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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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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倒霉鬼退得慢了些,大钩来势太猛,“噗”一声击中他的左上臂,连臂带胸几乎成了两段,肺肝外流,一声未吭扔剑便倒。

九尾狐真也了得,左足一沾地,突然向下一伏,贴地前射,银剑化成一道扇光幕,贴地反扑,“扫叶荡花”攻削山海之王的双足。

“该死,”山海之王叫,身形竟向前飞射,吸口气身躯倏升,上身急俯,大钩向下来一记“神龙掉尾”。

“嗤”一声轻响,大钩从老妖狐的顶门上掠过,把发髻打散,一根搔头和一支发针,不知飞到哪儿去了,再沉下半寸,狐狸头准完蛋。

这刹那间,山海之王已冲出重围,远出十丈外去了,突然转身站住。

背后的如黛,突用纤手抱住他的肩头,喜悦地叫:“华哥,你用沉重的大钩,使出了游龙剑法,好不容易啊!”

“这剑法不能当大用哩。”他说。

众凶魂不死心,呐喊着狂掠急迫而来。

山海之王仗钩屹立,恍若天神当关,他人生得高大,站在那儿威风凛凛,摸地大吼道:“送死的快上!太爷来者不拒。”

他最怕有人在后发射暗器伤了背上的姑娘,这时后面无人,没有后顾之忧,毫无所惧啦!

这一声大吼,象晴天突发焦雷,但吓不住不要命的人,人仍向前冲到。

一个老喇嘛到得最快,怒叫一声,视杖兜心捣到。

山海之王脸上杀机涌现,不再硬接,突然向右前一闪,身形左转,大钩手下绝情。

老喇嘛一时疏忽,没想到山海之王不再硬接,反而用神奇的身法反欺在他身后,这与先前的打法大相迳庭,他后悔已来不及了。

“噗”一声闷响,大钩击中他的背心,直将左胸打裂,骨碎肺烂,脊骨碎断,扑地便倒。

接着另一个黑衣人疾冲而上,银剑飞旋而至。

大钩再飞,“铮”一声剑化成百十段,顺手一推一钩,黑衣人的脑袋随钩而落,尸身仍向前冲。

山海之王一声长啸,身形急退,只一眨眼间,便退了十余丈,已到了一栋偏屋之前,他叫:“送死的快上……”

突然,他向上腾升,三枚灰色淡影,从他脚下擦靴而过。有人在屋中隐伏,向他发射暗器。暗器去势虽快,但他认得,那是左右二曲的歹毒暗器,沾有阴蜮血的奇形飞电钻。

他不再恋战,人一上屋顶,向寨外如飞而去,三两闪间,便失去了形影。

三枚飞电钻仍向前飞射,左右二曲也从门中急掠而出。

最先迫近的是波罗圣僧和祁连隐叟,飞电钻从他们的胁下擦过,穿透胁衣,半分之差,便要了他们的老命。

后面追来的人,却没有那么幸运,“叭哒哒”声中,倒了两个黑衣人和一名喇嘛。

山海之王出了寨,挟着大钩向南面峰头飞射,要会合老花子。

正抵山腰,突见前面林旁有人向里一闪,他以为是铁爪神魔,一声不吭闪电似的前扑,沉喝道:“留下!汤老狗!”

那黑影吃了一惊,赶忙向地下一伏,脱手打出三枚枣核镖,窜入林中去了。

山海之王一声冷笑,跟踪追人。前面来的暗器他不在乎,如不是特殊的歹毒暗器,根本近身不得,枣核镖到了他身前三尺,便向后倒飞。

黑影身手差劲,怎逃得了?临危拼命,他只好拼死,人末站起便撤下了单刀,突然站起攻出一招“翻身扑虎”。

山海之王理也不理他,伸手抓。“噗”一声,单手砍中他的左小臂,刀断掉余尺刀尖,大手已抓住了黑影的右肩,向怀里一带,沉声道:“汤馆主在哪里?说!”

