,便出去同车夫讲笑话。
肖随这才揭开后窗上的帷裳向后瞧了瞧。
城门已然越来越远。
马蹄溅起的尘土,扬起又落下。
慢慢模糊了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