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哪里是想知道欧洛维的踪迹?”安辰星轻声低喃。
苏格兰发出一个困惑的音节,“嗯?”
安辰星摇摇头不予解释,突然开启一个新话题,“我记得你说,你是[文明]权限者。”
“是的。”苏格兰视线下移落到雄虫的裸足上,又马上移开。
安辰星没在意,接着问,“是排历史总院序列吗?”
“是,第三百七十二序。”
“已经很不错了,对于以[战争]权限为主的虫来说。”
“阁下?”
“你为什么会考取[文明]权限?”
不明白雄虫为什么会对这些有兴趣,苏格兰顿了顿,然后和以往每次面对这个问题回答的一样,“因为[文明]权限和其他职能权限多有交集,这样能更方便第一总指游走于各个……”
只听雄虫淡淡开口,“苏格兰,你撒谎。”
苏格兰瞳孔一缩,抬头看向安辰星。
安辰星凝视他,毫不遮掩对他的了解,“[文明]权限分明是你适龄后考取的第一个权限,根本就不是为了第一总指,甚至在那时你都还没认识莱伽斯。”
雄虫沉静的瞳孔仿佛是一张能照出一切的镜子,“作为老牌守旧家族的有力继承虫之一,你却发自内心地对家族传统感到疑惑,但同时又觉得新兴派实在难登大雅,你于其间周旋迷茫困顿反感。于是有一日你试图去探究虫族的起源,期望能从进化的逻辑中找到真正的答案,这才是你考取[文明]权限的初衷。”
苏格兰的唇线拉直,没有笑容的脸上带上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连敬语也不说了,“你是谁?”
没有回答他的质问,安辰星依旧我行我素,发挥着他过于常虫的“冷读术”,“但是你失败了,你在这方面没有天赋,登氏家族也不会允许你整日像只挖土虫一样游荡在外,没多久你就回归家族,对雄虫使用着繁琐的礼节,笑得风度又虚伪至极。”
“苏格兰,你彬彬有礼说着那些连自己都不信的观点,看似坦荡地走着早已被规划好的守旧虫老路,”为了将自己的话营造出更具压迫感的效果,安辰星站了起来,并加重语气,“你厌烦了一成不变的生活,又不得不日复一日地消磨,一切都让你反感得将要窒息,可你又找不到比这更好的路。直到你那掌握了联邦序列、更为叛逆的雌兄不顾家族的反对,毅然决然将你送进了首序军校。”
“你认识了同窗的莱伽斯,并在一次雄虫慰问活动里偶然发现他不对雄虫说敬语,从此开始注意到他。有一回你看见他把S级阁下的接触卡直接拿去做贿赂,更是兴奋极了。因为他既不是守旧虫,也不是新兴虫,他眼里根本就没有雄虫,他好像压根就不在乎雌虫要命的意识痛和精神力暴.乱,这给你生来的观念带去了很大的冲击。你太好奇了,你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虫,你很想知道他挖空了心思要往上爬,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时你终于知道,自己一直渴望看到不一样的景象,体会到不同的经历。”
苏格兰的目光完全暗了下来,他从地上站起,穿着靴子的他比裸足的雄虫要高上四五公分,墨红色的眸子在不友善的时候,只剩下渗虫的冰寒。
然而安辰星似乎没有收到雌虫无声的警告,依旧没有停下赤裸裸地剖析,“你有联邦主厦和守旧家族的双层背景,不用多久就查明了原委,原来莱伽斯也和大多数雌虫一样,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一只雄虫,只是这只雄虫的身份不大一样,是他的亲虫。”
“你惊异之余,又觉得心中沸腾,因为你知道他不可能成功,传说级阁下面对的是全虫族最严苛的看管,可是你就想看到一个结果。”安辰星微微仰头看向雌虫,“你开始和莱伽斯结交为挚友,将他引荐给自己联邦序列的雌兄,并自愿做他的副官副手,或许连你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在推波助澜什么,大概是想让谁不管不顾地在你平静的虫生中掀起一股惊涛骇浪。我说的对吗,苏格兰。”
苏格兰前额部分垂下的红发掩住了他此刻的眼神,而他的右手已经放在了安辰星温热的脖颈上,雄虫的脖颈白皙又脆弱,只要微微一掐下去,就会安静地闭上嘴。
嘘,阁下,别再说话。
如果您想彻底入眠。
但是我想,无言沉睡的您一定更美丽。
像星空之花,海洋之浪。
凭着对苏格兰的了解,安辰星也明白此刻得暂且停下话头了。
他抬手抓握住雌虫的腕部想要分离,却还是和之前一样一动不动。
啧,二话不说就揪虫身子,什么毛病?
在几分钟的无声对峙后,苏格兰率先松了手,恢复礼节微笑的他恍若无事发生,“辰星阁下,失礼,告辞。”
苏格兰说完转身,准备离去,没想到身后雄虫又开口了,他都不害怕吗。
“苏格兰,你哪里是想知道欧洛维的踪迹?你只是想看看我和莱伽斯能不能满足你的期待。”
在雌虫回过头来的那一刻,安辰星直直对上他的双眸,最后说道,“可是你要明白,摊上了这趟水,就没有虫能置身事外。我必须说,如果莱伽斯真的做了,以你现在的状态,怎么选都是错。”
安辰星确信,是对人生巨变的渴望害死了苏格兰。
或许苏格兰在潜意识里认为,只要有雌兄联邦第六序在,他就永远不会有事。
可是他早已深陷泥潭。
他假装不知道莱伽斯和卡帕塔私下找安辰星搭建多次阶跃技术。
假装没发现第一总指大量从黑星购入安慰剂。
假装读不懂第一总指越来越紧张的待战气氛。
直到那一天,圣彼西科首序殿的警报突然拉响,苏格兰终于被推到了众目睽睽之下,无法再装作一无所知。
他站在第一总指和联邦的抉择路口,内心茫然至极,身躯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