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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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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专诚请教老前辈的大名。”葛如山仍恭敬地行礼问。

“说出来你们又未有闻过,等于白说。”

“老前辈既不愿明示……”

“呸,老夫并未表示不说。”

“晚辈多言了。”

“废话?你早该闭口。老夫姓容,容易的容,大名叫若真,你们记住了。在这一带,人们叫我仙海人屠。”

“仙海人屠……”葛如山喃喃自语,他确是未听过这可怖的名号,依然而惊。

仙海人屠喳喳阴笑又道:“老夫极少进入中原,难怪你们陌生,但我师弟矮神荼屈平凉,你们大概不会陌生的。”说完,拍拍背后的奇形兵刃,不过:“老夫这根纠龙棒,大概你们也从未见过面哩?”

叶若虹听他提起矮神荼,有点恍然;葛如山曾到过仙海,虽未进入海心山,但在仙海一带,谁不知专与崆峒派找麻烦的矮神荼?

叶若虹上前献剑行礼,朗声道:“晚辈叶若虹,原定前往仙海一游以广见闻,但由于猛兽阻道,未能如愿,故而半途败兴而返,不知老前辈有何指教,尚请明示。”

“哦!你叫叶若虹,名字中一字与老夫相同,老夫可给你一次异数,告诉你们,凡是闯入仙海百里之内的人,除了专诚拜见老夫师兄弟之人外,其余一律格杀,这规矩可能你们不知道,因为能活着离开的人太少了。”

“老前辈,晚辈两人是在仙海百里之外。”

“你们已到了毒兽谷,距仙海只有四十里,老夫岂能不知?你们认命吧!”

葛如山一听不对劲,既然活不成,用不着浪费唇舌哀求乞命了;人死留名,虎死留皮,即使是死,也要死得英雄些。他提着铜人上前,哈哈一笑道:“老前辈,还未兴兵,便想割土封王了,岂不太过狂妄,不合情理吗?”

仙海人屠绿眼一瞪,怒叫道:“呸!你小子好大的狗胆,竟在老夫面前绕舌,论起是非来了。小王八蛋你听着,世间不合情理的事多着哩!只怪你少见多怪。你,让你自行了结。叶小子可留下一耳一臂,算是老夫的恩典,动手!”

葛如山用传音入密术向叶若虹道:“公子爷,我截住他,你赶快下山,快!”

叶若虹哈哈一笑,豪气飞扬地说:“如山,只有慷慨赴死的叶若虹,没有弃伴逃命的金陵大快门人,咱们不见得非裁不可,上!”

仙诲人屠仰天狂笑,一面取下纠龙棒,笑完道:“失敬失敬,原来你们是金陵大侠庄小狗的门人,太白山庄盛会,大概你们也参与了,你们全得粉身碎骨。”

林中的野人,突然茫然地轻念:“太白山庄,太白山庄……晤,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怎对我有依稀之记忆呢?”

葛如山冲前三步,大吼道:“老小子,也许是你死,接着!”

喝声中,铜人荡起罡风,一记“泰山压顶”迎头便砸,势如惊雷下击,走中宫而进。

叶若虹一声长啸,揉身扑上,从左攻出一招“天地分光”,剑化银虹,剑气锐啸。

“哼,倒有点鬼门道,可惜你们活不成了。”仙海人屠冷然说,褐影一闪,纠龙棒左右分张,“砰”、“铮”两声,两招具解,人未越动半分。

暴响和罡风激荡,火花四溅中,叶若虹飘退八尺,脸色泛青。葛如山的铜人被奇猛的劲道一撞,向右飞震,他身不由己,随铜人的去势,震飘丈外。

“好厉害,这老小子。”他脱口叫。由于先前拼斗天蝎时,虎口已被震裂,这次反震力虽小,创口亦被震开。

仙诲人屠一棒将铜人震脱,也有点意外,叱道:

“嗨!你小子真有点斤两,再接我一招。”

