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顺平提出要帮你向七海先生作证，但你拒绝了。

只是为了这件事就让顺平重述自己遭遇霸凌的事，未免太过分了。

既然是你撒了谎，那么就该为此负起责任，而不是像小孩子一样躲在另一个小孩子身后。

顺平离开后，你慢慢地挪到了七海先生家门口。

按下门铃的时候，你的心砰砰直跳，手心布满冷汗。

门打开了。你不敢抬头去看七海先生的脸，垂着头挪进了玄关。

虽然没有与他对视，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你打着石膏的右臂上。

“骨折了吗？”

从头顶传来低沉的问询。

语调中听不出怒意，但让你感到陌生。就像看见了远处漫起的乌云，却估摸不出会下多大的雨。

不过，就像顺平说的，七海先生真的是在关心你。

“没有，只是伤到了韧带，很快就会好了……！”

你急匆匆地解释。

接着，你用余光看到七海先生将双臂在胸前挽起。那是一个准备进入审问的姿势。

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让你打了个冷战。

虽然知道七海先生并不会动手，但那还是使你回想起小时候被舅舅痛揍时的恐惧——

“那么，到底发生什么了？”

“顺……顺平君不是已经告诉您了吗？”

你结结巴巴地说。

“嗯。但我想听听看你的版本。”

那的的确确是七海先生的声音。

但为什么，会觉得站在面前的是个陌生的人？

你突然无法确定了，飞快地抬眼向他看了一眼。

确实是七海先生。脱去西装外套后刚下班的模样，是你见惯了的。脸上没有表情。

虽然只是匆匆的一瞥，但你接触到他的目光，便瞬间明白了。

你会觉得此时的他陌生，是因为他先把你当成了陌生的人。

他正在以一种客观到近乎漠然的态度在对你进行审问。

他会这么做，是因为对你感到失望了吗？

这比直接怒骂你一顿还要令你感到伤心。

咬了咬嘴唇，开始向他解释的时候，声音止不住地哽咽起来。

“放学的时候我发现，高年级的学生在欺凌顺平君，就想要阻止他们……”你说着顿了顿，“然后发生了争执，就打起来了。”

“那你觉得自己做得对吗？”

七海先生问。

你愣住了。

你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

但在想到顺平对你说的那句“谢谢”后，你用力点了点头。

“嗯，他们不会再找顺平君的麻烦了……”

还未说完，七海先生便沉声打断了你。

“有能力伤害别人，不是什么很帅气的事情。”

像是被冰锥掼入了心脏那样，这句话狠狠地刺痛了你。

你猛地激动起来，不服气地大声反驳道：

“但顺平君说很感谢我！”

可喊出这句话的瞬间，你自己也明白了。

你会突然感到恼火，想要为自己辩解，是因为自己被七海先生看穿了。

你会选择出手，一开始就不是为了顺平。

是为了你自己解气。

七海先生说出的，是一直潜藏在你心底的想法。

你确实觉得，拥有能够伤害别人的能力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很酷的事。

因为能够伤害别人，就证明你是强大的，而不是弱小的那一方。不会因为年纪还小就被轻视，也不会因为是女性就被理所当然地剥夺继承权力的机会。

甚至可以说，你和那些霸凌者的出发点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证明自己才是强大的那一个。

只不过你是为了自我防卫，而他们是出自恶意。

你以为自己彻底地离开家里了——那个关爱和呵护你，却并不将你视为平等的那个家。

可是在想法上，依然没有甩开他们的影响。

所以，七海先生说得一点也没错。

……但为什么，心里会感到这么委屈呢？

“所以你觉得自己做得没错，是吗？”

听到他这样问，你越发剧烈地哽咽，喉咙像是被捏紧了一样生疼。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你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

涌起的泪水让视野变得模糊了。

“……不是的！我一开始实际上是想去找老师的，但是……”

你想要为自己辩解，想要告诉他，你会那么生气，并不只是为了自己。

这样说着，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层一层地撕开了，直到最为脆弱的部分。

那也是你最不愿让他得知的部分。

“但是？”

见你停下，七海先生示意你继续说下去。

他感觉到自己在接近你真正隐瞒着他的事了。

可是，你实在说不出口。

他们用最恶毒的话诋毁了你最喜欢的人——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那是你的逆鳞。从别人的嘴里说出你都无法原谅，现在却偏要你当着他的面说出口来，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可七海先生还在等待着，那种压迫感在催促着你。

你焦急得额头冒出了汗。

“我、我……”

结结巴巴地发出这样没出息的声音，然后，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于溢了出来。

……这样会不会被认为是在装可怜呢？

你想着，却止不住泪水。

这是你第几次在他面前哭泣了？

但这一次，他没有拿来纸巾为你擦掉眼泪。

他在与你保持距离。

这一定是因为他讨厌你了。你想着，越发感到绝望。

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擦去眼泪，慌忙认错。

“……对不起，七海先生。”“

“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您……”

“请不要讨厌我。”

“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保证……”

这时，你听到他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从口袋里取出了手机，没有再提学校的事，而是对你说：

“……在这里等我一下。”

104.

那则电话是打给硝子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