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开口子的布娃娃干瘪而丑陋，露出沾着尘土的灰扑扑的棉絮，它被人抛弃在街角，孤零零地躺着，邬凌突然觉得，这破布娃娃和自己竟那么的相像。

邬凌被心底的冲动驱驰着走过去，捡起布娃娃抱在了手中。

他心底浮现出一种古怪的喜悦，喜悦于自己终于拥有了什么。

然后他被人一脚踹倒，他只恢复了视觉和听觉，因此直到视线晃动着转向天空时，邬凌才意识到自己倒在地上。

他听见住民惊恐地说：“这是那个孩子，那个封印魔魂的孩子！”

一瞬的死寂，然后是无数声交叠起来如惊雷般的：“赶走他！”

他看到拳头如雨点砸落，其中夹杂着一个格外小的，那拳头的主人还是个孩子，他一拳砸在邬凌身上，抢走布娃娃，以稚嫩的嗓音吼道：“这是我的东西！你这个魔鬼，凭什么偷走我的东西！”

邬凌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没有偷。

可他没能将话说出口，孩子的吼声点燃了躁动的气氛，住民们红着眼睛，又惊又怒地大吼着：“他果然是魔鬼！杀了这魔鬼！”

住民们或许并不真的恨邬凌，但他们的生活太苦，渐渐的，他们习惯于去恨一些人来让自己放松，邬凌恰好在此时出现，成为了那个被憎恶的对象。

邬凌被人架起来，朝村落旁的河流送去，暴怒的村民们竟想要将他溺亡。

邬凌沉默着，始终沉默着，直到被丢进河里那刻，他突然伸手，紧紧抓住了那只破碎而丑陋的布娃娃。

布娃娃的前任主人，跟随住民来到河边的孩子不肯松手，他分明已经抛弃了布娃娃，却不肯让邬凌得到它。

于是他连同布娃娃都被邬凌拉入水中，他起初还在抢夺娃娃的所有权，很快却呛着水慌乱起来，他呼救，惊慌中甚至带着哭腔，但邬凌向岸边投去漠然的目光。

邬凌并不想杀人，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是否杀人，他只是想拿到那个布娃娃，可住民们看到他的目光都胆寒着退步，看着那个孩子和邬凌一起，终于被冰冷的河水淹没。

住民们沉默良久，终于有人道：“沈家小子运气真不好，不过也是他自己的问题，一个小孩做什么冲到那么前。”

这话定义了这场死亡，立即有人感慨道：“但那个孩子也死了，沈家小子和那个魔鬼孩子死在一起，也算值了。”

短短两句话，就总结了两条逝去的生命，人群甚至因邬凌的死轻松起来，欢声笑语地三两成群向村落走去，在他们身后，那条并不宽阔的河流恢复了平静，抹去了这场杀戮的所有痕迹。

直到月色高悬时，平静的河面现出波澜，瘦弱的身影湿淋淋地爬上了岸。

邬凌安静地坐在岸边，抱着膝发呆，他的躯体就是魔魂封印，不死不灭，连修者都难以杀死，怎么可能被溺亡在一条河中。

但他坐下月色下，面色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没有被人丢进河里的愤怒，他只是看着水面低声道：“找不到了。”

这世上唯一他曾拥有过的东西，那个破碎的丑陋的被丢弃的布娃娃，在之前的混乱中遗失在河中，让他再也找不到了。

岑风倦看着回忆中的邬凌，刚满十岁的孩子又瘦又小，抱着膝盖蜷缩成很小一团，眼神因为失落灰蒙蒙的。

岑风倦心里一紧，他从没想过，被自己宠着的小徒弟竟有过这般过往。

他情绪复杂地呢喃：“邬凌……”

没想到竟收到了回应，青年邬凌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师尊。”

岑风倦一惊，意识到邬凌的星盘和梦石不一样，记忆的主人竟也进入了回忆。

邬凌没有现出身形，只是平静道：“曾经我很想要布娃娃，这甚至成了我的执念。”

他低笑了一声，岑风倦发现，回忆中的邬凌比在外界时更加冷静，只是也不知邬凌究竟在何处，为什么笑声离自己这么近，仿佛说话的人正亲昵地站在他身边。

邬凌道：“但现在，我已经不再执着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