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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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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全部的事实,我是打了他们母子,但我一点也不后悔!”

毕安婕说完了,而那位西班牙警察伯伯听得既感动又愤慨,又是摇头,又是咬牙切齿。www.mengyuanshucheng.com

“你丈夫是西班牙人?”

“是。”

很好,很好,西班牙人就要向着西班牙人,他更有理由帮助这个可怜的小女人了!

“那位柯太太实在太过分了!”

“他们柯家人全部都很过分!”

“不过呢……”警察伯伯滑稽地挤眉弄眼。“他们忘了他们是在西班牙,而不是台湾。”

“所以?”毕安婕困惑地问。

“只要你‘忘了’打过柯太太和她儿子这件事,我就能帮你搞定这件事,甚至不会有任何记录。”

“呃?”

“好了,你回医院去照顾你丈夫吧,这件事交给我就行了!”

三天后——

“验伤单?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要验伤单?”柯太太愤怒的尖叫。

“如果你事先请教过律师的话,他一定会提醒你的。”翻译解释。

律师?

这里是西班牙,又不是台湾,她哪会知道要到哪里请可靠律师?

更何况,她只是想拿这件事来威胁毕安婕屈服的,而毕安婕不是应该一听到被告,就吓得低声下气的跑来找她要求和解的吗?届时她就可以逼迫毕安婕跟她儿子在一起了——不然她儿子一直闹死闹活的。

这种小事应该没有必要动用到律师吧?

“你这废物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你儿子才是废物好不好!

“我也是刚刚警察先生告诉我,我才知道的。”翻译努力的忍住心中的怒气。

“他为什么现在才说?”

“没办法,这就是西班牙的办事效率。”

西班牙官僚体系的繁琐和行政效率的低落,早已是恶名昭彰的了,现在,这位伟大的柯太太应该体会到了吧!

“可恶!”柯太太抚着自己的脸颊。“现在根本验不出什么伤了!”

“你要告人家伤害,就得有验伤单或证人,”翻译又说。“不然人家要不承认,你不但告不成,还得小心人家反告你诬告。”

柯太太脸色又红又绿的,精采万分。“好,那我就去找证人!”

翻译把柯太太的话翻译给警察伯伯听,警察伯伯有趣的一笑,说了几句话,于是,翻译又翻译给柯太太听。

“你找不到的,任何人都不喜欢牵扯上这种事,何况你又是外国人……”

话没说完,但柯太太也该懂了。

不管是在哪一国,没有人愿意上警察局、上法院的,除非是为了自己的亲友,偏偏她还是个外国人……

总之,就算是真有人看到了,也没有人会承认的。

“可恨!太可恨了!”柯太太怒骂。

“那么,我劝你最好收回告诉,不然人家若是反告你诬告……”

“……收回就收回!”

柯太太前一秒才刚愤怒的离开警察局,后一秒,警察伯伯就笑吟吟的撕掉了柯太太的告诉单。

搞定!

就在警察伯伯撕毁告诉单的同时,医院里——

“一般大脑的损伤,功能的回复通常在一个月内出现……”

医生才说到一半,毕安婕就毅然打断他的话。

“那么,我相信迪亚戈在一个月之内就会清醒过来了!”

医生皱眉。“多明尼克太太,我有责任告诉你,多明尼克先生的丘脑损伤十分严重,而丘脑是产生意识的核心器官……”

“请不用告诉我那么多,”毕安婕坚定地拒绝。“我相信他一定会清醒的!”

“但是……”

“相信我,他一定会清醒的!”

三个月后——

“多明尼克太太,三个月前我曾说过,一般大脑的损伤,功能的回复通常在一个月内产生,超过三个月之后,再回复是很少看到的……”

再一次,医生才说到一半,毕安婕就打断他的话了。

“很少,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对不对?”

医生定定地凝视着毕安婕坚决的目光,片刻后,方才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

“对。”

“那就是了。”毕安婕坚定的握住迪亚戈毫无知觉的手。“虽然会迟一点,但我相信他一定会清醒过来的!”

因为,迪亚戈是从不放弃的!

