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药石终于生了效，还是人定胜天，才进十一月，李氏的病便已好了大半。

且李氏也像换了个人似的，把在她病中往余氏院子里跑的丫鬟婆子全撵走了，只留下妺喜并几个粗使丫鬟。

还说什么嫌人多吵闹，索性让庆云和芷如两人挤在一处，一起住在西厢房里。

而庆云和芷如到底少年心性，名为侍疾，却哪里在病房待得下去？整日在园子里瞎逛。

好几次，沈寿进来看望妺喜，都被两人堵在半道上，不避嫌疑缠着问长问短。

沈寿恼了要走。

谁知，芷如却是个莽的，拽着他的衣袖不撒手，愣是把他新做的一身衣裳都扯破了！

沈寿气极，放话只要她二人还在府上，便再不入内院。

如此，两人总算消停了两日。

可是不曾想，这夜月黑风高，沈寿正在书房用功。忽然有人从窗外丢了个香囊进来，正好砸到他的脚边。

沈寿捡起一看，却是绣着一对缠枝并蒂莲，针法巧妙、用色独到，着实好绣工。

且沈寿捏着那香囊，似乎里面还有物件，解开袋口一看，竟是夹着一张薛涛笺。

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一行诗——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

却是《西厢记》里张生偷看莺莺对月烧香写勾动色心写下的浪诗艳曲。

投掷香囊之人分明是把月下攻读的沈寿比作了寺庙中烧香的莺莺。而她自己，却自诩才高八斗、怀才不遇的书生张生。

焉知元稹那厮最不是东西，攀龙附凤，飞黄腾达之后便始乱终弃，抛弃“糟糠”，辜负莺莺者便是他！偏还伪做一书，借张生之口，反诬莺莺为"尤物"、"妖孽"、"不妖其身，必妖于人"，甚至以"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美化自身丑行！

沈寿年少轻狂却也耿直狷介，最看元稹不上。抛物之人正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反把沈寿狠狠得罪了！

“哪里来的腌臜东西？连书，给我扔进茅房里去。再找沈福寻两条狼狗来，看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还敢不敢进爷的门！”沈寿说罢，直接将香囊连信纸顺着窗户扔了出去。

“砰！”沈寿重重关上了窗户。

小厮连书也是个直肠子，当真捡起香囊扔进了茅房里，转头去寻来两只狼狗。

而抛香囊写情诗的却不是沈寿以为的芷如，反而是李氏庶妹庆云。

李氏安排庆云和芷如互相牵制。庆云好不容易趁芷如睡着，溜来示好，哪知却丢了这般大的人！终于恼羞成怒，借着夜色掩护回了内院。

却没注意，在她身后，还有一人一直遥遥跟着她。

暗夜里，妺喜两只美眸熠熠闪着凶光。

第二日，李氏便宣告痊愈，命妺喜治了一桌上好的席面，邀请沈登安、沈寿、余氏并庆云、芷如等人同桌而食。

沈寿得了信，却不愿去。

“我与太太娘家妹妹和表侄女都不相熟且男女授受不亲，多见无益。你去回了太太，就说——”

“少爷要说什么？不如告诉奴婢，由奴婢传与太太知晓。”妺喜背着手从外面晃进来，歪头望着沈寿，粲然一笑。

日光从她背后照过来，给她周身都描上了一层金边，看去如菩萨般圣洁。

许久不见佳人，俨然已相思成灾的沈寿，顾不得还有旁人在场，扔下手中书本，如飞也奔将出来。

“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我——”

妺喜见他情难自禁，恐他说出什么逾矩的话，忙用手指点住他的唇。

直到指尖传来他唇上热暖柔软的触感，妺喜才惊觉她的动作比他的话语更逾矩得多!

慌忙收回手。

只是，早已晚了。

连书和来送信的丫鬟看得目瞪口呆。想起沈寿接连两次把妺喜抱回书房，再看见两人情状，连书还好，知道自家少爷与她不曾有首尾。那丫鬟却已生了确信。只是近来妺喜十分受宠，有了秋菊前车之鉴，轻易她不敢嚼舌。

连书却怕那丫鬟乱说话，传出风言风语，毁了少爷清誉，急忙将她推出门去，转身，关门，上闩。

动作一气呵成。

落在妺喜眼中，愈发觉得物似主人形，连书加上沈寿都是真正的书呆子，全不知该如何避嫌。

妺喜嘴角苦笑刚显出痕迹。沈寿忽然迫近了，用食指点住她的唇角，压低了声音道：“我说过，以后再不许你哭。便是哭，也只能是喜极而泣。所以，苦笑也不行。”

语气霸道顽固，还带着一丝孩童似的天真、不讲理。

自从那日他莽撞吻去她面上珠泪后，“胆小如鼠”的沈少爷举止间也放浪多了。

同样，妺喜恶习也上来了，转头擒住他的手指，还恶意地用唇舌在他指腹薄茧处舔了舔。

“呵——”沈寿倒吸了口冷气，又惊又喜，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沈寿喉头滚动，那股渐渐熟悉了的燥热又席卷而来，让他绷紧了身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虽是他挑起的事，他却收不得尾了。

被妺喜一勾搭，沈寿清俊的面上便浮起薄薄一层细汗。像极了清晨薄雾里沾满了露水的仙果，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啊——”饿得连石头都能吃下去的妺喜一时勾动口腹之欲，张开嘴就想冲沈寿白里透红的面颊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