黑影浑身发软,抖颤着叫:“好汉,在下不知……”

“你说不说?说了饶你。”

“小可在两天前逃出喇嘛僧之手,一直就在这儿躲藏……”

“见鬼!你敢拖延?”他用了一分劲。

黑影鬼叫连天,急急地说:“小可确是前天逃出的,只是不久之前,馆主从这儿向东走了,可能是到洛阳。”

“你说谎!”

“不!不!小可如有虚言,天打雷劈。”

“他身上可藏有玉麟?”

“小可不知。”

“你还是说了的好,小心我好好治你。”

“我说,我说。月前馆主确带了一具玉麟从洛阳回来,放在神案上,后又到洛阳跑了一趟,是否找到则不知其详,小可仅知道这么多,好汉再迫,那是迫小可说谎,尚请明鉴。”

“好,我相信你一次,快滚!”

山海之王将人扔了,向山头急射。他这次小心了,利用树掩住形迹,不走林梢以免受到暗算,因为这一带可能处处隐伏有人。

一阵飞赶,将近与老花子分手之处,便听到了呼喝之声。他耳力超人,三里之内,可听出常人走动之声,呼喝之声逃不过他的神耳。

他心中一凛,身形加快。

他到得正是时候,在朗月禅师一脚将老花子翻转之时,他已鬼魅似的到了五丈外。

事急矣,他不得不冒险,光华一闪,伏鳌剑出鞘,急进两丈,脱手飞剑。

朗月和尚手指刚出,光华倏现,他怔了一怔,不由扭头一看。

同一瞬间,蛇姆惊叫一声,打开了蛇囊。这道光华她不陌生,只觉心往下沉。

朗月看清了光华,心中一凛,剑他认得,但却末想到会是神剑伽蓝出现,还以为这人拾得师侄的神剑,脱手向他掷来呢。

他舍了老花子,向侧一闪,大喝一声,禅杖斜拨光华,满以为轻轻一拨,伏鳌剑便是他的了。

“嗤”一声响,他只觉手中一转,近尺杖尾无力地下坠,光华一转,射他的胸膛。

他大惊失色,这不是“掷”,而是武林罕见的以气御剑术,这一代只有神剑伽蓝会,还没听说有其他具有此种至高无上绝学的人。

总算他这三年多以来,没有浪费时间,练功极勤,比往昔高明多了。剑折向射来,他向右急窜,连闪三株合抱大树,远出五丈外,脱出神剑的追袭。也幸得有大树替他挡灾,剑贯树而过,自然不能太快,让他千钧一发中逃掉一命。

山海之王志在救人,收剑到了老花子身边,右手大钩,左手伏鳌剑发出阵阵熠熠光华,不住闪缩,吞吐不定。

四周,沙沙之声隐隐传来,同时响起了蛇姆急促的惊叫,并用一具竹哨吹得呜呜直响。

她的毒蛇不但不敢向前走,反而惊悸地向后退。山海之王身上有金蟾丹黄,任何未成道的毒蛇,根本不敢接近,走得慢还会被丹黄薰死。金蟾丹能击碎它的克星巴蛇珠,可见这些只有百来年道行的毒蛇,怎敢近身送命?

蛇姆一见毒蛇无用,惊得老脸变青,赶忙发讯收蛇,俏俏地溜了。明斗不成,她见机溜到林中深处,偷看这可以惊蛇,会以气驭剑术的人是谁。她聪明,鸡蛋碰石头的事,绝不干,在太白山庄如此,今晚也不例外。

朗月禅师惊疑初定,站在五丈外举目向这注视。

在隐隐光华中,山海之王的剑上,须眉毕现,光虽不强,但在高手眼中,可一目了然。

脸型入目,他大吃一惊,只觉毛骨悚然,汗毛直竖。他这一生中,没见过鬼魂,也不怕鬼;但这个鬼却令他心中发毛,冰流从脊梁上升起,直透天灵盖。

“你……你是谁?”

