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几秒，谢斯年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没有。”
女孩打量着他，突然不敢置信地笑了起来，灿烂的笑意从她明亮的眼睛和弯起的唇角流露出来，像是甜甜的糖水顺着瓶身往下滴。
“明明就有。”
“没有。”
“有。”
她这么一闹，谢斯年心里的那团闷气顿时奇迹般地全消了。女孩睫毛轻轻颤着，像是小猫的爪子，每一下都挠在了他的心尖上。
他下意识地放柔了声音：“嗯，有。”
“欸？”这个回答和先前不一样！
许棠棠呆怔地看着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快就承认了。她原本以为谢斯年会一直坚持下去，所以才故意那么说的。
男人专注的眼神瞬间吸引了女孩的目光。他的神情跟他的声音一样，柔和得一塌糊涂：“我说我确实是吃醋了。”
许棠棠眨巴着眼睛，舌头突然就像打了结一样：“......哦。”
“哦？”男人眯了眯眼：“这就是你的反应？”
“那个......”许棠棠觉得她是自己把自己坑了，“我，我要上去了，一直站在楼下有点冷。”
小骗子。
谢斯年视线轻轻垂下，落在了她发红的耳尖上。男人嘴角扬起淡淡的弧度：“那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去你家喝杯热水？”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脸颊上，热度一直蔓延到了脖颈。许棠棠低了低头，不自在地摸了一下鼻子：“只是喝水而已？”
“要不然呢？你在想什么？”谢斯年挑眉看着她。
他这一问，把小姑娘弄得有些羞恼。许棠棠咬了咬唇，气呼呼地说：“我什么都没想。”
语罢，她嫌弃地看了男人一眼，转身往公寓楼里走：“跟上。”
谢斯年突然笑了，眼底有着暖融融的光，将他的双眸衬得无比温柔。他迈开长腿，几步就追上了女孩。
......
充满暖意的橘黄色灯光从灯罩里投落下来，照亮了整个客厅。谢斯年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看到女孩端了杯水过来。
他伸出右手去接，还没碰到杯子，就听见女孩惊呼了一声。
“谢斯年，你手怎么回事？”
闻言，谢斯年低头打量了一眼。如玉一般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有一个小口，隐隐见了血，他的皮肤本来就白，在这样的衬托下看起来格外显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弄的。”谢斯年眸光闪烁了一下，表情没有丝毫变动。
他确实说了谎。
这个伤口是先前他看到张祁言摸女孩的小脑袋时，自己无意识地掐出来的。
许棠棠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男人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
见鬼。
许棠棠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这错觉也错得太离谱了吧？
她起身拿了一个创可贴过来，扔到谢斯年的怀里：“你贴一下吧。”
男人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根根分明，每一根翘起的弧度犹如毛笔蘸墨，向上轻挑了一下。他的声音有点沉，又有点苏：“你帮我贴，我自己不方便。”
“......”许棠棠抽了抽嘴角，认命地拿过创可贴，“手伸过来。”
男人勾了勾唇，乖乖照做。
她撕开包装，对准男人手上的小口快速贴了过去，一举一动都控制着力道。
她专注的样子让谢斯年忍不住心尖颤颤，有种自己被珍视的感觉。他静静看着她，仿佛能看到天荒地老，永不疲倦。
可惜贴创可贴这个过程，一共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女孩很快就收回了手，留下谢斯年颇为遗憾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好了，时间不早了，把水喝完就走吧。”许棠棠还没忘记先前的事。
谢斯年无奈扶额：“......”
“走之前我想先问个问题。”男人叹了口气，薄唇轻启，每个字每句话都讲得慢而清晰：“关于我的告白，你有好好考虑一下吗？”
许棠棠愣了愣，而后陷入沉默。谢斯年也不急着追问，而是在旁边静静等着。
“你之前说过......”良久过后，女孩鼓起了勇气，努力用那种冷静的口吻说话：“我不知道的事你都可以告诉我。”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拒绝我的告白？”
“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你并不喜欢我吗？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现在又喜欢上了？”
接二连三的问题被抛了过来，谢斯年抿了抿唇，却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他声音沉沉，慢悠悠地说道：“我妈......是车祸去世的。”
不知道男人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许棠棠的睫毛不安地扑闪着，总觉得接下来谢斯年要说的事不会太好。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出车祸吗？”看见女孩咬着唇摇了摇头，谢斯年语气异常平静：“因为我爸工作忙，不能长时间陪她，所以她出轨了。”
“被发现的那天，她和我爸大吵了一架，冲出家门之后没多久，就被车撞了。”
事情......竟然是这样的吗？
许棠棠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这样复杂的家庭环境......
