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了这么一出，所有人都人心惶惶，导演干脆停了下午的拍摄任务，先让道具组去仔细检查布景和道具，等确认好安全之后再重启拍摄。

这毕竟是剧组的内部事务，方辞并没有参与，只是帮着其他人把受了伤的小姑娘送上了救护车。

*

谁知道方辞刚搭完手回来，原本以为的剧组内部事务就进入了他的工作范围。

监控已经调出来了，里面清清楚楚地显示，棚顶那枚固定好的石球，是被一个群演爬上去拿走的。

那个群演今天刚好杀青，吃完午饭就离开片场了，因此导演现场找动手的人的时候根本不在场。

导演通过人事那里留下来的联系方式找到了那位群演，群演告诉他，他当时只是路过，有人花钱雇佣了他，他才爬上去给那两个明星把石球拿下来的。

他文化程度不高，并不知道那个石球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只以为就是个装饰品。

“那两位明星”说的很显然就是叶明辰和白棠。

午休的时候两个人回了保姆车，一直在里面腻歪，外头闹得这么大也没有出来看看。两个人被导演找人叫过来的时候，还十分不耐烦。

导演目光复杂地看着两个人，在所有人面前把中午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叶明辰似乎不明白他们在纠缠什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棠棠说那边道具上的石球不好看，我就让人给拿下来了，怎么，不可以吗？”

道具师气得嘴唇都在发抖：“两边的石球是固定好用来维持平衡的，你要改动怎么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

叶明辰皱了皱眉：“就这么一点小事，也值得你们这么大张旗鼓？”

导演被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气得肝疼：“叶影帝，你知不知道有人差点砸在里面了？”

叶明辰嗤笑了一声：“那个女孩受了伤是吧？我这边给她出全额医药费，然后赔她一笔精神损失费，剧组里需要误工费我也可以出，这样够了吗？这种不重要的事情也值得我浪费时间？”

导演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他原来一直觉得，叶影帝肯为了自己的朋友来他这个小剧组饰演重要角色属于是自己祖上积德时来运转，终于到了能暴富的时候了。

现在看来，这他妈纯粹是上辈子造了孽。

方辞克制了很久，才没有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刚刚差点出人命了，你说不重要？”

叶明辰看了他一眼，语气依旧漫不经心：“就算死了又能怎么样呢？又不是我动手害死她的，有人看见了吗？我有责任又怎么样呢？我有一百种方法摆平她的身后事。方辞，你当什么正义使者呢？我今天就告诉你们，你们这些没背景没后台的贱命，在这个社会上就是不值钱。”

现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叶明辰目光冷冷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这一段话你们谁想传出去，自己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得住我的报复吧。”

他们现在是在会议室里，群演和普通工作人员都没有进来，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是把事业的根扎在娱乐圈里的人，如果有人刻意打压，有很大的可能就吃不上饭了。

白棠依偎在他身边，似乎觉得他这段话说得非常霸气，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身边的男人，眼中满是爱慕。

方辞第一次感觉到，有种人不能称之为傻逼，而是压根不能称之为人。

叶明辰带着白棠施施然离开了现场，看起来完全不在乎刚才发生的一切。

一直没说话的导演这时候却忽然开了口：“两位，请等一下。”

叶明辰回过头来，高高在上地询问导演：“怎么，导演是终于想对刚才的冒犯道歉了吗？”

导演眼眶都在发红，语气却是难得的强硬：“我想说的是，叶先生和白先生，你们两个人，被剧组开除了。”

他他妈的确实是一个无权无势，在圈子里混了半辈子也没混出名堂来的小导演，天天跟风拍一些资本拍剩下的残羹冷饭，永远都谨小慎微卑躬屈膝，承受不来这些大神大佛们的报复，一个不小心就是倾家荡产。

但他咽不下这口气。

任谁听见刚才那一番话都咽不下这口气。

叶明辰在原地愣了三秒，随后脸上呈现出被冒犯到的不悦：“很好，我记住你了。方辞，你过来，跟小刘一起收拾一下我跟棠棠的东西，我们走。”

方辞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自己离开了。

再给这种人办一件事他都觉得是脏了自己的手。

*

方辞打车去了医院。

小姑娘万幸只是脱臼，这会儿已经被接好了骨头，躺在了病床上。

方辞过去的时候，小姑娘正在跟家人打电话。

她一边无声无息地流泪，一边笑着说：“都挺好的，同事们人都很好，都很照顾我。”

然后，她看了看自己被固定的胳膊，说：“妈，我这两个月工作有点多，就先不回家了。你跟爸好好照顾自己，现在天还很热，别老急着出去打工。我给你们打了点钱，该花就花，千万别省。”

对面似乎答应了一声，小姑娘忍不住哭腔，就匆匆挂了电话。

方辞提着果篮，敲了敲开着的门。

小姑娘看见是他，不太好意思地拿一只完好的手抹了抹眼泪：“见笑了。”

她似乎很努力想笑，但是嘴角撇了撇，最后还是没忍住眼泪：“不好意思……我有点难受，毕业后我找了很久很久的工作，一直找不到，好不容易进了剧组，我以为……我以为会慢慢好起来的，谁知道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真是人倒霉起来就没完了啊。

方辞递给她一张纸巾，沉默地听了一会儿，然后把片场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小姑娘静静地消化了一会儿，也不知道究竟想了些什么，最后只是笑了笑：“还有精神损失费啊，这波不亏。”

她试着回想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叶明辰的粉丝，却只记起了很久以前的一部电影，她很喜欢里面叶明辰饰演的一个角色。

于是毫无魅力的烂人窃取了星星的光芒，成为了她眼中的星星。

看来把角色的魅力跟真人混在一块，总是要遭报应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蹦出一句：“你以后是不是不打算当叶明辰的经纪人了？”

方辞挑了挑眉：“很明显吗？”

她笑了起来：“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跟他完全不是一路人。”

她认真看着方辞：“无论如何，谢谢你救了我的命，还有，祝你以后前程似锦，再也不用遇到傻逼老板！”

方辞冲她笑了笑：“谢谢。”

*

离开医院后，方辞回到工作室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销毁了计算机内全部设计私人的材料，然后最后一次使用了办公室里的打印机。

雪白的纸张带着油墨的香气滑出了打印机。

《辞职报告（第36版）》。

傻逼老板，他现在，立刻，马上就要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