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一点点依恋。
温故有些不自然地松开:“你以为我想抱啊?”
被占便宜的是她好么?
话落,准备恩怨分明地补上一句道谢,却察觉到那人已经先她一步拉开距离。
温故:“......”
一向都是她嫌弃别人的温女王,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嫌弃的一天。
温故不自觉眯了下眼,想要看清不远处言行举止气人却又令自己难以抵挡的男生究竟长什么样。
眼前忽然掠过大片浓稠的血雾,冰冷阴翳,缓缓爬向她脚边。
温故浑身血液骤僵,像被扼住脖颈,整个人吊成一条干涸的鱼,开始喘不过气。
那人察觉她变化,准备离开的脚步微顿。
温故艰难地从嗓子眼儿发出一声求救:“能扶我一下吗?”
少年没动,嗓音一如既往的平淡:“男女授受不亲。”
温故:“???”
你刚抱了我,现在说这话不昧良心吗?!
“亲都亲过了,你还在乎次数?”温故嘲讽,“一次和无数次没有任何区别。”
那人沉默。
许久,朝她走近。
温故鼻尖涌进比之前要微微浓郁的冷冽檀香。
许是被风吹动,丝丝缕缕地沿着她挣扎的呼吸流入她血液,像乌木,又掺着雪松的微凉,恍如终年覆雪的寒潭,被月光笼罩,雪色与月色交织,构成无人能及的第三种绝色。
温故僵硬得无法动弹的全身,在此刻缓缓裂开了一道可以挣脱的细小裂缝。
眼前依然一片黑暗,即使睁着眼,也什么都看不清,沦落成瞎子的温故只好闭上眼,等待这股不分场合想来就来的梦靥缓缓消退:“抱歉,我这会儿动不了,不是故意赖着你不放。”
头顶传来一声轻“嗯”。
温故个子长得低,只到这人胸口,对方说话时胸腔微震,恍若贴着她耳膜,似有若无的檀香就愈浓。
尤其是,少年音色偏低,发单音节时好似带了蛊惑,被夜色蒙上了一层撩人的低沉。
没想到他会回应自己的温故微愣,没来由地,耳朵有些酥麻,明知道按照这人好像还活在大清的封建和俩人身高差,对方气息不可能碰到她。
但沿着尾椎骨骤起的酥.栗,仿佛,依然被他呼.吸游走了全身。
温故不自在地咬下唇,找了个话题:“你的语气好像知道我为什么动不了似的。”
“嗯。”
温故被他罕有的二次回应和仿佛的确知道的笃定再怔,抿唇:“知道什么?”
“你在害怕。”
温故一滞,嘴硬:“没有。”
头顶一直克己复礼的目光朝她垂了垂。
只一瞬,又收回。
恍若俯瞰众生的佛,朝俗世里苦苦挣扎的蚂蚁投下平静而不加丝毫情绪的俯视,“是心结,你着相了。”
温故瞬怔。
第一次,有人发现她眩晕僵硬的问题后,不是以为这是她身体的毛病,而是,一眼看穿藏在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良久沉默。
四周俱寂,唯有长鸣的古钟。
“来平溪寺的是不是个个都以为自己是释加牟尼转世的算命大师啊?随便一撞都能白嫖到算卦。”少女嗓音依然是软糯糯的甜,但话里色厉内荏的强悍,却是被戳穿后极力掩饰又失败的狼狈。
头顶安静了一秒。
紧接着,平淡如初的嗓音响起,“我有说,免费吗?”
温故:“???”
啥意思???合着她被人看穿了底裤还得给他钱?他怎么不直接去抢呢!
温故瞬间回到永远不会被打倒的高傲:“怎么?我还得给你钱?”
“随你,不过还从没有人敢白嫖我。”
温故气笑了。
你谁呀,口气这么狂,真把自己当下凡的神仙啦?姐姐今天还就白嫖上你了。
“要钱没有,要人有一个。”温故嘲讽,“不知大师平日都怎么收费的?我算算按照我这颜能白嫖你几次。”
头顶目光微寂。
须臾,往下,掠过一丝飘渺的呼吸。
俩人从这晚离谱的相遇后不曾对视的眼。
第一次,直白地落在她身。
温故耳畔飘过簌簌的风,松针密密,鱼水清欢。
这双她迄今都未曾知道长相的眼,仿佛无边的银河,沉溺着她,闪烁的星辰沿她皮肤游弋,一寸寸、一许许,将她抑制不住酥.麻的沉.沦朝深处坠去。
温故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无措,即使方才被汪麒那般冒犯的挑衅,也只有羞恼,而不是现在这样难以招架的无法自处。
好像,知道这道目光的主人与世上的其他所有男性都不一样,君子清风,克己复礼视所有美丽皮囊如蜉蝣。
紧接着。
那道目光收回了。
“一次都不够。”
温故:“?!!!”
哪儿来的自信。
即使从不自恃美貌也知道自己这张脸还算不错的温故再次笑了,睁开眼。
方才扼得她几近窒息的梦魇终于消失,拿回身体的主动权,一句“你是收费多贵,是有张娱乐圈顶流的脸还是诸葛孔明的技术啊?”即将脱口。
呼吸瞬滞。
该如何形容她看到的这一幕。
入夜后的平溪流光昏昧,月色如雪,风清星疏,却都不及,她眼前惊艳出尘的少年。
少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年轻,也许和她年纪差不多,骨相清绝,窄脸清瘦,棱角分明的下颚似剑锋,唇形很好看,两侧锋利而中间温润,鼻峰如山,料峭地映下古寺巍峨的风。
这是一张端得起任何溢美之词的脸。
出众到,连头顶微风都无法落脚的不着寸发,都只是给他增添了几分莫测的仙气。
金相玉质。
也不过如此。
温故默然了。
直到此时,才发现他身上穿的是平溪寺的僧服。
那双方才波澜不惊掠过她全身、连呼吸都不曾乱却将她撩得难以自处的眼,朝她看了过来。
眼底山海平。
万物苍生如一粟。
“松手。”
温故下意识松开。
心底涌上迟到的愧疚,才知他那句“男女授受不亲”并不是老顽固。
“那个,对不起啊。”温故对着那道已经转身离去的身影道歉,“你会不会受惩戒啊?对不起,如果需要我帮忙,我去和他们证明和你没关系,都是我主动的。”
少年停下了脚。
回身看她。
俩人隔着数米的距离,松林摇曳,地上铺着入夜后清疏的光。
温故没戴眼镜的近视眼,有些看不清少年的脸。
“怎么证明?你打算把刚才的事再演一遍?”
温故:“......”
行吧,是她自作多情了。
“也不是不可以。”温故脑子一抽,不知是不是被少年实在太不像和尚但又比清规戒律还要漠然的性子刺激的,脱口道。
话刚落,察觉一片昏昧的朦胧下、清风白鹤的少年似是挑了挑眉。
温故:“............”
救命!还证明啥,她就差把想再吃人豆腐写脸上了!
温故若无其事地摸摸鼻子:“那个,你真的是和尚吗?”
其实是妖精吧?不然,她为何会像被下了蛊般无法控制自己言行。
少年恍若没有听到。
转身离开,如松竹的长影清寂,惟腕间一抹若隐若现的佛珠,被手里长亮的屏幕映得斑驳。
温故到此时终于想起戴上眼镜的眼。
看清了屏保上的图案。
是《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