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言燊恢复了刻苦修炼的生活。

只因她在百斛仙山的禁地之中重新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尽管她一直有自知之明，一直认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那个时候还是忍不住重新审视自己这两千多年的时光。

初次见到胥砚，就已经因为那属于真仙的实力而深深震动，可之后的相处，胥砚令郦言燊感到轻松，很多感受也发生了变化。

而这一次，重新被实力碾压，郦言燊承认自己是服了，再次心服口服。

转眼间，时间到了除夕。

山中不知岁月，修仙之人已很少关注这些凡俗世间的节日，只要胥砚愿意，这天上的雪永远落不到第九峰。

可这一次，第九峰下雪了。

不是鹅毛大雪，只是下了雪，给满山苍翠点缀一点白，到了午后，太阳便出来。

一道流光落在第九峰小院里，显现出来的，是拂暇的身影。

“师姐，师姐！”

拂暇激动地呼唤着，觉察到胥砚的气息在后院，立刻一个瞬移过去。

后院东面墙角种着一排细长竹子，胥砚此刻正站在竹子前，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师姐，你在想什么？”

拂暇凑上前去，盯着竹子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发现，便好奇地出声询问。

胥砚抱着手臂，喃喃道：“也不知道这个季节的竹笋好不好吃？”

拂暇诧异地说道：“这个季节的竹笋？师姐想吃什么，还要管季节？咱们山上可不是什么都有……怎么，师姐想起了凡俗世间的节庆？”

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郦言燊闭关的方向，拂暇忽然促狭地笑道：“难不成师姐是要给你的小徒弟过节？”

不待胥砚回答，拂暇已经从自家师姐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立刻一副醋意大发的样子，“师姐，你真是的！有了徒弟就不要小师妹了吗？”

胥砚白了拂暇一眼，也没多少喜怒，只是对方立刻安静下来。

“师姐，你偏心！”

拂暇嘟囔一句，完全没有真仙的威严，反而充满了小师妹才有的娇憨。

“你小的时候，吃的玩的也不少吧。”

胥砚开始一句一句地数落起来，说到第十七句的时候，忽然停下来，莫名感叹了一句：“回忆过去，是人老了的表现，哎……”

拂暇原本还在窃喜，此刻一听这话，立刻反驳道：“师姐怎么会老？咱们真仙可是与天地同寿的，有的是无穷无尽的时间，时间对我们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胥砚便瞧着拂暇，幽幽道：“所以，你吃什么醋呢？”

拂暇瞬间被噎住了，一时间竟有几分气鼓鼓的意思，半晌才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一个老人家怎么会跟小孩子计较呢？再怎么样，我也跟了师姐这么多年——”

话说到这里，拂暇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低声道：“师姐，你今天好严肃啊？”

“……”

此时，正在闭关的郦言燊缓缓睁开了眼。

神识扫过空荡荡的静室，一切皆如刚闭关时模样，没有落下灰尘，禁制仍在，门口布置阵法的器具也没损失多少灵性。

这一切都说明，这一次闭关很安静，很安全，无人打扰。

也难怪，这可是第九峰后山的洞府，是前代修士开辟出来的闭关场所，有数不清的法阵禁制保护，同时也几乎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最宜静心修行。

可郦言燊静不下来。

这次闭关已经过去了三个月，除了吐纳天地灵气，她并没有太多收获，修为上更没有太多进步，当然也算不得止步不前，只是有点失望罢了。

时间，对曾经是散修的郦言燊来说，一直是很宝贵的东西。

凡人起早贪黑谋生计，修士也要珍惜每一刻，日夜苦修，郦言燊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并没有时间留下来的痕迹。

可那又怎么样呢？

郦言燊承认，心乱了。

“勿扰道心”这种话，她都不知道该对谁说出来，事实上她自己也觉得很苦恼，曾经引以为傲的心志坚定，一如这段时间的思绪烦乱，找不到理由。

“师尊，我想提前出关。”

一道传音飘入胥砚耳中，下一刻，人就出现在洞外。

郦言燊感受到胥砚的气息，立刻撤去山洞内外的禁制，走到外面，“见过师尊。”

“哎哟，这垂头丧气的样子，不像是你啊。”

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温和，总是略带调侃的意味，却不会令人觉得冒犯。

郦言燊抬眸，瞧着胥砚，眼中是她自己也未曾意识到的些许委屈。

胥砚便乐了，然而面上未曾表现出来，只是道：“心不定，修行不利，不如出去走走。”

“是。”

郦言燊跟在胥砚身后，沿着林间小道一路向前走，终于她意识到了什么，“下雪了？”

“是啊，今天正好是人间的除夕。”

胥砚语气轻松，轻飘飘地将时间变幻送入郦言燊耳中。

郦言燊脚下一顿，一阵风毫无预兆地吹过来，扫落树叶上的雪，哗啦啦地落在她的身上，反映阳光的颜色。

郦言燊没有躲避，周身灵力在那一刻自行运转，雪看样子是落在她身上，实际上并未真正触碰，在那一瞬间就已经被弹开。

“去人间一趟，如何？”

对于胥砚的提议，郦言燊并未表示反对。

师徒二人御空而起，离开第九峰，很快便飞出十二峰的范围，飞出百斛仙山护山大阵的庇护范围，一直向北，最后落在一座规模宏大的城池中。

太阳偏西，余晖照在人身上，暖暖的，此地除夕日并未下雪，天气也好，不像冬日，倒像是初秋，街上许许多多忙碌的人们，有的正在回家，有的准备回家。

一年到头终日辛劳，总有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