喝声中,他一闪便至,“怒龙神爪”兜心胸便点。

葛如山不敢硬接,身形右闪,向对方左侧欺进,正待将铜人捣出。

仙海人屠冷然一笑,左大袖疾挥,去势如电,罡风候发,凶猛万分,力道似有千斤。

葛如山无法闪开,大吼一声,铜人捣向扑面而至的黑衣大袖,全力迎击。“蓬”一声闷响,葛如山只觉半身麻木,身躯蹬蹬蹬连退五步,铜人颓然下垂,额上大汗如雨,脸泛青色。

叶若虹正在这空时间扑到,阻止老魔追袭,一招“长虹贯目”电闪而至,剑啸刺耳。

仙海人屠不理他,闪向葛如山,一面叫道:“小狗,你练有混元气功,难怪没死,纳命?”叫声中,纠龙棒近面点出。

葛如山身形未定,浑身无力,怎敢接招?连躲也无能为力哩;人急生智,赶忙向后躺倒。

叶若虹身法够快,跟踪追到老魔身后,长剑直射脊心。老魔冷哼一声,猛地旋身,“铮”一声金铁交鸣,长剑已被三个龙首绞住了。

“撤手!”老魔大吼。

叶若虹怎能不撤手?奇大的潜劲由剑上传到,直迫心脉,慢半分内腑将有震腐之虞。

他放手虽快,仍被震退五步,脸也死灰。

老魔手腕一振,长剑折成五段落下埃尘。他一步步向叶若虹迫近,凶狠地说道:

“你该死!竟敢在我老人家身后递剑,老夫要你寸裂而亡,以警来者。”

叶若虹强提真气,踉跄后退,额上大汗淋漓,一步步后撤。

老魔喳喳笑,又道:“老夫本想借你之口传讯江湖,岂知你定要往枉死城中闯,耽误了传信之责,老夫又得另找有缘人,传老夫将出中原的讯息。小子,你尝过寸裂而死的滋味吗?”

叶若虹刚想发话,岂知林中传出了一声哈哈长笑,接着有个熟稔的口音说:“喂?

老家伙,你曾经尝过了吗,”

叶若虹只觉心中一舒,忙向侧一闪。

密林相距只有五六丈,这时出现了只掩一块虎皮的野人,金黄色的落霞,映得全身反射出闪闪金光,他手中持着一根三尺长的鸭卵大树枝,正脸含微笑,泰然自若地走近,速度不徐不疾,极有风度,仙海人屠突然脸色变得更黑,绿眼中凶芒尽敛,逐步后退沉声道:“你这野种,又要管老夫的闲事吗?”

野人并没生气,仍是流露着不知其然的微笑,说道:“在你要杀人之时,总是碰上了我,真巧?你还是逃命去吧,只要地下有死尸,我绝不许你活,你信是不信?”

仙海人屠突然疾冲而出,纠龙棒一记“横江阻流”,上取腰下指腿,沉重的兵刃在他手上,变得极为轻灵。

野人一声长啸,猛地一棍硬劈,捷逾电闪,一晃即至。

“啪”一声响,木棍击中一只龙首,两只龙角连着上唇,竟然不见了。

仙海人屠怒啸一声,飘退八尺,在啸声中如飞而遁。向右侧山脊逃命。长空里,仍传来他凄厉的语音:“野种,总有一天你要后悔!”

野人没追,向叶若虹微笑道:“你们走吧!我送你们下山。”

叶若虹和刚爬起的葛如山,全被他那一棍的纠龙棒首神奇功力,惊得呆住了。

野人含笑发话,叶若虹方陡然惊醒,一躬到地说道:“兄台神勇,再次及时出手,再生之德,不敢或忘。”

野人回了一礼,道:“天色不早,走吧!些须小事,不必介怀。”

他领先下山,举步从容,但甚为迅速,恰好让两人以九成功力跟上。

一面走,葛如山一面唠叨:“小子,为何不告诉我们你贵姓大名?”

“别问,我自己也不知道。”野人答。

“怪!哪有不知自己姓名之人?”

“我就是怪,就是不知。”

“你是怎么到这穷壑绝域里来的?”

“不知道。”

“又是怪。”葛如山直摇头。

“我到这儿三年了,当我懂人事之时,就在这一带穷山恶水里,只有一个老人在我身边。”

“你到这儿才三年?三年刚开始懂人事?胡说八道。”

“信不信在你,所以我说不知道我是谁。”

“你身边的老人,怎么对你说的?”

“说些我不懂的废话。”

“你在山中怎么生活的?”

