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服务员把两人点的蛋糕和饮料端上桌，池漉也没憋出一句话来，闻珵意的确是个很好的上司，但上司和追求者是两个隔着莫大差距的身份，骤然间的颠覆融合让他有些发懵。

他不可能莫名就接受，拒绝的话也得好好措辞。

池漉默默拿起叉子戳蛋糕顶端的巧克力，小熊形状的黑巧哒啦一声掉到盘子上。

闻珵意将他的纠结动作分毫不落地收进眼中，眉目间溢上无奈而又包容的笑意。他能理解池漉的情绪和顾虑，他一直不提，也是担心会给对方带来压力。

自从那天在电梯里得知池漉尚且还没毕业，闻珵意就总会考虑怎么才能最妥善的表明心意。他年长几岁，却不想让自己的年龄、身份，或其他任何东西，造成对方一丁点的“不自在”。

他主动开口，抚平池漉些许的紧张尴尬，“不用太放在心上，也不用现在就给出回应。把它当做一件小事，也把我当做一个普通的人。”

池漉斜斜垂下的睫毛轻巧地掀起，亮澈的黑眸望向他，带一点歉意，“我之前......完全没有想过。”因为闻珵意对他的态度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找不到太过明显的转折让他意识到对方对自己不同的感情。

“闻总是什么时候——”话说到一半，池漉忽而有了预感。

闻珵意坦然地接住他的视线，“恩，从一开始。”就喜欢你。

饶是池漉心大爽快，被当面这样告知心意，也有些罕见的不好意思起来。他抬手摸了摸泛上热意的耳背，想着难怪当时闻珵意会让自己一个陌生人进总裁电梯，心里也不由自主的疑惑——只是一个照面而已，就能产生喜欢的感情吗？

有点神奇。

他的表情流露出一点疑惑，闻珵意似乎能探知他的想法，胸口微微起伏，缓声道：“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公司里。”

“......啊？”池漉小声惊讶，茫然地在自己记忆中挖掘过往画面，却实在搜索不到与对方有关的细枝末节。不过也有可能真的是他忘了，毕竟被世界意识控制的那几年他整天围着闻竺打转，心里又急于摆脱，很难把精力放到其余事物上。

池漉只好真诚解释：“我记不起来......前段时间我的状况有点复杂，很多事我没太留意。”

“恩，那天遇见，你的状态的确不好。”闻珵意望向他的目光里掺杂上几分复杂情绪，疼惜中还藏有一点后悔。

其实真正数起来离现在也不算太久，是在大四上半学期发生的事。那时快要学期末，已经入冬了，天气冷得折胶堕指，晚上七、八点的时候下起了雪籽，细细小小、洋洋洒洒地从暗无星光的天顶飘落，又被风吹着湿冷地黏到脸上。

池漉在宿舍被闻竺一个电话叫到酒店外来接他，从八点等到半夜十一点，整个身体被风夹雪吹得连知觉都快消失。他本来可以进酒店大堂等的，但就因为闻竺电话里一声随意的吩咐，他到酒店外后就再也动弹不得，像被硬生生钉在原地。

闻竺让他过来接时，一边跟朋友嬉笑一边对他说：“在门口等会吧，马上出来了。”

或许对方只是随口一句，但池漉被迫赶到酒店外后在门口就突兀地停住了脚步，他想进去，双脚却有千斤重，用尽全力也挪不动分毫。他清楚又是那道无法违抗的力量在限制他，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自己像一只蚂蚁，只要被这股力量轻轻一按就再也没有挣脱的余力。

而现在只因为闻竺的一句话，他被无形地困在酒店大门外，进不去走不了，头顶的玻璃屋檐能挡住雪籽，深冬的风却依然凛冽刺骨。

池漉站了一会儿，摇晃着蹲下身把伞放到旁边，抱住膝盖勉力把自己缩成一团，脑袋埋进胳膊间。期间也有酒店的服务员出来邀请他进大厅休息，池漉挣扎着努力尝试几次，最后仍旧摇了摇头，对服务员露出带着苦意的笑容。

他没办法开口求助，如果这份求助会违背闻竺抛下的要求或命令。

池漉感受不到自己蹲了多久，他只觉得四肢、身体似乎都要僵在风里，湿意透过外套黏在肌肤上，一阵一阵的阴冷钻进血肉，攀附到骨头上。他手指不可控地发抖，连拳头都握不紧。

煎熬中，又有陌生人走到他身边，客气地问：“你好，需要帮忙吗？”

池漉温吞地抬头，对方逆着灯光，他头昏眼花地更是没精神去注意那人五官样貌，就记得戴着眼镜。他再度摇头，小声道：“不用了。”

没用的。

林秉被他回绝，直起身转头看向后方，往旁侧退开一步。闻珵意上前走近，看清地上蹲着的人时，心口恍若沉重地坠了一下。

下方的人神色恍惚，嘴唇冻得发白，睫毛颤颤的，漂亮黝黑的眸子里却毫无神采。他蜷缩着把自己抱成一团，仰头望来时周身涌出无止尽的灰败、脆弱和无助。

闻珵意凝视着他，心底毫无预兆地塌陷出一块从未有过的柔软沼泽，悄无声息地开始一点一点淹没他的血肉灵魂。

他微微俯身，想去把地上的人拉起来，“不舒服吗？我可以送你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