一年后——

“一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了,大脑受损的病患,功能的回复通常在一个月之内产生,超过三个月之后,功能回复就很少看到了,若是超过一年的话,康复的希望就极为渺小了,多明尼克太太,我并不是叫你放弃,但你也要有多明尼克先生可能不会康复的心理准备。”

这回,毕安婕并没有打断医生的话,只是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久是多久?”

“一年半,但那已经是极端的例外了,所以超过一年半之后,我们就判定永久性的植物人了。”

“那么,我相信在这半年之内,他一定会清醒过来的!”

“……”

再过半年——

毕安婕痴痴地凝视着病床上的迪亚戈,一年半了,他始终静静地,安祥地沉睡着,虽然偶尔会睁开眼来,但没有意识、没有知觉、没有丝毫反应,更没有办法做任何沟通,只是无声无息的活着。

“对不起,多明尼克太太,已经十八个月了,很抱歉我们不得不判定多明尼克先生为永久性的植物人,希望他醒来,恐怕只能等待奇迹了!”

毕安婕没有任何反应,医生摇摇头,悄悄离开病房了。

良久良久后,她才开口,声音是那样的轻细,不像是在对任何人说话,倒比较像是在对她自己说话。

“戈戈,这真的很不公平,你知道吗?”

无奈地,她轻轻抱怨。

“我说过要让你很幸福很幸福的,但如果你一直躺在这里,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很幸福很幸福呢?”

她温柔地拂开垂落在迪亚戈额上的发丝。

“看看你,瘦了好多喔!你又不起来自己吃东西,他们只能用鼻胃管喂你那种连卡米奥都不想吃的东西……”

低低叹息,她怜惜的手心痛地抚在他凹陷的脸颊上。

“戈戈,就算你没兴趣看我,那你儿子呢?那小家伙会走路了耶,你不想看看他有多可爱吗?就像厨娘说的,他像你,好乖好乖呢,不像我小时候只会任性地到处乱闯祸……”

另一声叹息,她的手挪下来,握住他一年半来都不曾动过的手。

“还是说,以前你都能原谅我,但这一次,戈戈,你再也无法容忍了,所以故意这样来惩罚我?”

她愧疚地垂下脸儿,眼眶润湿了。

“对不起,戈戈,都是我的错,请你再原谅我一次吧……”

说着,说着,她哽咽了。

“我知道,每次每次都是我的错,但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并不想救那个废物啊,可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就自己跑过去救他了,我好后悔,真的好后悔好后悔,戈戈,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原谅我吧,请你再原谅我一次吧,不要再这样惩罚我了,戈戈,原谅我啊……”

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哀痛欲绝,无尽悔恨;而不知何时进病房里来的毕妈妈与毕安蓓,两人都红着眼眶上前来安慰她。

“不会的,小婕,迪亚戈最疼你了,他不会怪你的!”

“不,不,他在生我的气,所以才这样惩罚我,我知道,我知道!”

“小婕,不要这样……”

“戈戈,告诉我,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小婕……”

“告诉我啊,戈戈!”

“小婕……”

“是不是……”

“小婕,你……”

“是不是要我跟你一样,你才能原谅我?”

跟他一样?

怎样?

不是那样吧?

毕妈妈与毕安蓓大惊失色。“小婕?”

悲痛的哭声突然静止了,毕安婕横臂抹去泪水,“好,只要你能原谅我,我怎样都可以!”语毕,她毫不迟疑地朝窗户飞奔而去。

“小婕!!!”

毕妈妈与毕安蓓异口同声惊叫,也跟着扑过去一人拉住毕安婕一只手,死命捉紧,不让她爬上窗台往下跳。

“小婕,你疯了,不要做傻事啊,小婕!”

“放开我,我只能这么做,戈戈才会原谅我啊!”

“胡说,迪亚戈不会怪你的!”

“不,他生气了,所以才不肯醒过来……”

“不是,不是,是他伤得太重了……”毕安蓓慌乱的苦劝。

“不对,明明是他生气了……”不听任何劝言,毕安婕顽固得如此坚持。

“没有,没有,迪亚戈没有生气……”

“我一定要这么做,他才会原谅我……”

“小婕,冷静一点好吗?”

“他要我也尝尝他所受到的苦……”

“小婕,冷静一点!”

“这么一来,他才能够原谅我……”

“小婕,不要这样啊!”

“所以,我非得要这么做不可!”

“小婕,不要……”

“放开我!”