“喏!就这样生活。”

人影一闪,野人扑向草丛中,人影重现,他手中多了一只母山维,和五枚雉蛋。

野人向两人咧嘴一笑,敲破蛋倒人口中,双手齐动,山雉片刻成了血淋淋的裸肉,肚肠一除,只片刻间,便成了野人腹中之食。

他拈草拭净手上血迹,说道:“这与你们汉人不同,是吗?”

“你也该是汉人。”葛如山俸俸地说。

“我不知是与不是,反正仙海附近的人,不管是汉回蒙羌,皆与我不同。”

“你在仙海附近居住?”

“是的,仙海附近汉人也不少,我与他们都熟,但极少往来。”

“哦!怪不得你会说蒙话。”叶若虹接口道。

“你们因何把库库淖尔称为仙海?与你们问我仙海之时,我以为你们是来找仙海人屠的朋友呢!所以不愿告诉你们。”

叶若虹笑道:“那是古名,也叫青海。”

“也许这儿的人,汉人为数过少,所以不知古名,蒙人叫那大湖为库库淖尔,羌人称卑禾羌海,也叫鲜水。”

“那仙海人屠不是住在海心山吗?”

“他太残暴,两年前就被我赶跑了,在这一带出没,同伙还有好几个凶狠人物呢,我念他已失巢穴,所以如不眼见他杀人,决不杀他。”

“兄弟,你这是养恶哩,”叶若虹不以为然地说。

“你该宰了他,免得为祸江湖。”葛如山也说。

野人摇头笑道:“仙海附近血流得太多了,目下方告承平,土民不分种族,相安无事,我不能任意杀人,再破杀戒。”

“怪不得有你镇住老魔,所以他要进入中原创天下。唉?你要不杀他,他日后进入中原,不知要枉死多少无辜。”

叶若虹感慨地说。

野人仍不在意,说道:“要不是你们两位,也许他就该死了。”

“为什么?”

“我曾警告过他,如果看到他杀人,就不饶他。因为我对你两人有好感,所以现身不让他下手。”

叶若虹激动地伸出虎掌,握住野人的手臂,感激地道:“谢谢你,兄弟。”

“请勿介意,叶老兄。”

“在边荒之地,与禽兽为伍,究竟不是了局。兄弟,何不随小弟进入中原安身立命……”

“不,谢谢你们。中原是如何景况,对我太过陌生。在这儿,他们叫我山海之王,我活得十分惬意,何必到中原去自寻烦恼?”

“兄弟,一切有我,到我家小住,我会替你安排。”

“不必了,我对这儿有无穷的眷恋,两位请自便了。翻过这条岭脊,便可直降河谷,保重,不送你们了。”

语声一落,人影便向后退去,在暮色苍茫中,但见人影一闪而没。

叶若虹转身大叫道:“兄弟,我永记你山海之王的名号,日后如弥驾临中原,请到金陵舍下跸驻。珍重,”

语声荡漾在山谷中,回声四扬;但空山寂寂,已不见野人回答了。

其实野人就在他们身后十余丈,直送他们下到河谷,已经是子夜时分,野人方转身走了。

主仆俩降下河谷,吁了一口气。葛如山突然低声道:“山海之王送我们下山,这人真是难得。”

“是的。”

“人呢?”

“刚才方退走。”

“你怎么知道是他?”

“当然知道,在他最接近之时,相距不足三丈;你没发觉他的身上,散发出淡谈的奇香吗?”

“哦!你这一说我倒记起了,他没有野人的特殊体臭,却是奇异的暗香,一种罕见的体质气味。”

“好了,他既然退去,大概不会有险阻了。”

“咱们该连夜出南州,先买剑防身,再返回金陵。”

十天后,两人两骑出现在陕西境内,他们已没有来时那么意气飞扬,傲气全消。他们正是叶若虹主仆俩。

日色近午,他们到了风翔府属眉县之东二十里,正沿宫道向东不徐不疾赶路。

远远地,官道穿林而过,林外,五匹骏马向东一字排开,将官道阻死。马上是五个穿黑紧身衣,黑巾包头,鞍旁插有兵刃,身材高大的人影,正拦住一匹西行的枣色骏马。

枣色骏马上,端坐着一个白衣女人的身影,双方似乎在对话,众大汉的狂笑声隐约可闻。

叶若虹剑眉一皱,说道:“如山,前面有麻烦。”

“唔!象是崆峒派的人在调戏妇女。身为侠义门人,咱们岂能不管?走!”

