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 吵闹整下午的乡野也渐趋平静。www.gsgjipo.com

唯独在路家是例外, 是得知午后变故的路来礼被震得眼冒金星眼前昏暗差点没提上气来，傍晚携妻儿们回家来要推翻父亲的决定；被狼狈地‘押’回来的小妹路甘露在家哭闹, 曹氏虽然心里害怕，但在长房和幼女的助威下硬不肯挪屋。

路有余懒得再掺和，在自己的小院里吃晚饭，堂弟找来时他刚吃好, 在灶屋里涮碗筷。

路书勤真服了他了：“家里都吵翻天了, 有余哥哥你咋能还有心情吃晚饭？”

“因为饿。”

“你……”算你狠！路书勤走到他身旁, 疲惫道：“二叔要抽打大堂兄，我们制不住大伯母和堂嫂还有俊才他们阻拦哭闹, 二叔让我叫你去压场。”

“抽打？”路有余诧异：“为何事能那么严重，路来礼母子情深得过头了吧。”

“唉！”路书勤长长叹息声，好笑道：“因为从他交孝敬开始, 明面上交多少孝敬就会在私底下从大伯母手里连本带利地拿回去, 二叔说这笔银钱不被他挖走就得落进曹家的口袋, 所以才一直装作不知道。”

“呵！”路有余被气笑了：“好一个长孙，这就是最被寄予厚望的路家长孙的品性！”

“是啊，真是没想到这位大堂兄能做出这种事来, 二叔曝出此事时他还要推诿反驳。是现实摆着根本容不得他辩解：他赁院住每月得付二百文钱，衣裳全是绸衣，还常常吃酒楼，二叔问他一个月靠三百铜板怎么过得这般滋润？

谭氏又指他当年买试题时和大伯母合伙从有酈手里骗走五十两银子，他仍要反驳狡辩, 有酈就说去找以前和他一般买试题的那些人打听，肯定能打听到究竟是只要花五十两银子买还是得用一百两，他才没话可说。”

路书勤满脸失望更觉可笑：“你说他能考中童生是不是也是买试题得来的？”

“童生应该是他自己考到的。”路有余推测，提示道：“朝廷查科举舞弊时不是让所有考生答过新试卷吗？只要两份答卷的水平差异过大就会被追究，他两份答卷的水准相差不大，所以安然无恙，那他的童生应该是真材实料。”

“真不容易啊。”路书勤讽刺：“二叔说他一年工钱有十二两银子，完全能供俊才读书，为何非要强烈反对，强烈得都要逼大家去把他的老底给揭穿？

是他连担当都没了，就想着吸父亲和弟弟们的血来供他自己再帮他养妻儿；李草丫出的主意真好，不然没闹过这场真没办法叫全家看清楚。”

“全家？曹氏看得清楚还会哭闹阻拦爹管教他，连孝敬她都不肯的儿子还要这般维护，可真是个好娘亲！”路有余冷笑，摒除掉那些情绪，考虑了下说：“你先回堂屋，我在院里找样东西就赶过去。”

路有余要找的是麻绳，找出他这院里所有的麻绳带走，还没走近正房的堂屋就有哭闹叫喊声传入耳中，他平静地拎着麻绳跨进堂屋的门槛，扬声道：“爹既然要管教，哪个阻拦，您就把哪个绑起来，自然就没人能再拦。”

原本吵闹不休的堂屋内安静了一瞬，已退至角落里靠亲娘和妻儿们抵挡才能勉强自保的路来礼握紧拳头眦目怒瞪：“路有余你敢？！”

“二叔你这是要害死你大哥啊！”曹荷香随即喊，两个时辰前还口口声声说怎会想害二儿子的曹氏如浑然忘掉般骂：“你个狼心狗肺的不孝子竟然敢想绑亲娘，你是就憋着坏想看亲娘和亲哥嫂不好过啊，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老二把麻绳拿过来！”路士杰几乎同时咆哮，他已经怒火中烧什么余地都不想留，拿起条麻绳拎过曹氏就开始绑，边绑边吩咐：“老二和老三把你们大哥绑起来，老三媳妇和书勤媳妇把小曹氏和甘露绑起来，书勤把俊才兄妹俩绑起来，天霖盯着别让哪个溜掉，老子还就不信今天管不了这个家了？！”

哭闹喊打声震天。

路书勤他媳妇都在，他的父母当然也在，秀才老爷路士奇看着这片乱象实不忍视之也，带他娘子走到屋外的院坝空地，望着满天星空璀璨，摇头道：“便是暂且管住，来礼和甘露若不知吸取教训，就怕今后会祸患不断。”

“二弟虽不管事但向来有主见，相公不用太担心。”

堂屋里的乱象控制住，要绑的人员全都拿麻绳绑起来，路士杰把长子拖到条凳上趴着，拿起笤帚就抽打，狠狠抽打了五十下才停手，让天霖把他扶去他自己屋里。

路来礼身形狼狈，身上火辣辣的痛楚和内心的屈辱全都挤压在布满血丝的猩红眼眶里，虽然没人能看见他眼中的恨意，但能猜到的几位差不离都猜得到。

他们家在路有余和路有酈都造了小院后重新分配过屋子，路天霖和侄儿路俊才住西厢，西厢中间的屋作为他俩共同的书房。

东厢是长房地界，东厢三间屋分别是长房的堂屋、路来礼的书房和他们夫妻俩住的屋；他们的小儿子是曹荷香自己带，七岁多的女儿则住在正房的西末间。

正房西边两间屋的另一间屋住着路甘露，换言之正房西间其实没空屋，但路士杰没管，管教过路来礼之后就让儿媳妇和侄媳妇帮忙搬家当，把曹氏所有物品搬到小女儿屋里。

这夜，路家忙碌喧闹到子时过半，所有烛光才熄灭。

天明到来，阳光普照着初春的绿意嫩芽轻轻伸展，只是没能驱散路家厚厚的阴霾。

路来礼叫长工代他向张地主家告假五日以养伤，路有酈在病愈后返回酒楼，兄弟俩间的差别直白呈现：因为路有酈是女婿，他休息两个多月不回酒楼都没事甚至工钱照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