山海之王凝视着他,没做声。

“你……你是人是……是鬼?”和尚又问。山海之王目光落在挣扎而起的老花子身上,没答他。

“你……到底是人是鬼?”朗月禅师的声音发抖了。

老花子缓缓站稳,向山海之王说:“老弟,谢谢你,花子是两世为人,晚来刹那我算完了,你可认得这和尚么?”

山海之王扫了朗月禅师一眼,摇头道:“陌生得紧。”又向和尚叫:“喂!贼和尚,你怎么语无伦次,人鬼不分?”

老花子长吁一口气,说:“老弟,那是你的师叔。”

“甚么?他是我的师叔?”

“半点不假,他就是朗月禅师。”

他两人在对话,朗月禅师愈听愈冒火,华逸云火海自投,他曾亲眼看见,怎么又钻出一个师侄来了?

但他也心中发毛,这人的长象太象华逸云了,如果真是他,以刚才的景况看来,自己仍无胜他的机会,只消他有神剑在手,这一辈子也没有希望。

同时他心中也泛起了疑云,这家伙如果真是华逸云,为何竟不认识自己是朗月,用得着老花子引见?恐怕是另一个师弟的门人哩!

他心中一壮,沉声道:“臭花子,他是谁的门人?是鹰翔岛主的……”

老花子呵阿一笑,打断他的话,说:“和尚,你看他象谁?”

“废话!我在问你。”

“你真不知呢,抑或假装不知?是不信么?”

“臭花子,你在找死,快说,”

“别慌,他就是神剑伽蓝华逸去,活生生的人,我敢保证他不是鬼。”

山海之王已在老花子口中,已听到三年前太白山庄盛会的经过情节,略一沉吟,便大踏步向朗月禅师走去。

朗月一听老花子说出名号,心中早虚,这正是他最不愿听最怕听的人名,不管是人是鬼,他都心中害怕,禅杖前指,一步步向后退,凶焰尽消地叫:“你真是华逸云?

你……没没……死在太白山庄?”

山海之王脸色一沉,厉声道:“你答应过我返回南海仟罪岩苦修,为何只待一年,末得许可便偷出江湖造孽?你说!”

朗月心往下沉,突然急退两步。

“别打主意跑,你绝跑不了。”山海之王冷然发话。

这时,远处的蛇姆悄悄地溜走。

山下,祁连隐叟波罗圣僧一行人,正往峰头上赶来;左右二曲也参与其中。

朗月羞愤难当,大叫道:“小畜生,你目无尊长,你对师叔如此无礼?”

山海之王脸色一冷,一面走近一面说:“俗语说:可一而不可再;我已宽恕你一次,不再有第二次了。五十余年前,你断我师父双足时,你怎不想到日后会做别人的师叔?

当你偷离仟罪岩之顷刻,你已不配做南海门的弟子了。哼,你再胡叫,我先打掉你满口牙齿,你信是不信?”

朗月禅师果被镇住了,不敢再摆长辈的架子啦?他一步步往后退,仍凶狠地说:

“仗宝刃欺人,算不了英雄好汉;收了你的小剑,咱们拼个你死我活。”

山海之王没理他,冷笑道:“用不用宝刃,那是我的事。你是否打算再回南海?”

“南海早晚要回,但不是现在,须等我厌倦江湖生涯之后,或许我会重返普陀。”

“既然如此,我只好动手请你了。”

“佛爷不见得伯你,你想怎样?”

“怕不怕是你的事,我做事从不先问对方怕是不怕。哼,我要破你气血二门,废去你的武功,押回南海用门规治你,这就够了。”

朗月大骇,退到一株大树后,怒叫道:“收了你的小剑,咱们拼三百招,输了我才心服,你敢是不敢。”

老花子突然接口道:“老弟,事不宜迟,这酒色和尚怙恶不悛,师门情义已尽,为何不诛去他?”