“好!教训他们。”

两人加上一鞭,马儿向前狂奔而去。

林外官道中,五个黑衣的中年大汉,据鞍高坐,正拦住西来的马上女娇娘。放肆地哗笑不已。

枣色骏马鞍后有马包,鞍旁插袋有剑,显然,那是一个江湖美娇娘,一朵带刺的玫瑰花。

这美娇娘确是美,美得教人心动神摇,而且丰盈无比,身材竟有六尺高。头上高梳盘龙髻,没有任何珠翠,只在发旁插了一朵绒花,象是戴孝。

她,脸蛋似若凝脂,可惜略嫌白了些,新月眉划着柔和的线条,凤目中却充溢着茫然的神色,扇形修长漆黑的睫毛,偶或掩住那灵魂之窗,挺直美好的瑶鼻下,是一张弓形的小嘴,这时抿得紧紧的。论身材,三围够标准,双峰竞秀,柳腰一握,可惜她在白绸子紧身外,罩住了一件银色披风,掩住她那诱人的美好的身材。

披风是上好川绸所裁,轻柔细薄,迎风轻荡,隐约地现出她左胁下的一把狭小的长剑,这美女人竟带了两把剑,可见绝非好相与的人。

五名大汉不信邪,他们就有胆量,要摘这朵悬崖上有刺的玫瑰花。

美女真实年龄不到二十岁,但也许是她脸上的神色,带了淡淡的哀愁和半丝儿憔悴,所以看去比真实年龄要大些。

她端坐马上,对五名凶悍大汉不屑一顾,似乎并未感到他们的存在,稍抬首,遥望着云天深处,眼神有点迟滞,根本不向五大汉赐予一瞥。

五大汉也不在乎,中间那人发话道:“哈哈!小娘子,你在替谁戴孝?”

美娇娘突然浑身一震,缓缓收起眺望云天深处的目光,转而注视大汉。她眼中茫然的神色在刹那间消失了,喷出了火焰,象两枝利箭,直透对方内腑。

大汉被这冷厉的眼神所慑,心中一震,暗说:“天!这鬼女人的眼神,为何如此凌厉?”

另一名大汉嘿嘿冷笑,道:“丫头,你为什么不回答问话?哼?你不答就别想赶路。”

最左一名大汉淫笑道:“天长兄,她怎能回答:可能人家那亲亲爱爱的小冤家,刚抛下花朵般的小娇娘伸了腿,你这不是存心勾起她的甜蜜往事,吊人胃口吗?”

最右边的一名大汉不悦地说:“五师弟,你怎么这般不留口德?”

五师弟一瞥,道:“四师兄,你是教训我吗?”

“住口!”中间大汉叫。

这时,叶若虹主仆俩已策马奔到,老远就已听出众人的对话,大为反感。

五大汉早已发现两匹马狂奔而来,只轻瞥一眼,便毫不在意。中间大汉继向美娇娘发话道:“小娘子,还是好好回答我韩重山的问话,这条道路不静,单身女客行走极为危险,韩某问你是一番好意,想为明日送你一程路哩!”

美娇娘一言不发,只用刚才那冷厉的眼神,死盯住他,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咦!有意思了。”五师弟下流地叫。

两匹马到了五人身后止步,叶若虹气往上冲,突然发话道:“老兄,你们这些话,不该对一个孤单少女说,有失正道门人身份。”

五大汉全都一怔,随之勃然大怒。五师弟火爆地叫:“小辈,你在吠什么?”

葛如山倏然跃下马背,戟指怒吼道:“小子,你敢出言不逊,给葛爷滚下来,葛爷打烂你那张臭嘴,免得你日后替你的师门招祸。”

五大汉气往上冲,纷纷下马,将马驱至路旁,气势汹汹两下里一分。

葛如山一声狂笑,在鞍后取下独脚铜人,将马驱走,绰铜人迎上,叫道:“要动手?

好事!葛大爷先教训教训你们。”

“如山,不可伤人。”叶若虹叮咛,带坐骑让在一旁。

“公子爷请放心,光天化日之下,我用不着打人命官司。”葛如山朗声答。

马上的俏妞儿突然沉声道:“留下他们,人命官司我打。”

五大汉一看葛如山的独脚铜人,心中一凛;天下间使用这种铜人的人并不多见,也定然是臂力惊人,功力不含糊的主儿,不太好惹。

他们正暗暗惊心,俏美人一发话,可把他们的凶焰豪气激起了,中间大汉跨出三步,向葛如山冷笑道:“阁下好大的口气,亮名号。”

“你是谁?通名,看值不值得葛爷亮名号。”

“崆峒派凉州五义,老大快剑姜贵。”

“哦,原来是五个地老鼠,怪不得如此狂妄;崆峒派竟调教出你们这些下流贼,怪!

