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三日晨起不见陈颂禾,流觞终于怒了。
她拧着眉将手中准备好的早膳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对在院子中打理花草的归桃道:“归桃,小姐这几日都去了何处?”
归桃慌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垂着头回:“流觞姑姑,归桃也不知道呀,小姐做什么事……从来不会对我说的。”
流觞闻言一愣,她很快收敛好情绪,换上一副柔和的面孔:“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
流觞望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
是了,是了,连她都不能告诉的事,又怎么能轻易对归桃开口呢?近来事故频发,她可还没有忘记,这个丫头也不见得干净。
流觞这般想着,稍稍定了定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小姐不对她说自有小姐的道理,她只管做好份内之事,顺便……看顾好清风居内的下人。
她兀自思索片刻,忽而发现,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着财福了。
乌云密布上空,流觞仰面瞧了瞧天色,大声对归桃说:“要落雨了!快将小姐喜欢的花儿都搬到廊下来!”
……
天色昏沉,竹林间灰扑扑的,狂风卷起竹叶和碎石,刷刷刷地蹭在陈颂禾的脸颊两侧,有些疼。
她今日穿着玄色的长衫,浅灰的腰带纹着祥云,下裙镶着几朵素色的栀子,袖口窄而小,极方便动作。
江楼老远便看见她来,有些兴奋地唤了一声:“乖徒弟,上前来见过你的两位师兄。”
两位?陈颂禾愣了愣。
先前只听江楼嘴中来回念叨着荼磨,却不想他竟还有一位弟子在上京。
她大步流星走上前去,玄色的裙边在风中扬起,翩然像一只墨蝶。
离得近了,荼磨却有些紧张起来,他挺直腰板,迫不及待想看见陈颂禾大惊失色的样子,一定很有趣。
哪知陈颂禾蒲扇着睫毛,幽深美丽的眸子在荼磨面上平静地一扫而过,却在看见他身旁的司马佑安时,唇角豁然扬起一丝微小的弧度。
虽然很轻微,但荼磨依旧敏锐地捕捉到陈颂禾的惊喜。只是这份惊喜……竟是为了兄长吗?
他喉头一哽,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委屈。
除了委屈,还有一丝不易捕捉的难熬、心痛与嫉妒。
荼磨咽下情绪,刚欲开口,不料陈颂禾却径直走向了司马佑安。
“佑安兄,你——”语调是欢快的。
司马佑安极快地扫了一眼荼磨,含笑回:“小师妹。”
陈颂禾闻言,忙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师兄。”
荼磨在一边瞧着两人一来一回,忍着怒意道:“那我呢?”
声调中含着一丝动人的喑哑,仿佛今日的天,压抑又闷热。陈颂禾这才转眸去望他,也抱拳叫了声“师兄”。
江楼在一旁瞧得清清楚楚,他家这位不可一世的小祖宗,怕是要陷进去了。
他清了清嗓子,郑重道:“既然见过两位师兄了,仪式也是缺一不可的。”
江楼对司马佑安努努嘴:“安儿,你是大师兄,你先来。”
仪式?陈颂禾只怔愣了一瞬,立刻便想起昨日的脑瓜崩子,额前的痛感还无比清晰,她条件反射地捂住了额头。
司马佑安见状,低低地笑了一笑,一边抬起手一边出声安慰:“放心,不过是走个过场,不会让你疼的。”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涓涓细流,陈颂禾情不自禁地愿意相信他。
额前很快传来极轻的一触。
轮到荼磨,他双手抱胸恶声警告:“别以为我会和兄长一般。”
“阿羡。”司马佑安有些无奈。
……猜到了。
陈颂禾视死如归,紧闭双眸皱着小脸:“来吧。”
荼磨还恼着,见她宁愿受着也不愿向他服个软、说句好话,登时气不打一出来,好看的手指直直弹向洁白的额。
可指到临头却还是心软,飞快收起力道换成轻轻的暧昧的一戳。
指尖留下温暖柔软的触感,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碰到她的肌肤。女子的肌肤都是如此光滑软嫩吗?鬼使神差地,他的指竟轻柔地划过陈颂禾的脸颊,而后——拽住了脸庞的软肉轻轻一捏。
陈颂禾傻眼了。
“你、你、你做什么?”她结结巴巴地吐出这么一句,荼磨方才如梦初醒。
他的耳廓“噌”一下红了。
“我、我、我、我我是……”
他“我”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在做什么?难不成是中蛊了?听说莫离有一种情蛊,名唤“红纱帐”,一旦中蛊便会无可自拔地想与女子亲近。
对!他肯定是中蛊了!
荼磨这般想着,心情瞬间轻松很多,他一眼都没再看陈颂禾,甚至没管江楼和司马佑安诧异中带着了然的调侃神色,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竹林。
他得赶快去解蛊!
林间安静了片刻,天堑之上忽而传出雷鸣之音,吓了几人一跳。
“今日便先这样吧,回府回府!哈哈哈哈哈!”
江楼想起方才荼磨跌跌撞撞逃走的模样就觉得好笑,他摸了摸胡子,不禁叹了一声:“这孩子,还是那么可爱。”
陈颂禾没听见这话,向江楼和司马佑安抱了个拳便走了。
只有司马佑安,微微一噎,摇着头无奈轻斥了一句“老顽童”。
……
陈颂禾知道四方馆的守备形同虚设,可金吾卫都是实打实的,江楼和荼磨二人每日肆无忌惮地偷溜出去,可见本事不小。
她叹了口气,习惯性地翻墙进府,甫一进院子,瓢泼大雨刹那间倾盆而下。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流觞和归桃都不知去了哪里,只有一盆又一盆娇艳欲滴的花儿在廊檐下随雨丝和风声摇曳。
陈颂禾赶了巧,没撞上雨势最大的时候,可角落里钻狗洞进来的人却惨了,只是慢了一步,便浇头淋了个哇哇叫。
“小饼儿!”陈颂禾长大了嘴。
她连忙上前将小饼儿拉进廊下,转身进屋拿过一件干布替他擦着脸上、头上、身上的水珠子。
小饼儿打了个大大大喷嚏,不受控地抖了抖身子,含糊地说:“阿荼殿下叫我来告诉小姐,说、说是有消息了。”他说罢,从衣兜里掏出一纸密封完好的信件,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的雨水,将它递给了陈颂禾。
哦。
是清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