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约见面, 李云收到两角碎银和一竹筒草药。www.jiuzuowen.com

她掂掂这大概各值半两的碎银, 揣怀里放好；再打开竹筒盖，看这竹筒乌黑的草药汁, 放在鼻端嗅了嗅草药味儿，略微迟疑下才捧起竹筒仰头饮尽，把空竹筒还给他。

“明天我再给你带。”

“别，我现在已经够苦了, 不想再喝苦药汁。”李云否决, 问：“山里的竹林在哪儿？如果冬笋真这么好卖的话, 我明天就带我的堂兄弟们来挖冬笋去卖。”

“带哪位？”路有余提醒道：“不患寡而患不均，什么意思我教过你。你不可能把所有伯娘和堂兄弟带来, 那么因为给石料工们送饭食而无法来挖冬笋的那位心里能舒服吗？倘若卖冬笋的银两大家平分，辛苦挖冬笋的人能舒服吗？一旦有人吃亏，就会有怨气。”

“你把人想得太狭隘了吧。”李云强怼, 可她虽如此说, 心中叫大家来挖冬笋的念头却是打消了免得真会多生事端, 面上不甘示弱道：“还是你根本没挖冬笋，这两角碎银是从你自己的腰包里掏的呀？”

“我带你过去竹林里。”

“行啊，你牵着我的小毛驴前面带路。”李云爽快地接道, 她还真不信他今早能真跑到山里来挖冬笋了，没想到路有余同样很爽快就走，她心里就有点犯嘀咕了。

俩人一前一后行走在山林间，迈过浅浅的山脚与山腰逐渐往秦王山较深处去，初冬尚且温和的冷风被茂密高大的深山牢牢阻挡在外, 湿润的暖意在翠叶青草间缓缓流转。

行走小半个时辰，他们遇到条浅浅流淌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水深不足一指，溪底的鹅卵石五彩斑斓圆润如玉，李云走到溪水前不肯再往前动，喘气道：“喝口溪水暂歇会儿，你看我这小毛驴都渴了。”早知道那么远她就不说要看了。

路有余嗯了声，右手挽住缰绳在手掌上饶几圈，走到溪水前捧几口水喝，抬手抹把嘴巴，再牵过毛驴让它喝水。

“还有多远呀？”李云抬手擦擦下颌，路有余道：“走过这条浅溪再走大概两刻钟。”

“看来你对秦王山里真挺熟悉的。”她有点好奇：“你咋会想到捡山核桃卖，乡亲们很多都不知道这山核桃能卖，更别提能懂其价值，所以才没人捡吧？”

“对，哪怕我们村的小山里有核桃树，核桃成熟后掉得漫山遍野都是也没人捡，我在外闯荡过所以能比庄稼汉多点见识。”路有余自嘲：“把我推去上战场总算还有点好处。”

李云叹息声，犹豫道：“我听说了一件你家的事，你想不想听？”

“你说吧。”

“前些天闲聊到路语诗的亲事时我大伯娘说的，听说你娘每年要补贴娘家七八两银子，二十多年已经补贴百多两银子。”

“呵，哈哈哈——”路有余竟丝毫没怀疑：“有银两补贴娘家却没有银两多供个儿子上学堂读书考功名！怪不得曹家要死扒着路来礼，这回幼子长孙的束脩笔墨费用全部自家担，我倒要看看她能供到哪天，能否再供出两个童生来？！”

“你上回不是说束脩是你家自己承担，笔墨书本费依旧你大伯包揽吗？”

“今年路来礼的长子九岁，开始到镇上学馆读书。我卖草药的银钱没有上交被发现，我和她们大闹一场把自家的院门给砍了，你听说过吧？”

看她点头，路有余冷笑声：“我就是有意叫路来仪发现我在采草药卖草药挣钱，否则何必跑回本镇卖？他们害我不能再读书考功名，再逼我每月交孝敬好供路来礼的儿子读书，能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把院门砍断，我再提条件，要么我带女儿入赘到岳家，要么请大伯莫再给补贴笔墨费，要么家里只能供四弟路天霖而不能再供路来礼的儿子，否则我绝不罢休。”

李云讶异：“你娘和大哥能有这么轻易妥协吗？”

“我给他们算账，学馆束脩：小的二两，大的四两，共六两银子；住宿费各一两，伙食费更省，午饭晚饭都是长工给他们送，就朝食吃学馆饭堂，还能用米面来抵，只需家里每月提供二十斤米二十斤细面和六十文钱。

还有笔墨费，买刀黄竹纸只需四十文钱，他们即便要好的纸张笔墨也不会贵多少，两人每月的笔墨费三百文钱足以，书本更是想看什么书在家里借就成。”

路有余总结道：“束脩笔墨费全部自家承担，供他们读书每年用十四两银子足足够了，谁叫曹氏要孝敬要得狠呢，她怎么可能负担不起？”

“其实，路有余你童年时认为自己才是最受宠吧？”李云感慨道：“毕竟你有金锁片，路来礼和路有酈都是九岁才上学堂，唯独你七岁就能到镇上学馆读书。”

“呵！你说为何故？”路有余笑得自嘲，等同于默认。

“金锁片是你的阿奶留给你，你出生时你长兄长姐才三四岁，你娘带不过来所以把你交给婆母帮忙带吧；至于你能七岁上学堂？”李云轻咳声，有些残忍地指明现实：“差不离就是你娘要占你大伯家的便宜。

反正秀才老爷包揽侄儿们的费用，有便宜当然要占。路有酈没能与你一般七岁上学堂，应该就是你家里缺干活的帮手，你娘要多留他两年直到春杏再长大些能接手吧。”

路有余别过头，眼圈微红眼底尽是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