小子,听了,葛大爷乃山东神力天王葛如山,不服气你们五个一起上。”

五人又是一怔,吓了一大跳。神力天王大闹泰山观日台,名震京城,武林中早有传闻,不算陌生,竟然出现在西行古道中,大出五贼意外。

人的名,树的影,五人心中暗暗叫苦,撞在这位太岁手中,麻烦得很。

快剑姜贵心中忐忑,骄焰一窒,泄气地说:“原来是山东葛大侠,好说。”

“不敢当阁下尊称大侠二字。小子,爽快些说,别婆婆妈妈。”

“阁下是架梁子”

“呸!怎算架梁子?本大爷是路见不平,拔铜人管事。”

快剑姜贵憋不住这口恶气,脸色一沉,厉声道:“阁下是要管崆峒派的闲事吗?”

葛如山欺近至丈内,嘿嘿冷笑道:“小子,你用师门唬人吗?呸!贵派的长辈允许你们光天化日之下拦路调戏妇女下流不法吗?葛大爷问事不问人,谁管你崆峒派来的闲账?”

“你管咱们的事,就是与本派为敌……”

一旁的叶若虹大为反感;突然冷笑一声,抢着接口道:“岂有此理,如山,打掉他满口大牙。”

“遵命,”葛如山叫。

声出人闪,他突然柔身欺近。快剑姜贵不是庸手,不然就不够格称为“快剑”。冷哼一声,一剑点出。

两人都够快,出招欺上迅捷绝伦。崆峒派以追风剑法享誉武林,顾名思义,可知这种剑法定然凶猛狂野,以快速攻击见长的剑法。

可是姜贵只是崆峒派末代弟子中顶稀松而又不肯用功的庸才,碰上神力天王这位软硬功夫皆臻上乘的高手,想得到要糟,活该他倒霉。

一旁的四名大汉,本想拥上一同出手,可是两人行动太快,已来不及扑上了。

神力天王志在必得,动手捷如闪电,铜人一扬,恰将长剑挡出偏门,不用内力震剑,不许对方有撤剑变招的余暇,眨眼间便欺身抢近,左手快若电光石火,蒲扇大的巨灵之掌,来一记左右阴阳掌。

“啪啪”两声脆响,这两耳光十分结实,快剑踉跄几退,他只感到颊上火辣辣地,只看到眼中发黑,星斗满天,他想撤剑,但剑被铜人压偏,没有机会撤出。

他的牙没有掉,神力天王怎肯罢手,如影附形跟上,左手急挥。

“啪,啪啪啪,”一连串暴响。

“还有一颗?”神力天王叫。

“啪,”最后一声脆响,快剑躺下了。神力天王以铜人支地,退在一旁冷笑。

这一连串脆响,声如落珠,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地下,掉了快剑姜贵的三十余颗大小牙齿和血水,他自己也晕厥躺倒,像条死狗。

要打掉人的牙齿,并非易事,用劲须恰到好处,轻了牙不掉,重之颊肉牙床全都得完蛋,神力天王就有这点能耐,颊肉只肿而不伤,牙床出血不损,真难得。

旁立的四大汉这时方行抢到,有两人抢去扶快剑姜贵,老四老五挺剑怒吼,猛扑神力天王。

马上的美姑娘脱口叫道:“左首那人不可伤他。”

左首那人是老四,也就是阻止老五说下流话的人。

葛如山哈哈笑,道:“丫头,葛如山可不听你的。”

语声中,铜人左右分张,“铮铮”两声,两支长剑向外一荡,褐影再闪,分袭两人左右肩。

老四老五掌心一麻,长剑几乎脱手,骇然变色中,火速后撤,由侧方左右反扑而上,剑势转疾。

葛如山任由他们八方游走,探舞着铜人叫道:“小子们,快?一起上,免劳葛大爷多费手脚。”

另两人还未扑上,白影一闪即至。原来是马上的白衣美娇娘,她幽灵似的飘落场中,手中持着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是鞍旁这一柄。

她粉脸上毫无表情,但风目中冷电慑人,仗剑叱道:“住手!”

