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责怪那个高阶魔族又无法令人死而复生，责怪那些守卫此地的修士疏于防备又何其残忍！因为守在这里的修士同样成为血祭的对象。

温从嘉抱着头蹲下去，泣不成声。

是她，是她不够强大，不足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与父母人生中最后一面竟然是上次，而今生今世，乃至于传说中虚无缥缈的来世，恐怕都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了。

从此这漫漫人生路，要一个人走下去。

再没有家了。

在温从嘉看不到的地方，源实毓神色复杂，如果那个她一直痛恨的源氏一族真的在这场混乱中覆灭，她是像温从嘉这样悲痛欲绝，还是如从前所想的一般以胜利者的姿态大肆庆贺？

好像都做不到。

对抗魔族的正道修士现在处于严重的人手不足状态，温从嘉此时的失态，等于减少了正道修士的战斗力，若她仍然面不改色地继续战斗，恐怕更加令人不放心。

源实毓叫来了君岚舟。

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君岚舟站在温从嘉面前，她说的是：“从现在开始，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或许温从嘉今日的悲痛，君岚舟早就幼年时就已经体会过了。

苦果从来都是一个人反复咀嚼，与人分享什么的，君岚舟没做过那样的事。

天色昏暗，连风也是冷的，天空飘起了雪花，黑色的雪，是混入魔气之后被污染的模样。

君岚舟撑开一柄玉竹伞，灵气流转间，将雪花挡在外面，将她和温从嘉牢牢护在伞下。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我没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温从嘉终于重新站起来，她眼中布满血丝，眉目之间，是此前从未出现过的阴沉，连说话的声音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不是君岚舟所熟悉的那个温从嘉。

“你要去哪里？”

“去清理魔族。”

“我跟你一起去。”

君岚舟跟上温从嘉的步伐，重复一遍：“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是郑重的承诺，不是那种为了安慰人而说出来的违心话语。

黑色的雪烧灼着这个季节仅剩的植物，污染了干净的水源，虽然用了各种法宝净化，还是留下了可怕的影响，主要还是这黑色的雪本来就是意料之外的事。

虽然距离上一次魔族大举入侵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但那时候留下来的记录还算是详实，并没有相关内容，因此疏于防范，也算是得到了教训。

人总是在教训中成长。

活下来的年轻一代正道修士已经逐渐掌握了对付魔族的办法，不再是最初那种手足无措的样子，魔族大规模血祭人族的事件，也没有再次出现。等到春天的时候，已经变成正道修士四处搜寻落单藏匿的魔族，将之诛灭。

这当然是个好的变化。

封印魔气还是做不到，但已经有了临时性措施，至少可以在数年之内阻止魔气大规模爆发，因此像元婴期的颐仙子这样的前辈也可以稍微腾出手来做点别的事。

一切似乎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奇怪的流言在这时候出现。

有人说，多处上古魔气的突然爆发，不是因为封印失效，而是因为界面壁垒不稳，作为佐证，就是那些涌入人族地盘的魔族并不全是本土魔族，有相当一部分是从异界过来的，因为魔族领地上同样出现了爆发的魔气。

幸好，目前只是过了一些低阶魔族，这大概是界面之力仍然发挥作用的缘故，但界面之力的强弱取决于界面壁垒，如果后者持续松动不稳，那么等待大家的将是更为可怕的事。

人族也好，魔族、妖族也罢，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还有人趁机得出一个结论：战争之所以停止，是因为魔族自己也受不了来自异界的魔族，不得不向人族、妖族媾和求援，大家本质上已经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

类似的流言还有很多，这个听起来像是主流，因为它有着强烈的合理性，而且，无论是人族、妖族还是魔族，谁也没有出来反驳，要是在往日，肯定会有辟谣的。

人心惶惶之中，关于又一次末法时代即将到来的揣测成为街头巷尾的议论。

乍暖还寒的季节，温从嘉呆呆地望着那片焦黑的土地，那是她曾经的“家”，为了躲避魔族，附近的人都聚集到这里，内外都有防御性法阵，还有修士守着，原本可以安然度过那段时间的，偏偏一个高阶魔族出现了。

血祭是一种极为残忍的手段，那些被血祭的人会在难以忍受的痛苦中死去，临死之前的恐惧、怨恨等等负面情绪也会成为那个高阶魔族的收获，在将来用来对付其他人。

那个高阶魔族已经死在颐仙子手下，他当然没有“将来”，而血祭之中的无辜之人魂飞魄散，同样没有“将来”。

焦黑的土地是那次事件的见证，已经用了多种净化手段，或许是多年以后仍然可以重现生机，到那个时候，谁还记得这片土地上曾经也有过蓬勃生命力？

那些人和事，终究成为了过去。

就连温从嘉自己，也会成为过去。

肩膀轻轻颤抖，眼泪终于掉落，温从嘉双手捧着脸，这是那次事件之后，她第一次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