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穿过边境线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仁王叼着一根芦苇秆，趴在树后观望了一下不远处的岗哨。信号源显示的信号强度在任务前分发的任务说明的范围内，手里的枪也没有任何问题。他对身后招了招手，示意跟着出任务的玉川放出自己的精神图景。

“前辈？”玉川有些迟疑地用气声问道。

哨兵敏锐的听力将空气的震动自动还原成确切的语言。

仁王比了几个战术手势，给了玉川回应：不要惊动岗哨，跟他过来。

这是一个简单的B级任务，按照任务说明来看，最大的难度就是穿过边境线，不惊动边境的岗哨。后续的探查和记录对仁王这个级别的哨兵来说是轻车驾熟的事，也所以他在接受任务时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塔的要求，带上了刚通过结业考核的实习向导玉川。

此时他感受了一下身边向导的精神力强度，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一丝太阳已经从平面上升了起来，凌晨的雾大概在半个小时之内会完全散去。

不能再拖了。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丢掉了手上的芦苇秆。然后他放开了自己的精神图景。

跟着它。他指着自己的白狐对玉川道。

2

警报传到立海塔内时已经是正午了。

信号源突然失控，联络中断，同时A国境内开始戒严，这几份消息在一个小时之内传到幸村的手上。他从战术室里出来，召开紧急会议时才发现玉川不在。

“你们瞒了我什么？”

是难得在幸村身上看到的面无表情的神色。

参与会议的内勤人员有些支支吾吾，被一再追问才模糊地说了委员会的意思：给仁王找一个新的向导搭档。

“仁王君年初已经晋升S级了，虽然一直没有图景崩溃的迹象，但以哨兵的任务强度，没有向导跟着会很危险。他从前的搭档柳生君已经在准备和名古屋星德的藏兔座君结合了，拥有固定伴侣的向导是不能和伴侣以外的哨兵长期绑定出任务的。刚好玉川通过塔内考核进入立海核心组……”

他在幸村冰冷的目光下声音越来越小，却还是坚持把所有话都说完了：“立海只能有真田君一个S级黑暗哨兵，如果仁王君也在任务里变成黑暗哨兵，那么幸村君，你会被中央塔召回调查，甚至会上军事法庭的。”

立海塔是以幸村这个S级向导为中心建立的区域武装塔区，幸村在塔内拥有军事上的最高决策权，指挥着一个只拥有B级以上哨兵向导的特殊战术小队，一个完全由哨兵向导组成的百人团，和超过万人的常规驻军部队。中央塔信任幸村的实力，却不会允许这样的队伍里出现太多高等级的黑暗哨兵。

他们太危险了。

幸村知道这个道理，但直到这一刻，听到“给仁王找一个新的向导搭档”，他才从自己骤然剧烈波动的情绪里发现一件事：在仁王晋级并且和柳生分散出任务的这几个月里，他从始至终都忽略了仁王会有一个新搭档的可能。

3

情报小组到了黄昏时才传来后续的观察报告和分析报告，从最开始这份探查任务就是A国放出来的诱饵和烟雾弹。是想要探查被标记为A级的危险实验室，但实验室研究的东西比预料得还要敏感，又或许是，这本身就是A国用来诱捕他国优秀哨兵向导的鱼饵。

丸井和桑原按照命令带了一队哨向士兵，企图做进一步探查和接应。

他们在边境线附近的芦苇丛发现了联络信号。

属于仁王的精神力完全与周围的环境融合在一起，如果不是丸井和他是同期生，又在训练营做过三年的舍友，也很难发觉芦苇荡与森林交界的一小片区域，是仁王的精神力拟态。

但作为向导的桑原融合进入拟态后，只发现了昏迷在里面脸色苍白的玉川。

向导的精神图景十分不稳定，不要说安抚哨兵了，这样的精神力波动，如果不是属于仁王的精神力拟态做了掩护，那他早就被巡逻中的岗哨发现了。

情况比想象得还要危急。在将玉川带离边境线，又做了紧急安抚处理后，苏醒的玉川的第一句话，是“仁王前辈，仁王前辈他……”

“他怎么了？”赶来的幸村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不止一个频率。

“他说他去断后，但是那些人带着诱发精神崩溃的东西——”

幸村转头就走。

4

仁王被锁在实验室的手术台上。

情报显示A国一直在做人工制造黑暗哨兵的实验，却没想到实验的进展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传统的黑暗哨兵会间歇性情绪失控，平时表露出来的态度也颇为凶狠。他们无法从向导的精神安抚中舒缓情绪，始终会处在五感最敏锐的环境下，但在午时和他战斗的战术小组里的哨兵，看上去分明和普通的哨兵没有两样，除了表情看上去冷淡有些像机器人以外，就连战斗力都与同级别黑暗哨兵没有差别。而黑暗哨兵本身实力要比普通哨兵高一个等级。

可真是麻烦大了啊……Puri,

实验室里的仪器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他的精神力在不受控地振动，精神图景也随之而发生改变。仁王吐出一口气，他睁开眼睛，看着走到他面前的白大褂。

“我们目前成功的实验体都是B等级以下，在大规模作战中没什么作用。国内的S级哨兵都被国际社会看得很紧，我们也下不了手，这次的S级实验体要小心一点，用坏了再捉住一个可不容易。”

白大褂侧身对着身边应该是助手的人这么说着，偶尔瞥过仁王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物体。

“仪器频率要开到最低吗？”助手问。

白大褂冷冷道：“这是S级哨兵，不是外面那群B级的垃圾。先开到第三档试探一下，没什么反应就再加一档。时间间隔一个小时。”

5

精神图景在震动，不受控的。

像是被安放在了什么地震带的中心，周围环境里弥散的精神力不断崩塌，又重新组合。

仁王在这种震动里闭上眼睛，突兀地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幸村的情景。

哨兵和向导是人青春期第二次发育时会有概率转化的身份，算是发育的一种可能性。在发育为哨兵和向导之后，会被征召进入军校，从此进入封闭式训练，人生会与普通人完全不同。这是不可选的，是动荡年代必然会有的“不公平”。

仁王不喜欢这种不公平，也不喜欢不自由。他发育之后一度思考过要不要逃离，去成为没有身份的流浪哨兵。但很快他又想明白了，在动荡的年代，流浪意味着不安全，和更多的不自由。

他还是进了军校，一路学习各种哨兵的技能与知识，学习生存和战术技巧。毕业时他被分配到了立海塔内的训练营。入营训练的第一天，当时还只是塔内特殊战术小队队长的幸村，作为特别教官，来给这一批入营的新人训话。

“世界没有绝对的安全，也没有绝对的公平，但是有绝对的实力。”拥有一张昳丽面孔的向导，展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是睥睨一切的姿态，“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就变强吧，变得比所有人都更强。”

那一刻仁王看到了花海，看到了星空，看到了王座。

幸村的拟态精神体展开翅膀从天空滑翔而过时，遮挡住了蓝天和日光。而仁王看着黑鹰的翅羽，感觉自己闻到了天空和自由的气息。

6

仁王是那一期训练生里的首席。

他出营以后就直接进了战术小队，按照惯例被当时队内的向导前辈带着出了几个任务——就像是现在的他和玉川一样。

和柳生搭档以后他们在很短时间里成为了国际上有名的特别行动小组，完成过不少危险的任务，也在还是A级时就创下了立海塔内完成最多S级任务的小组记录。

晋升S级以后他和柳生的搭配度在下降，而柳生正好因为合作任务与名古屋星德的哨兵有了联系，仁王就顺理成章过了一段只有一个人出任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