这一声轻叱,如利锥直刺人众耳鼓。葛如山心中一凛,迅速跃出圈外,暗道:“天!

咱们走了眼,这女人功力高不可测,这几个地老鼠完蛋了。”

果然不错,白衣姑娘冲四个大汉和刚坐起的老大,轻哼一声,发话道:“本姑娘不想生事,但你们的嘴太下流了,不惩戒你们,何以警世?”她用剑一指老四,道:“你,还有一丝人味,饶你全身,走开,”老五不知天高地厚,冷笑着仗剑走近,阴笑道:

“小娘子,你不觉得太狂了吗?”

这家伙油蒙了心,并未看到美姑娘下马时的惊人身法,更末料到她曾有一身惊人的绝学,是的,凭这娇滴滴水葱般俏人儿,小腰儿小得那么可怜,即使打娘胎里练起,济得甚事来?

他愈看愈不象个练家子,嘻皮笑脸步步欺近。

葛如山怒火上冲,便待冲上。

“如山,不可妄动。”叶若虹在马上轻喝。

白衣姑娘毫无表情,冷冷地说道:“你们四人自己咬掉舌头,本姑娘不赶尽杀绝。”

老五哈哈大笑,已欺近八尺之内,眯着眼问:“小娘子,别信口开河好不?你是谁?”

白衣美姑娘仍冷冰冰的神色,说道:“九天玉凤周如黛,神剑伽蓝华逸云的妻子。”

五贼如被迅雷所击,面色死灰如见鬼魅,踉跄后退,退得太快几乎坐倒。

葛如山长吁一口气,怔怔地向她凝视。

马上的叶若虹心中一震,呆呆的凝视着她,却又缓缓地低下了头,黯然一叹。

“九天玉凤周如黛”,这区区七个字,竟有那么大的震倔力量,岂不可怪?

三年前,她大闹郑州群英擂,初创名号,玉麒麟的女儿,武林三杰老三忘我山人的孙千金,在江湖首次声誉鹊起,大闹大珠台,与神剑伽蓝一同现身,群魔丧胆。从荆州以娇姬身份现身,直杀至武昌府,人心大快。武昌府鸳侣重新携手,与桃花仙子等人,血溅玄都观,武当派死伤惨重,也因这一役,武当派方能使四明旁支与俗家门人言归于好。

自从三年前太白山庄群雄盛会后,黑道凶魔伤死殆尽,佛道同源金象被神剑伽蓝以内力熔毁,五大门派方能免于毁亡之祸,得保元气,也在那次大会结束之时,神剑伽蓝突然神经错乱,在宇内高手众目睽睽之下,投身在太白山庄烈火熊熊之中,尸骨无存,一代英豪含恨火海。

(至于此中情节,下文自有交代)

至此,忘我山人当天下群雄之面,哀伤地宣布华逸云是他的孙女婿,群雄方束武赋归。

之后,第一批失踪的人,是玉笛追魂符敏和桃花仙子一群人。

第二批失踪的是天魔夫人一行众女,从此江湖中消失她们的身影。

最后失踪是武林三杰,他们带着华逸云遗下的伽蓝剑,也在江湖中消失,三年来音讯毫无。

天下承平了三年波澜又起。

武当在七盘弯荒填,和桃花坳与玄都观,前后死了二三百名门人,几乎精英尽失。

这奇耻大辱和血海深仇,别说掌门追魂三剑无一日或忘,武当山的道侣们也岂能甘心?