“小婕……”

“放开我,你们……”

突然,毕安婕的怒吼中断了,并侧耳仿佛在倾听什么,但毕妈妈和毕安蓓并没有察觉到,只是继续又拉又扯的苦劝。

“小婕,你听妈说……”

“闭嘴!”

“呃?”

“嘘,你们听……”毕安婕依然侧耳听着,“戈戈,是……”目光则投向病床上,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吗?”

“咦?”毕妈妈与毕安蓓相对惊视。

毕安婕蓦然甩开她们的手,奔回床边,俯眸专注地凝视迪亚戈平静的睡容,满怀希望地低呼。

“是你吗?戈戈,是你吗?”

迪亚戈醒了?

毕妈妈与毕安蓓不由惊喜地先后来到床边,可是没一会儿,她们的惊喜就悄然流逝了,因为迪亚戈并没有任何动静,连根头发也没动一下,她们不禁困惑起来。

“小婕?”

“真的是你,戈戈,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朦胧的眸子落下欣慰的泪水,毕安婕唇畔挂着梦幻般的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醒来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喃喃道。

“小婕?”毕妈妈与毕安蓓愈来愈疑惑。

“好,好,我不会乱来,只要你醒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回过头来,毕安婕带泪欣喜地道。“妈,姐,戈戈醒了,他终于醒了呢!”

毕妈妈与毕安蓓狐疑地看看她,再转注迪亚戈,后者始终没有动静。

“你……怎么知道?”

“他在跟我说话啊!”毕安婕怜爱地捧起他的手来亲吻。“他叫我不要乱来,还骂我呢!”

毕妈妈和毕安蓓狐疑地面面相觑。“但是,我们没有听到啊!”

“你们没有听见?”毕安婕的语气很惊讶,但表情却似乎不怎么在意,“戈戈,你没跟妈妈和姐说话吗?”张大着困惑的眼,她问。“有啊,戈戈说他也有跟你们说话呀,是你们没注意听吧?”

是吗?

于是,毕妈妈和毕安蓓很认真、很专注地凝神聆听了好一会儿后,不安地相顾一眼。

“小婕,我们……呃,还是没听到什么啊!”

“是喔?”毕安婕似乎更困惑了,可是表情依然不怎么在乎似的,“戈戈,怎会这样呢?”她又问,“戈戈说他也不知道怎会这样耶,他明明也有跟你们说话的说……”顿了顿。“真的好奇怪呢,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听得到呢?”

只有她一个人听得到?

她是真的听到了吗?

还是……

“我想……”毕安蓓深思地道。“还是请医生来详细检查一下吧!”

“上大学?可是你这样,我怎能……喔,好啦,那我要上医学院……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不必?可是……你保证……好嘛,那我还是念会计,这样总行了吧……嗯,我知道……好……”

眼看毕安婕自己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毕妈妈不禁又红了眼。

“医生到底怎么说?”她悄声问。

毕安蓓轻声叹气,怜悯地注视着可怜妹妹。

“医生说迪亚戈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

“可是小婕她……”

“妈,你还不懂吗?”

“懂……什么?”毕妈妈忐忑地问。

“一切都是小婕自己幻想出来的。”毕安蓓哀伤地道。

“幻……想?”毕妈妈喃喃道。

“只有这样,她才支撑得下去啊!”

毕妈妈静默了好半晌,泪水悄悄湿了眼眶。

“或许……”强忍住心酸,她努力挤出笑容来。“这样比较好,起码她能安心地继续往下过日子了。”

“嗯嗯,我……”毕安蓓也在微笑,唇瓣却不住抖颤着。“也这么认为。”

毕妈妈轻拭眼角,转注依然沉睡不醒的迪亚戈。“不管如何,只要迪亚戈还活着就好了。”

迪亚戈活着,毕安婕才活得下去。

“妈,”毕安婕突然转过头来笑望她们。“戈戈说要我按照预定计划去念大学耶!”

“是……是吗?”毕妈妈慌忙拉出笑容来。“那你就……听他的话吧!”

“嗯,我会的。”毕安婕温柔地凝视着迪亚戈安详的脸容。“往后,我一切都听他的!”

“那……很好。”毕妈妈紧握住双拳,拼命压抑着不敢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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