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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甘松(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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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有多大的仇怨啊,原以为恨得一定要老死不相往来,恨不得今生今世都不要见面、不要说话才好。其实不过是一场说笑的事,女子之间哪有那么多深仇大恨。

称意很上道,果然顺势坐到可意身边,听她滔滔不绝地讲述唐大娘子的显著事迹去了。

虔意见她们如此不免微笑,又赶着问郎君的事。她屈指一算,才发觉过来,“这样年轻,就从华州调到中都来了?大哥哥是承当年晏相公的青眼,才得以留在京中。我听他们说,外放到地方没有三年五载的好政绩,轻易不会拔擢回中京的。那曹郎君可真是年轻有为!”

惠吾道,“别听她混说。也只是唐大娘子上门与爹爹娘娘提了提,正经的还未议定,就这么多说嘴。”

她顿了顿,反握住了虔意的手,与往常一样,温软柔和,“我并不看重什么仕途好坏,人品持重,品行端稳,在哪里都不会很坏。”她垂下眼,“愿愿,我只希望咱们往后还能在一处,时常说说话就好了。”

她眉眼生得庄静,又画着时兴的三白妆,朦胧灯光之下颇有一种欲说还休之美,恰似工笔仕女图。

虔意满心欢喜,欢喜之余又有些空落落的,只是下意识拉着她的衣袖,分明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幽愁,如同天欲明时候一线摇曳的烛火。

这时光如流水汤汤,一去再不回头

也许是舍不得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寄意见她们彼此沉默着伤感,很适时换了个话题,“才调任回来便来提亲,想必是旧相识?在侯爵娘子家本想问一问姊姊,可惜大姊姊不在,她要是知道了会闹。”

惠吾瞅着虔意发笑,俏生生刮了刮面颊,“你瞧瞧你,论年纪算是姊妹里最长,还没有五妹妹稳重。成日家咋咋呼呼的,恨不得这里打那里闹。只盼你找一个庄笃的郎君,衬补着倒好过日子。”

“那我会大闹普照寺,我走也得走回来呀。”她笑吟吟地胡诌,囫囵往眼角抹了一把,故意打起顿挫的语气,“本来没能去成侯爵娘子的宴席就够让人难受的了,今年来的郎君们怎样?姊姊不知道,我去寺里看看菩萨倒还好,我碰着那个讨死嫌的宣国公了。他自己挡了道儿,还怨怪说是我们冲撞了他。要不是他识时务懂分寸,认错倒是快,我非得狠狠骂他一顿。可别提多晦气!”

瞧瞧,上回在樊楼就扬言,谁嫁了那位宣国公便一辈子都看不起。当然那掺杂着多少酒后的嚣张,又另当别论。现在倒好,干脆连人家名字也不叫,直接冠以“讨死嫌”,听着口音倒像是从薛娘子那里听来的,年纪不大,嘴里讲的是三四路的话。

这样好,活得这样大胆且明媚,是惠吾想也不敢想的。也许人总是会偏爱自己未曾得到的事物,和她固然有自小到大一同长成的情分在,隐隐约约,看着她也像是看着未能活出来的自己。

惠吾便打趣她道,“可不要这样说,人家位列国公,出门仪仗堂堂,难得碰上像你这样的刺头娘子,倒也是一桩新奇事。”

可意原先和称意说唐大娘子的趣事说得直发笑,摆个耳朵听到这里才偏过头插了一嘴,“阿姊,我觉得你以后出门去还是稍微收敛一点。你这诨名小时候叫一叫不妨事,真传得东京城风雨皆知,叫起来就不太美妙了。”

“我觉得你最近和一个人是越来越像了。”虔意咬牙切齿,也不等她回答,自己就开始接话,“等你二哥哥回来,你跟他叙叙旧。明明出来有先后,这一张嘴怎么这么一母同胞。”

果然说曹操曹操到,孙妈妈匆匆忙忙绕过回廊往阁子里来,站在珠帘下朝她们颔首,满脸喜色,“二哥儿、四哥儿回来了!”

可意乐不可支,急忙补一嘴,“也不知道是谁的嘴和他一母同胞,这么随叫随到。”

“我让他捶你哦!”虔意笑着恫吓,姊妹们说说笑笑,随孙妈妈一道儿往花厅去了。

虽然在春寒料峭里被关在贡院做文章委实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在郗混郗涣的脸上并没有很显而易见的憔悴。

虔意头一回觉得大伯父和爹爹在起名字这方面还真是慧眼独具。譬如四哥哥,单名一个涣字。涣涣微云,所以如今从贡院里回来依旧澹然自定,不像二哥哥,郗混郗混,从贡院里混回来脸上显而易见的骄傲,还以为他是写了怎样的绝世好文章。

一家人没什么可拘束的,团在桌边吃饭。今夜还是有些冷,总念叨着开了春开了春,空气中冷浸浸地,衬出天际深浓的云墨。虽然寒雨渐渐消停,夜风却扑得廊下的灯笼霎霎作响,从花厅的镂雕窗看出去,橙黄色的灯影浓淡不一,摇曳难定。

阿么连道好几声辛苦,叫他们着紧先吃些热酒来暖身子,又是着急又是笑,“真是难为了!这样冷的天在贡院里做文章,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到底是年轻人,底子好中气足,磨折了几天,出来还是精神抖擞的。”

祖母朝身旁的吴嬷嬷看了一眼,吴嬷嬷会意,忙下去命人准备醒酒的酸笋鸡皮汤。祖母复道,“年年科举都是这样,国朝有国朝的规矩法度,等放榜的时候,风和日暖,那才恰恰好呢。”

祖母顿了顿,又警道,“虽说已经考过了,也要留神。流言生变,朝廷要的是稳重忠心的人臣,并不是什么口无遮拦的狂夫。老亲家说得很是,今日虽然高兴,万不要纵性喝冷酒。叫他们热滚滚地烫来,陪长辈们饮一杯,也就尽够了。”

郗混郗涣都忙说是,接过使女递来的热酒,先敬翁翁与爹爹一杯,再与席上的表兄弟们致意。

孟家大表兄与大哥哥同在枢密院,彼此之间很有话谈,那位三表兄与他们是同年,为人最是放荡不羁,讲得通俗一点就是鸡飞狗跳,从小挨他老子打长到大。这三人厮见后,更兼之酒意盖头,家人在侧,孟三郎多了几分争荣夸耀的心思,遂牵头聊起今年春闱的试题。

国朝科举,诗、赋、论各一首,五道策论,《论语》十帖,对墨义十条。诗赋什么的孟三郎也不太懂,据说是考试前请了个先生给他押了百道,在他老子的监督下一首一首背得滚瓜烂熟,才把他送上考场。

他自知自己这些文雅的东西学不来,在几个表兄面前,惟一能有话说的怕也就是策论。孟三郎清了清嗓子,又牵着袖子比一比手,很是客气,“今年的策论有一条,乃是‘浮费弥广’,我起初看见这一条,反倒惊掉了下巴!”

他咧嘴一笑,“我国朝疆域广袤,四夷宾服,便是阏逢偶有来犯,那我朝大军也是打得一个片甲不留——怀远一战便是明证。兴兵要钱吧?食俸要钱吧?这可是盛世中的开支,怎么能叫浮费?这花钱越广,说明官家圣明,说明我朝那叫一个蒸蒸日上嘛!”

一言既出,四座安静。虔意刚刚还在跟可意说她怎么和称意好了的事,讲到开心的地方忍不住发笑,“哈”的尾音还没有完,就尴尬地悬在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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