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写封信给你小舅舅，杜府尹那边我们也打听下。”老太太幽幽道：“能查清到不怕，娘就怕真如她所说般，我们打听不出来；那么她这个旧主的身份，就不是咱家乃至你小舅舅能高攀得起，那才叫可怕。”

谭大爷表面应和，心里是真不以为然。

午膳有香菇炖老母鸡、红糟鲈鱼、蜜酱兔腿、荷叶粉蒸肉、鲜笋炒肉丝、素炒三鲜以及一大碗韭菜鲜肉饺，而这仅是客人们的午膳。

李云和路有余虽然被留下用午膳但未与主家同桌，连谭家的女儿女婿都没享受到上主桌，虽然谭红袖极力解释为她在代娘家人陪客。

“我们午后要去逛石料铺，谭家说叫管家相陪，你俩去吗？”李云喝口鸡汤，闲侃。

“逛石料铺干啥？”路有酈奇怪，路有余解释：“买假山石。”

他对这位二嫂花钱的能力真是要服了，没想到他媳妇说：“行啊，我怀着身孕不方便，有酈和二哥二嫂同去吧，要是看得中，咱们也把假山石买了。”

路有酈憋住上涌的气息，只能附和两句。

在李云和路有余兄弟俩逛着县城里的石料铺时，谭家大爷午后小憩醒来，叫小厮从库房取株珊瑚树带上，前往县衙拜访曾县令，见到县令都没先提此事。

曾县令三十岁出头的年纪，面相温雅而眉宇间隐有锐利之气；他比谭大爷小两岁，但对方在他面前向来自称为老弟，他亦是坦然接着。

相谈小半时辰，临走前谭大爷才道：“您看老弟这脑子，都忘了有桩笑料要禀告给您，今日家里竟有个农妇说她以前居然来拜访过县令大人。”

“哦，什么农妇？”

“是家里招来做糖的农妇，她有项做糖的手艺还不错，老弟本想叫她当着我母亲的面再做回糖验验手艺，确实还行就花四百两白银买断。”谭大爷满脸嫌恶：“您说，她一个农妇，给她四百两买断手艺难道还亏了她吗？”

“于是此农妇就说她以前见过本县？”曾县令放下茶盏，没接话反而是顺着问。

“您太低看这名农妇撒泼的本事了，她先是指我谭家在打发要饭的，又指我们威胁恐吓她非要强买，还被她瞎编出个官商勾结的恶名来说要上京敲登闻鼓告御状。

此计不通她居然又能编造说拜访过大人您，漫天要价，我娘被她撒泼闹得心力交瘁，老太太又心善便干脆答应了，被骗走二千四百两白银。”谭大爷摇头叹气，转向县令作揖道：“此等刁妇实在可恶，还望大人能为我谭家做主啊。”

曾县令哈哈笑道：“本县看此农妇倒有两分本事，居然能从谭老弟你手里诈骗成功。”

“大人就别寒碜老弟我了。”谭大爷一脸无奈苦笑，曾县令摆手道：“好好好，是哪里的刁民如此可恶，老弟且说与本县听。”

“是坪荆镇辖下吉水村人，是该村里正的本家侄孙女，好像叫李云，老弟我就全赖大人您做主给我谭家讨回——”公道二字尚未说，谭大爷就被打断了，曾县令脸上的笑意殆尽：“她是不是半年前刚寻回家乡，十多年前大旱时被卖掉的李云？”

“对！”谭大爷心头忽然咯噔声，尴尬笑：“难道这名农妇真拜访过大人您？”

“你家想要买断她的手艺，叫什么糖？”曾县令压住火气拷问。

“是嵌字豆糖。”谭大爷心头微沉，没把剩余的话道出，就见曾县令竟然把高几掀翻了：“这糖在市面上卖到什么价，四百两白银就想买断不是在打发叫花子吗？

你们要强买，她讲出与本县的渊源进行反抗，你故而来打探。谭大爷怎么不告诉本县，她还是你妹妹的妯娌，你们还有点亲戚关系？”

“大人您、您怎会知晓？”谭大爷定定心神赔笑：“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她不就个农妇，以前做过丫鬟现在赎身回乡了，哪儿值得您如此动怒？”

“你怎么不问问她以前是谁身边的贴身大丫鬟？”曾县令冷笑道：“我告诉你，她这位贴身丫鬟做你谭大爷的正妻绰绰有余，你能娶她都算你高就，自己掂量掂量吧。”

“大人在说笑话吧，那不就是个丫鬟，难不成她的旧主还是皇宫里的公主吗？”

“轮不到你谭家知道的事别问，更别瞎猜。”曾县令缓缓气吩咐道：“你现在即刻给云姑娘赔罪去，必须确保她没因此事而生怨怼，否则本县唯你是问。”

“大人？曾老哥？！”你没疯吧？谭大爷真想问。

“若非本县不方便出面，我用得着你吗？”曾县令再发火：“云姑娘回乡来能拜访本县，她成亲能由府尹通知我，她的旧主摆明要罩着她，这是什么意思用不着我教你吧；何况云姑娘她还有位干爹身处高位，本县都还想着她能为我在上头美言几句，懂吗？”

谭大爷走出县衙后被小厮提醒才意识到背衫湿了。

他怔愣稍许才坐进马车里叫车夫快赶，狂奔回家后就找母亲，老太太见长子这般模样，无需问也猜到结果了：“打听不到？”

“曾县令说得很严重。”谭大爷拿手绢擦擦汗，抱起茶杯猛灌，连喘好几口气，缓过劲来后把屋中的奴婢屏退，他再告知母亲。

老太太虽然有点心理准备仍被惊了，念声阿弥陀佛，宽慰自己和长子：“不算得罪应当不会有祸事，等李娘子她挑好假山石回来，哪怕为娘舍掉这张老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