“我妈死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过得不太好，我指的是精神方面。”谢斯年用“不太好”这样的形容，轻描淡写地将那段昏暗的日子揭过，可许棠棠却依旧为他感到心疼。
父亲工作忙碌，母亲出轨再加上车祸离世，许棠棠不能想象，那时的谢斯年是如何艰难地面对这一切的。
光这么一想，她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痛得厉害。
她鼓起勇气，轻轻探出手去，握住了男人的手：“别说了，让一切都过去吧。”
谢斯年抬眸，用没被握住的另一只手，安慰地摸了摸女孩的头：“没关系，我想说给你听。”
“因为我妈的事，我得了抑郁症。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是......”谢斯年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这么说吧，我不再相信爱这个东西。”
“然后呢？”许棠棠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然后我遇见了你。”谢斯年低低地说：“不相信爱的人，也能得到爱吗？在遇见你之后，我时常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无奈地冲女孩笑了笑：“我想着，要是有一天，你又不喜欢我了呢？”
听到这里，许棠棠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反驳了一句：“怎么可能？”
谢斯年在她面前坐直了身子，突然很认真地问道：“那个时候，在你的心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长得帅，成绩也很好。”许棠棠回忆起那段日子，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是许多女生心目中的男神。”
同时还是......她放在心上，一直喜欢的人。
女孩的回答让谢斯年的眼神柔和了下来。他轻轻笑了笑，即便这笑意有些淡：“可在我的心里，我只是一个被抑郁症折磨的普通人。你才是那个受人喜欢，让人想要拥抱的小太阳。”
谢斯年的声音疲惫而又温和，当着女孩的面吐露出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许棠棠的眼圈突然就红了，好像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滴落在了手背上面。但她却没有去管，而是定定地看着男人，说出了一个她都觉得有些荒谬的猜测：“难道，你......你是在自卑吗？”
“自卑”这个词一出口，许棠棠觉得世界都好像颠倒了一样。
这怎么可能呢？
她刚想改口，就看见谢斯年点了点头，竟是直接承认道：“是的，我觉得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
那样的人，竟然真的也会自卑......
“这都是些什么鬼想法？！”许棠棠忍无可忍地锤了他一拳，声音隐隐带着哭腔：“你才是最好的那个人。”
男人接下她这一拳，温柔地看着她：“你更好。”
“所以，这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许棠棠重重地吸了吸鼻子，眼底的潮水越发汹涌，如同爆发的火山，“抑郁症？自卑？觉得某一天我会不再喜欢你？”
许棠棠以前看过新闻，知道很多人都在家庭阴影下饱受折磨，但她没想到谢斯年也是这其中的一员。她一直以为谢斯年是骄傲的，闪闪发光的，原来他也有脆弱的时候，也有害怕的东西。
“那你后来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她眨着泪眼问道。
谢斯年怜惜地替她擦了擦眼泪，而后将女孩纤细的身子慢慢抱进了怀里：“我以为去了日本之后，就会慢慢忘记你，但其实并没有。”
“离开的这几年里，我有定期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抑郁症已经很少复发了。”
“最重要的是，我越来越难以忍受没有你的生活。”
谢斯年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语气无比地真挚：“许棠棠小姐，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一个用尽全力去爱你的机会。”
男人的尾音带着几分缱绻，苏得要命。他将最后的选择权交到了女孩的手里，就像是溺水的人盯着最后那块救生的木板。
许棠棠整个人都被抱在怀里，小脸紧贴着对方的胸膛。男人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像是密集的鼓点，为眼下的场景配着背景音乐。
女孩咬了咬唇，知道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似乎有□□扳机扣下的声音，一枚子弹正中她的心口，轰地一声炸出了五颜六色的烟火。
她哽咽着，很小声地应了一声：“嗯。”
微不可闻，却依旧被耐心等待的男人瞬间听到。
谢斯年抬起女孩的下巴，低头捕捉到了她娇嫩的唇。这个吻分量十足，如狂风暴雨一般压了下来，唇瓣与唇瓣之间都变得湿漉漉的。许棠棠没了力气，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欺负。
男人的唇慢慢移向了她的眼角，在吻到泪痕的时候放轻了动作，细心安抚着对方。
一吻结束的时候，许棠棠还得靠谢斯年扶着，才没腿软地摔到地上。
她涨红着脸，不经意间眼神一扫，这才发现谢斯年的耳尖竟然也红了。
咳，刚才确实很激烈啊。
男人的手还环在她的腰上没有松开，许棠棠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安定和满足，像是一条船在经历过风浪之后，终于缓缓开进温暖的港口。
许棠棠心尖微颤，然后感觉到谢斯年腾出了一只手，珍惜地摸着她的脸颊。
“我最喜欢你。”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充满了分量。
怎么可能不喜欢？这是他的小姑娘。
是他的光，也是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