这三年中,他们就在运筹复仇和重振武当声威而努力,时机即将成熟。

首先,玄同道长致力于四明旁支以及俗家门人的团结而煞费苦心,这事他办到了。

其次,他以掌门身份,召集第三四代,远离武当散布天下名山修真的派中元老,返回武当山商讨大计。这一步棋,他也走对了,元老耆宿们已陆续应召而重返武当。

第三,他展开与各大门派派间的笑脸外交,这计谋他也办到了。

最后,他宣布要为派中弟子们报仇,第一个对象是桃花仙子,其次是武林三杰的老三忘我山人周群。

可是他的大计并未尽如理想,四明旁支的松溪真人根本不赞成再行寻仇报复。俗家弟子四代硕果仅存的飘萍生施世全,更不赞成再惹纷争,藉口身家性命为重,不愿尽力。

聊可告慰的是,松溪真人和飘萍生,皆愿稍尽绵力,答应必要时或可相助。

就这样,武当门人散处江湖,踩探仇家的下落。

桃花坳已成了荒谷,桃花宫与异种桃林已不复见。

白云山庄自经火劫后,周群并未全力修复,太白山庄事了,白云山庄也就成了废墟。

两批仇家皆失去踪迹,天下茫茫,到何处去找?其余五大门派的人,也只答应供给消息,并未应允助拳,玄同道长的复仇大计进行得极不如意。

叶若虹是金陵大陕庄幼侠的内弟兼弟子。庄幼侠则是武当俗家一高手,发扬点穴术绝学的奇材王一瓢的高足,他们自然是正宗的武当派弟子。

叶若虹奉姊丈之命行道江湖,自然奉有踩探仇家的使命,鬼使神差,他遇上了九天玉凤周如黛。

可是,他内心在交战,不知该否将这消息透露给武当山的同道们。看了姑娘那本无表情的容色,他只觉心中涌起无比的爱怜情绪,不由怆然。

同时,他也为姑娘的绝代容颜而抨然心动,他并不是好色之徒。可是庄慕少艾,乃是人之常情,怪他不得。

当时,他确无亵渎之念,而是一种淡淡的爱意,他也弄不清仰慕呢?抑或是爱念?

可能也有些儿怜惜的成份在内,只是一时难以分清而已。

至于葛如山,他是个粗豪而粗中带细的人,他只是被姑娘的名气所惊,有点难以置信。

这三年来,周如黛已经长成了,身材也高了些,而且更为丰盈,已非当年香扇坠般的小美人,而是百分之百的青春少妇,至于她如何从神经失常中复原,下文自有交代。

且说斗场中的事,凉州五义的祸胎老五,一听姑娘自报名号,惊得项门上走了三魂,浑身如中电击,双脚震颤,支持不住他那沉重的身躯,突然“噗”一声坐倒,瘫软在地,牙齿捉对儿肠打,抖颤着叫“华……华夫人,不……不知……知者不……不罪,……小可有……有眼无珠,多……多有冒……冒渎,饶……饶我们第……第一道。”

“自咬舌尖。”姑娘木然地说。

“饶……饶命!”老二也颤栗着叫。

“希望你们自爱些,不要让我动手,要让我用剑割,可没有这么便宜了。”

“饶我们第一道!”老大也开口了。

看了他们的脓包像,姑娘嘴角现出一丝不屑的淡笑。迫进三步,冷冰冰地说:“看来,你们要我亲自动手了!”

凉州五义如被五雷轰顶,心中一凉,当年九天玉凤从荆州杀下武昌府,登徒子犯者必死,沿途血案如山,五大门派的败类亦难逃一劫。这血淋淋的事迹,并末因岁月如流而令人淡忘,反而在江湖更为传诵,无人不晓。凉州五义当然知道,也知道今天走了亥时运啦!

叶若虹突然抬头,冷叱道:“老兄们,英雄些,好汉做事好汉当,别象个丧家之犬,为师门贻羞。”

