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惜斓叹了口气：“其实感觉我们有点草率了，这岂不是自毁长城。”说着抬起手，借深蓝袖摆遮掩用手指大幅度上调哨兵五感控制颈环里听觉的压制程度。

贺旗也在颈环上拨调两下，低声道：“对方故意的，要么这回把我们仨全赶走，要么把我俩先赶走，要么在那种视听干扰环境下削弱我们的灵敏度。”

秦罗弗听说他们愿意跟来，大松一口气，生怕让这群新朋友感到扫兴，一派天真地在前边咋呼道：“我还从来没去过KTV呢！”

贺旗：“……”

你要不再仔细想想你为啥没去过呢？

这一大帮人浩浩荡荡穿过三条马路、四条街道，来到了一家看起来不算特别新的KTV招牌下。客惜斓和贺旗注意到他们已经不知不觉从大书店所在的繁华路段转到了建筑物相对显旧的老城区。

KTV在一家老旧宾馆正对面，一家饭店二楼。霓虹灯广告牌上亮着紫红蓝绿花体字的“卡拉OK”，旁边一个同样虹彩构成的简笔画话筒，看似年久，字和话筒图案各有一两笔黯淡的缺失。

客惜斓鼻子动了动，闻到一股鱼腥味，鞋底踩到饭店倒在门前水泥地面未干的拖地污水，在上楼梯前看了一眼饭店门口正对前台的成排贴墙水缸。下午非饭点，肥润黑滑的河鱼都在缸里呆滞地漫游，后厨幽深，传来菜刀剁断动物骨骼的规律而空洞响声。

他听到苏小燕常客般地跟前台说了声“老样子”，被发色棕黄的男服务员领去一间包厢，服务员看着年龄和他们差不多，进去先蹲下开机器，在等待加载的过程中又转头，俯身把包厢里几张沙发上的抱枕摆正、暗红色垫布边角一一拉扯好。

他做完这些就匆匆地离开了包厢，全程并未抬头。苏小燕等人鱼贯而入，秦罗弗好奇问道：“这里服务员不爱说话嘛？”

苏小燕不以为意，笑了笑：“有年卡会员，我们这帮人经常带人来，脸熟，说老样子他们就知道要上什么饮料零食了。菜单在桌上，你们如果有需要的自己加就好，不用拘谨。”

客惜斓越发觉得奇怪，这苏小燕像是个文青没错，但显然是随性玩乐那一挂，他要是突然摸条烟、甩把牌出来他也不觉得有多违和。

——这样的人会和秦罗弗在线上玩幼稚的卡通表情包接龙，当死宅少男的知心树洞网友吗？

灯光开了起来，五颜六色变幻的灯彩在包厢天花板、地面、墙壁上流转，点唱机已经开始播放。服务员端着零食饮料进来，第一个服务员还是之前那个，放下牛肉粒、薯片、鱿鱼丝后端着空盘出去；紧接着进来第二个，抱着大饮料瓶，一头黑发，剪得轮廓乖巧，头照旧紧紧低着，但个子约摸才一米六多，看着年龄很小。

这趟出去后黑头发服务员又从门口抱了一箱瓶装啤酒进来，让这看着像初中生的小孩子忙进忙出，秦罗弗坐立不安，想上去帮一把，被苏小燕拉住了。

“客人帮忙，老板监控看到了会扣他钱。”

秦罗弗吓住了，不敢再动。

歌已经开始唱了，包厢里声音环绕，拉风箱般响着一首首破漏的老旧情歌，听得客惜斓无声呲牙。

有人叫道：“小白，去橙汁倒一下。”

小服务员刚放下沉甸甸一箱酒水，立刻站起来，俯到茶几前拧开饮料瓶，把两升装的大瓶橙汁嗵嗵泼泼倒进一次性小塑料杯，一连倒了两小杯，动作越发吃力，倒第三杯时手一滑，瓶身差点脱手，秦罗弗反应迅速，当即伸手回托一把，只溅了几滴出来到茶几玻璃上。

“呃，你没事吧？”秦罗弗脱离沙发，前倾站起，“你拿稳我就松手了哈。”

小白受惊般抬起脸，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头道：“对不起！我马上收拾好！”

说完放下饮料瓶，匆匆去拿来纸巾，抽出两张把桌面上水渍擦干。

秦罗弗正在惴惴，刚才那番对方会不会被老板呵斥扣钱，苏小燕蓦然站起，揽着服务员小白瘦弱的肩膀，宽慰道：“没事，我去帮你跟你们老板说一声。”说话间便带着人出去。

没多久苏小燕一个人回来，秦罗弗问他，小白没事吧，苏小燕突然有些莫名地盯着他，片刻后才说：“你很关心小白吗？”

秦罗弗被他这样一问，有些局促道：“感、感觉他看着年龄也不大，干这些活挺不容易的。他是周末过来兼职的学生吗？”

今天是周末，秦罗弗理所当然认为这个年龄段平时是要上学的。

苏小燕却道：“他不上学。”

秦罗弗哑然，不知该怎么继续话题，遂放弃，转头继续看着彩汪汪画质浓艳的电视屏幕，拿起一个没人喝过的杯子，局促地喝了一口橙汁。

苏小燕进来就顺手关上了包厢门。缺少通风后，橙汁酸涩的气味浓郁地席卷了整间包厢，有人开袋了锡纸包的牛肉粒，沙嗲、五香、孜然的气味冲鼻而来，客惜斓低低“唔”了一声，拿袖摆轻轻一揉发痒的鼻子。

“嗅觉也不行了。”他转头，对贺旗做口型。

贺旗示意他不要碰这里的吃喝。

正交流着，突然有人凑过来打断，苏小燕的一个朋友对他们伸出话筒：“你们俩也上去点歌来一首？”

贺旗坐在原位，没有要接的意思，语气却宽松：“我就不了，这两天上火嗓子不太舒服，你们玩得开心就行，不用顾虑我们，我们两个就是跟着出来见见世面。”

那人道：“见世面不亲自试试怎么行？小贺，来一个嘛！”

贺旗仍旧不动，嘴梢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