朗月切齿大叫道:“臭花子,假使有机会在我手,你将……”

山海之王用一声叱喝打断他的话,飞扑而去。

朗月大惊失色,闪电似射向另一株大树后,叫道:“收了你的剑,佛爷要将你打成肉泥。”

光华乍敛,林中重陷入黑幕之中,林密,空隙不大,两人立即展开抢攻,全凭六识出招。

山海之王的修为,比朗月强得多,耳目特灵,朗月怎吃得消?可是这家伙不傻,他根本不接招,利用树木掩身,折向贴地起落不定,向山下满慢退去。

山海之王其实也不存心要他的老命,清理门户的事他不愿管,龙吟尊者健在,两位俗家师叔应该当家。最主要的是,自己的真正身份还未确定呢,他知道朗月在用游斗拖延时辰,找机会脱身逃命,正想用天心指下手,蓦地发觉有大批人已向山顶上扑来,轻功极佳,速度奇快。

不用猜,准是祁连隐叟和喇嘛僧们来了。林太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如果狗东西们赶到,在四面八方用暗器招呼,后果堪虞。

“彭”一声大震,接着枝叶纷飞,一株大树被他的大钩击中,山崩似的往下倒,可是林太密倒了一半,便被其他大树夹住了。

这一阵暴响,便宜了朗月禅师,在山海之王伸钩点到的刹那间,人向旁一闪,绕过一株大树,反向枝叶纷飞处窜去。

山海之王被他闪开一钩,险些又将和尚仗以掩身的另一株击倒,更没料到他会往危险处反窜,猛地向前折向急扑,大叫道:“别学兔子乱窜,打!”喝声中左手一伸,天心指出手,一缕无比凶猛浑雄的潜劲,破空射出。

朗月早防到他用天心指,他确是变成了窜兔,窜闪起伏手脚并用,来去如电逃命,不时回敬一两记风雷掌,或者用指风打穴出其不意在远处袭击。天心指力未到,他向下一伏,贴地折向侧射,从半倒的树竿下穿走了。

山海之王背上有人,恐怕被树枝撞着背上的如黛,穿枝入陷不无顾忌,被朗月逃出了二十丈,仍未得手。

朗月浑身大汗,精力损耗太大,再拖片刻,窜闪的工夫不会大快啦!逃的人比追的人辛苦多了。

摸地里,下面传到一个阴森嗓音的叫唤声:“上面有人,小心了,搜进。”

果然是祁连隐叟,相距已在五六十丈。山海之王突然刹住去势,向飞窜的朗月禅师背影叫:“朗月,要想保全性命,赶快回普陀,不然下次见面你难保性命。”

朗月已经远出十文外,心下大定,伏在一株大树下,藉树掩身,凶狠地切齿叫:

“小畜牲,你小心就是,我对天发誓,我必定杀你,不管是白天或黑夜,早晚都无关宏旨,只要你死就成;我朗月不是省油灯,誓雪此耻。”

山海之王冷哼一声,阴森森地说:“我同样有这种念头,必取你的性命,咱们走着瞧,你好好苦练,准备接我的剑,下次没有这般便宜了。”

说完,向后急退。朗月禅师早已窜出十丈外,隐人茫茫黑暗丛莽之中。

山海之王找到老花子,他正在翻动黑衣人的尸体。

“老丈,走!找甚么?”

“蟾酥珠,已经到了这死鬼的腹中,真糟!”老花子答。

“何不剖腹取出?”

“伤毁尸体,不合道义。”

“那就算了,快走,那些狗东西们到了。”

老花子抓起尸体,塞人一个深邃的狐穴中,捡起乌竹杖向南急走,一面说:“尸体沉入狐洞,尸化珠落洞底,年深日久,便会永埋尘下,不然落在凶魔之手,可怕着哩!

铁爪神鹰的下落找到了么?往哪儿走?”

