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林里,许多年不曾有人迹的空谷,树木遮天蔽日,衰草都有半人高。
猎户老乔为了给县官太太做一件狐毛围脖,顶着风雪,追赶一只周身雪白全无瑕疵的狐狸至此。
老乔眼看着那白狐走投无路逃至此处,可是站在原地寻找多时,还是一无所获。
地上分明还有它受伤逃窜时流下的血迹。
老乔不死心,沿着血迹用木棍生生扒拉开一条小路,露出一处被藤蔓遮蔽得只剩拳头大小的孔洞。
老乔伸手扯掉洞口藤蔓,哪知藤蔓越扯越多,牵一发而动全身,渐渐竟露出一间只剩下木头架子的庙宇似的小屋。
而那只白狐正蜷缩着身子窝在一块大青石上。
“你倒叫大爷好找!”老乔说着,扑上前就要抓它。
“叽——”白狐受伤颇重又逃窜许久,再也无力逃脱,只得发出哀鸣。
老乔是老猎户了,又急等着银子给妻子治病,哪怕看着那白狐目中似有泪光,手下却半点不留情,一棍子敲下便把白狐打死了。
“可惜这样溜光水滑的皮毛却染了血……”老乔兀自说着话,却没注意到那白狐脑袋紧紧贴在大青石上,鲜血都流到了石头上。
忽然,本来宁静的山谷传来“咻咻”怪声,就连老乔立足的破屋也晃了晃。
早已朽蚀透了成为藤蔓温床的木梁轰然倒塌。
全砸在老乔立足的大青石旁。
“娘呀,雪崩了!”老乔以为是山谷雪崩,抓起白狐,逃也似地往谷外奔去。
也幸亏他跑得快,才没看见那块染了血的大青石猛地红光大盛。
血色光芒里,一条婀娜人影徐徐飘出。
“啊——饿死我了!”语声柔媚至极,听之即醉。
待那虚幻的人影终于凝成实质,显出一张令日月失色的美人面孔后,持续的地动终于止歇。
受惊四散的野兽们也都顿住了身形,彼此互相打量,像在交流什么,却还不敢轻易回巢。
“土地,土地……”那美得好似狐仙玄女的女子却大喇喇屈膝坐在大青石上,一只脚跺着地面唤道。
奈何这里实在偏僻经年没有人迹,竟连土地都弃之不理了。
女子还不死心,又捶着山壁不耐烦地叫道:“山神,山神……”
“山神,山神……”空谷里全是她仙乐般的呼唤。
只是,仍旧没有回应。
女子瘫坐在大青石上,气若游丝地道:“好饿啊好饿啊,我都好几千年没吃过东西了。既然不是要供奉我,为什么要唤醒我?”
女子正呢喃间,忽然天际传来一道语声,“妺喜,你可想再受人间信奉,得万民香火?”
“想想想,不用万民香火,给口饱饭就行。”女子脱口答道。
原来那美赛狐仙、玄女的女子竟是夏桀宠妃妺喜,传说中联合伊尹灭了夏朝天下的四大妖妃之首!
天际语声似乎没料到妺喜这般没架子,顿了顿方道:“你乃推翻夏桀□□开创殷商六百年基业的功臣,因此大功德获封地仙,享万民香火。却在礼崩乐坏之际被诬为祸国妖妃,香火凋零,承担千秋骂名,你可有恨?”
“唧唧歪歪说这许多干甚?你只需告诉我如何才能有饭吃。”妺喜用手指掏了掏耳朵,极为不雅地问道。
天际语声:……
“穿越乾坤之门,替枉死、有屈之人复仇,圆满完成师之大者任务,便可收获弟子的信奉和香火。”天际语声半晌方道。
“够我吃饱吗?”妺喜直问。
不怪妺喜只惦记着吃东西,实在是她已经饿了太久。
从伍子胥那厮说出祸国由她而始这句话起,她便再没得过凡间的香火。就连有施氏族人和成汤后人在繁华都城给她修建的庙宇,也只剩下眼前地上那些朽烂的尘土和唯一记录当时盛况的摆放三牲祭礼的大青石。
后来实在耐不住饥饿的妺喜只得把神魂封进了大青石里,等待有朝一日有凡人替她正名再记起她时,方重现人间。
可是不曾想被老乔误打误撞提前叫醒了她。
天际语声还指望一个饿了几千年的美人儿,维持住典雅高贵的仪态,这不是做梦嘛!
“不仅能吃饱,还能让你再见故人……”
天际语声还没说完,妺喜已经打断道:“口腹之欲大过天,你且说怎么做吧!”
被只知道吃的妺喜逼疯了的天际语声再不说话,冲着她眉心劈下一道惊雷。
“轰——”雪沫四起。
尘埃落定时,妺喜已消失无踪。
………
雕花窗棂将日光分成斑驳的影子,映在花窗下盘膝而坐之人面上、身上,和着那一身彩绣辉煌的衣饰,美得不似凡人。
“呀,太太今日比昨日还要动人,怪不得老爷寸步都不愿意离开,倒叫奴好生羡慕!”一道柔媚的语声先人而至。
坐在花窗下的太太李氏闻言,唇角情不自禁勾起,急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说话之人却已赶进房中。
只见来人上身穿着一件绯色马甲,内衬鹅黄绸衣。中间用鸦青掐丝腰带恰到好处勾勒出柳色纤腰。下穿一条苏绣流光仙鹤百褶裙,不长不短,正正好露出大红绣鞋上的七彩璎珞。随着她走路姿态,那璎珞轻轻晃动,像极了引猫的扑子,逗猫的食。
正是老爷身边最得宠的姨娘余氏。
李氏见了余氏这打扮,心里便不喜,只面上不露,忽然放下茶盏,蹙眉道:“谁沏的茶?水不开便放茶叶,平白糟蹋东西不说,若是让客人喝了,不定怎么说咱家上不得台面呢!”
李氏语声未落,扑通,就有一个娇俏的丫鬟跪下了。
“太太饶命!奴婢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那丫鬟满面都是惶恐,磕头如捣蒜道。
李氏却满脸都是厌烦,掏出手帕,抿了抿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