他这几句话,象是五义的追命符,首先暴起的是老五,-声不吭挺起上身,疯虎似的贴地抢出,双足“狂风扫叶”急踢姑娘双脚,倒也有点斤两。

姑娘屹立不动,左手纤指扣指一弹,一缕颈风射中老五的天灵盖,老五没想到突袭无功,骤不及防,应指便倒,“噗”一声伏倒,双腿略伸,一声未出便已了帐。

临危拼命,死中求生,其余四人一看老五完蛋,知道今天厄运当头,无可避免,与其委曲求全保得残命,不如拼死以保全师门名声。

“咱们上,拼了!”老大到底有点英雄气概,一跃而起,他满口牙齿已全行脱落,口关不住风,说的话没人听懂,但他跃起抓剑的举动,却是极为明显的事实。

“上!”老二也大吼,挥剑猛扑。

四支长剑暴起,狂风暴雨似的扑向姑娘,追风剑法出招奇快,刹那间便将姑娘裹在剑影中。

“你们找死?”姑娘冷叱,但见白影徐移,剑动风雷动,剑啸慑人心魄。

白影飘忽,前冲,左闪,再向右一旋,反切而回,没有金铁交鸣,没有剑气撕裂进爆之声,姑娘所发的每一道淡淡剑影,神奇地扭曲闪动,钻隙而入。

只片刻间,先后响起数声闷哼,那是濒死的哀吟。还有长剑呛然落地声,每一声都令人心弦狂震。

最先倒下的是老大,其次是老二。

老三撒手丢剑,以手掩腹,瞪大死鱼眼,佝偻前冲,走不到三步,“砰”一声仆倒在地,还想拼命爬起,可是只挣扎了几下,曲起一条腿,终于力尽气绝,手脚一伸,吁出最后一口气便已寂然不动。

场中只有姑娘和老四,对立在路中,老四双手下垂,右手长剑支地,闭上双目,浑身颤栗,脸上肌肉不住抽搐,状极痛苦。

姑娘白衣飘飘,脸上木无表情,长剑剑尖搁在老四的胸前七坎大穴上,用寒森森的语音说道:“你还有些少人性,罪不当诛,你不该和这些贱种下流贼走在一块,而至被坏友株连。我不杀你,回去从实禀报你的师门,目后如贵派不谅,要找本姑娘的晦气,可在江湖找我,短期间我不会在人海中消失。

声落,“咔”一声脆响,老四的长剑断成三截,姑娘的剑尖已离开了他的胸前。

姑娘徐徐走向坐骑,神态木然。

马上的叶若虹轻声道:“如山,帮那家伙掩埋尸体,以免惊动官府。”

“遵命,”葛如山答。

叶若虹对他一打手势,略一点头,葛如山也咧嘴一笑,略一顿首便走向老四。

老四睁开双目,扔掉断剑,颤声道:“谢谢你,葛大侠,在下心领盛情。但在下要将兄弟们的遗体带回凉州,不敢劳动大侠。”

葛如山呵呵一笑,道::开玩笑,老兄,大热天将尸体运往数千里外,除非你会五鬼搬运法,或者找白骨神魔陆老前辈讨护尸之药,老兄,快动手,日后再来收硷他们的骸骨,岂不省事多多?人士为安,人从土里来,返回地府去,也可令他们九泉安心。别耽搁了,快!”

不管老四肯是不肯,置了独脚铜人,一手扣了两只死人手,拖了四具尸体走入密林深处。

老四拾了四把长剑,茫然地跟入。

路中,白衣一闪,姑娘上了坐骑,插好剑屹坐马上,似在等待。

叶若虹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姑娘上马之后,成了相向而坐,叶若虹低下了头,不敢迫视。

两人两骑相距五丈外,谁也没做声。姑娘抬头仰望苍穹缥缈的白云,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葛如山直入林中半里,在一棵大古松下站住了,放下尸体说道:“这儿正好,极易辨识,咱们动手挖坑。”

“松树下不成。”老四抗议。

“我说正好,日后殓骨免得麻烦。”葛如山不管老四的抗议,抢过一把剑开始挖坑。

剑掘坑极为碍事,吃力不讨好,但在高手手中,又另当别论。两人费了半盏茶时,已挖了一个丈宽大坑。

老四将四具尸体按次序摆好,将他们的生前用具放在他们身边,以便日后辨认。

他在坑底忙碌,葛如山却站在坑上,用老大的剑,削着一根海碗大树枝,以便作为木碑之用,用那奇特的目光,注视着坑下忙碌的老四,用那奇怪的声音说道:“我说老兄,你们凉州五义可曾歃血结盟?”

“是的,咱们是义结金兰五兄弟。”老四信口答。

“誓词中,可有不愿同日同时生,惟愿同日同时死这两句。”

“当然有……咦!”老四摇摇头,话咽回喉中了。

他首先接触到葛如山那古怪的眼神,和那似笑非笑的古怪笑容,心中一震,警兆立生。他徐徐站起,沉声问道:“葛大侠,你这话有何意?”

葛如山咧嘴一笑,神情如谜,道:“老兄,没有用,我只是问问而已。哦,贵派曾答允武当派的请求,搜寻桃花仙子和忘我山人的下落;老兄你是否也奉贵派掌门法谕?”

“有之,本门弟子皆奉有掌门令谕。”

葛如山仍然流露着那奇异的神情,呵呵一笑道:“那就是了。老兄,你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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