“那老骗子跑得快,可能逃往洛阳,咱们赶一步。”

两人翻山越岭,向南飞掠,五更初,到了一处峻峰林立,处处绝涧危崖,高峰并立之地,远古森林星罗密布,不易直向而行。

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天快亮了。两人降下一处深谷,三转两转找不到出路啦,朝曦已现,老花子打量四周,说:“老弟,咱们歇会儿。”

“赶到洛河旁再歇脚,岂不更好?”山海之王答。

“怪,按行程,咱们该已远离崤山,早该到了洛河旁,或者已到永宁县城了。”

两人在山区里狠斗狠杀,一再转折;山中不时有绝壁飞崖,不能一直向南走,转折之间,愈来愈偏,他们都对这儿不熟,迷失在山区里了。虽则方向不会差错,但知道东南西北又有何用?到了何处,仍然不知道。

山海之王只好停下了,放眼打量四周,说:“唔!这一带草木阴森,野兽繁多,恐有猛兽出没,咱们小心些儿。”

“呵呵,咱们打扰它们的安宁,它们要赶咱们走呢,”山海之王大笑。

果然,笑声一落,草丛悄然颤动,两头躯长八尺的吊睛白额虎,带着一头小虎,腹尾贴地,悄悄从草丛中掩出。

虎出现,山海之王大踏步迎上,扬着大钩低吼道:“走开!呔!”

两头巨虎似乎吃了一惊,停住脚步,双爪抓地,巨尾挥动,张牙舞爪咆哮,却不敢扑上。

山海之王一面低吼,一面挫腰作势,迫近了猛虎,大钩轻轻拂动。

两头巨虎见竟有人向它们挑战,反而惊骇地退了五尺。山海之王笑道:“老丈,它将要发威了,迫急了哩!这玩意你如果吓得拔脚逃命,它便会毫不容情地扑上。”

果然,猛虎一声狂吼,先后飞扑而上,腥风疾卷,来势汹汹,腾空丈余,双爪前伸凌空下扑。

山海之王本可闪在一旁,一钩便可将虎腰击断,但他反而后退,稍向后闪,大钩突交左手,握住钩弯,一声大喝,在两虎扑落地的刹那间,大钩脱柄掷出。同一瞬间,右手侧伸落下的另一头大虎颈项。

大钩去势如电,“嗤”一声响,柄没人地中两尺余,钩儿恰好钩住虎头,钉钩在地上了。猛虎颈被钩压在地,只能用四爪虚弱地抓地,叫也叫不出来了。

同一瞬间,山海之王双手落在另一头大虎的颈脖和腰脊上,抓起大虎高举过顶,喝声“去你的!”

八百斤的吊睛白额大虎,被抛出三丈外,“扑通”一声,掉在溪中一个大潭内,水花四溅。

老花子已冲到那头咆哮狂扑,四面闪窜的小虎前,用乌竹杖赶得小虎狂怒地叫啸舞爪,说:“老弟,要不要吃虎肉?”

“不要,虎肉又瘤又粗,劣得紧。赶它们走算了!”

他走到大钩前,巨掌一起,拔出了大钩。巨虎脱困,一声吼叫,便待扑上。

山海之王先发制人,大钩在它们鼻口之间连推三下,把巨虎痛得咆哮后退,用巨爪乱抓。他口中也在低吼,“滚!”

巨虎真听话,被大钩一扭,向右便倒,翻了一次身,那头巨虎,先是沉落潭底,大概它口渴,喝了一肚水,方浮出水面,泳向岸边,狼狈地爬上岸来。

山海之王与老花子退在一旁,注视着大虎笑。

两头大虎吃足了苦头,乖乖地低吼退走,夹着尾巴窜入草丛,带着小虎向东狂奔而去。

山海之王奔向瀑旁,捡一处干燥石崖,将姑娘解下,向四面打量,姑娘叫:“啊,这儿的景色,好美噢!”

