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有人传,就有人信,半真半假地传着传着,最后假也变真。
开学没多久,大部分学生班里的人都没认全,彼此之间半生不熟的,就遑论年级里其他班级的人。许多年级名人还只是个人名,对他们的印象和风评都处在需要依靠传闻的程度。
“听说季郁因为不想借笔记,和人翻脸了”这样的传闻,足以让旁人,对她敬而远之。
后面几天,班里来问季郁问题的人明显变少了,除了李虹上时彗林绿宜她们,也就邓易安还会时不时抓着卷子来和她讨论理科作业最后几道竞赛班专供的难题。
班里同学好像自动默认她周围竖立着一堵无形的墙,季郁对这样的氛围有所察觉,但也乐得清闲和舒适。她很早就明白,风评这种东西,就是不同人口中的哈姆莱特。
曾几何时,学校流行“学校搭子”的制度,在季郁拒绝成为小学班级里一个爱捉弄她的男生的帮扶对象后,老师破裂的笑容和蹙起的眉头昭示,她对季郁违抗“命令”的做法深感不满。
之后与家长的电话里,那位老师话里话外都在暗戳戳给她扣下“不太会与人合作”、“人际交往能力欠缺”这类的道德罪名。后来,父母给她转学了。
总之,班里现状虽如此,但她那几科笔记,却像长了腿一样,住进二班同学的抽屉书柜和书包里。
他们不敢问季郁借,只好转而向拥有完整复印版本的王鑫借,王鑫拿着别人的东西充大方,尽收班级同学的千恩万谢。
二班的同学轮番跑去食堂一楼打印店复印笔记,老板反复操作了好几遍打印机,发现连着好个人都给了相同的材料,抓住一个同学不耐烦道:“你们就不能一起复印!要多少份直接说,拿回去再分!”
于是,他们数好人头,晚自习前拿去复印,第一节自习下课,又派了个跑腿的同学下去拿。
“哎哟,小心点!看路啊!”
眼前闪过个抱着一沓厚厚资料的同学,差点撞到龙竹茂,他忙喊出声。
顺着那人运动的轨迹,眼瞧着他跑进高一教学楼,龙竹茂喃喃自语,“这刚开学呢,需要印这么厚的资料?”
“我想起来了!”脑中想起什么,他打了个响指,“那个人好像是二班的,我就说有点眼熟”
一惊一乍的,熊天和孟彷舟骤然看向他。
熊天:“是二班又怎么了呢?”
“你们不知道,二班最近都在复印季郁的笔记,听说还闹了点不愉快。”龙竹茂这人社交能强得离谱,哪个班都认识几个人,年纪发生点什么事他都能知道个大概。
他把从别班听到的季郁不肯借笔记的传言一五一十地讲出来,说得跟自己亲眼所见似的。
因为开学演讲的事,他仍替孟彷舟耿耿于怀,不由感叹,“还是舟哥仗义,这回回都二话不说就把笔记借给咱了。”
熊天打趣他,“还拉踩上了。”
“众口铄金,谣传的事就别到处说了。”孟彷舟出言提醒,传言到底有几分可信,他心里存疑。
“放心吧,我不乱嚼舌根。”龙竹茂回。
孟彷舟打开冰柜,拿了瓶矿泉水,“你辛辛苦苦做的笔记,别人什么都不付出就拿去复印了,换你你乐意啊?”
当惯了伸手党的龙竹茂:“......”
熊天:“那你不也还是把笔记借我俩了?”
“又不是谁找我借我就借,你们要是一声不吭把我笔记给别人,信不信我打爆你们的头!”孟彷舟倒拿矿泉水瓶,拍打在掌心作势。
龙竹茂从中听出了几分自己作为好友的特权,笑呵呵地回:“那可不敢!”
玩笑归玩笑,孟彷舟正色道:“复印别人的笔记,自己不消化也没用,这是最愚蠢的做法,到头来无非就是囤一堆废纸。”
其实景一老师整理的知识点就很全面了,师资力量摆在这里,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的教学经验可不是吹着玩的。
很多人不明白学校发的材料的珍贵之处,总觉得不够,贪婪地想再从别处获取更多学习资料。
“可是,那份笔记貌似真挺不错的,不然二班上赶着来复印做什么?”龙竹茂念了个补习机构的名字,“据说是内部资料呢。”
“就算真是补习班的内部笔记,上补习班的人那么多,这份资料跟批量分发的路边传单有什么区别?”孟彷舟调侃,“学校发给我们竞赛班的资料够用了,不放心自己整理一遍。”
“借过。”
比声音更早传进耳朵的是飘进鼻息的馨香,孟彷舟回过头,不知道季郁什么时候也到了食堂门口。
他挪了几步路,打算向对方打声招呼,但女生先头也没回地擦肩而过拐进了小卖部。
留下的只有冷淡高傲的背影,扎得挺拔的马尾辫在空中一甩一甩,有几缕头发还炸毛飞起来了。
身影趋远,孟彷舟收回目光。
好像闹误会了。
龙竹茂纳闷,“吓人一跳,什么时候窜出来的?”
“舟哥说内部资料像路边传单的时候。”熊天精准作答,而后补刀,“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很显然,背后议论人家被听见了,咱得被拉进黑名单了。”龙竹茂又补了一刀,随后双手举向天,演起来了,“草民冤枉啊,断章取义使不得!!!”
孟彷舟表情颇有些无奈,不自觉地落下一声轻叹,看来有机会还是得解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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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路边传单?
这分明是她认真整理的笔记,才不是什么流水线的量贩笔记!
她是有上提前班的课没错,补习机构也的确发了复习册子,但这份笔记是她上完课后自己重新归纳的,只此一份,别无仅有。
自己的笔记贬得一文不值,这谁能忍!
而且他们提补习机构做什么,搞得像她的好成绩是全靠补习得来的一样,别人也去补习,补了都没考好,是不想吗?
笔袋被重重地砸在桌上,林绿宜和时彗路过被吓一跳。时彗关心询问她,“怎么啦,季小郁?”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季郁收起情绪,把放得歪歪扭扭的笔袋摆正,“哦,不好意思,吃太饱力浑身的牛劲儿没处使。”
不知道哪里戳中了林绿宜的低笑点,她抱着水壶咯咯地笑起来,接收到来自季郁的疑惑眼神后,她温柔地沉吟道:“佳人蹙蛾眉,恼把笔匣掷。”
季郁的耳根唰地一下泛红,刚才那样的精神状态可称不上美好,更不诗意。
时彗以为她是因为前些天的破事心烦,直接上手抻平她的眉头,吊儿郎当地来了句,“小妞,给彗姐儿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