他们所坐处,是一群平坦的乱石,堆叠在溪旁,色青而光.洁,距水面只有尺余。

北面丈余处,是瀑布崖的一部分,上面伸出一丛桧树,斜伸至溪中。

凉风习习,微带寒意,姑娘身上略一颤动,便被山海之王抱在怀中,温柔地说:

“如黛,山区里有点冷,可惜你的包裹丢了,无法加衣,在我怀中歇会儿吧!”

如黛躺在他怀里,突然转头仰视着他。她人已瘦得不成人形,可是一双眼依然亮晶晶地,虽无神采发出,仍然光亮清丽。

她有点激动,用无限深情的目光凝注着他,灰白色的双唇,不住抖动。

他只觉一阵迷乱,突用手掩住她的双目,叫道:“不!如黛,别这样看我,别……”

姑娘长叹一声,转过头坐正身躯,虚弱地倒在他宽阔的胸怀里,幽幽地说:“造化弄人,难道这是上天的巧意安排么?这是何等残酷的安排哪?我怎能暝目?”

老花子在八宝讨米袋中,掏出用荷叶包好的炊卤,一一解开在石上,一面说:“周姑娘,千万别灰心,今午可以赶到洛阳,找到我师弟尹成,便可追踪铁爪神鹰的下落,找他讨玉麟丹了。”

山海之王用手用力地抹动脸面,不住摇动脑袋,他在恢复行将迷乱的神智,没听清姑娘的话。

姑娘又是幽幽一叹,万念俱灰地说:“邝前辈,已经过去两天了,连今天算是二天,太迟了。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容身,铁爪神鹰如同沧海之粟,往天涯海角一躲,茫茫人海,哪儿去找他?唉!一切都晚了,我等不到他恢复记忆的一天了。”

“姑娘,白骨神魂的药,可以拖五天;千万木可丧失信心,别让你的云哥抱恨终生。”

“药他已取走,说是虎狼之药,能保心脉却断绝生机,他不会让我服用。”

“这……这不会吧?”

“他说过,宁可耗损真元,以真元度命术使我多延三五日时光,却不许服用那黑色药丸。”

“荒唐!这……这怎么可以?他不要命了?”

“他坚决地表示过,他会做的。”

“天哪!他仇人满天下,真元耗损,功力恢复太难了,他怎能再出江湖?这……”

“所以说,我绝不愿他为了我这必死之人,毁了他一生,我不会给他机会的。”

老花子一听口气不对,大惊失色。所谓真元度命术,乃是玄门的一种神奇绝学,有六成象佛门的醍醐贯顶大法。不同的是,醒酗贯顶大法可以灵药辅助自修,三两年中便可恢复功力。真元度命术却无法回复本来,成了平常之人;而且引度时不慎,或功力不够,立时有丧失性命之厄,十分可怕。

据说,真元度命术有两种方法,一是换经,一是换先天真气;不管是换经或换气,皆须切开腕脉,男左女右,令血脉相交,方能将真元引度至对方体内。

老花子听姑娘的口气,分明是下定决心不接受山海之王的真元引度术,怎样拒绝,只有一个死字,可以避免。她人虽虚弱将死,但寻死的方法多着哩,她定然可以办到,毋庸置疑。

他沉下脸,轻叱道:“呸!你这念头多可怕,你要他负疚一生,永陷痛苦之中么!”

姑娘苦笑道:“如果我接受,他更痛苦,我在九泉之下,亦难以安心。”

“胡说!”

“不是胡说,两害相较择其轻,死一人比同归于尽强上百倍,我为何要累他?反正我是非死不可了。何必贪生留恋短短的三五日生命,而坑害我至爱之人。老前辈,我意已决,请勿阻我。”

老花子愤然站起,说:“我不管,我将尽力阻止他使用真元度命之术,也不许你有自绝的念头。”

“请教,你老人家又有何打算?”

“随遇而安,走一步算一步,付之天命,但尽人事。”

“好,看看什么是天命吧……”

山海之王恰在这时完全清醒,讶然问:“如黛,你说什么是天命?”

如黛淡谈一笑,轻松地说:“冥冥之中,有鬼神亮察着宇宙,善善恶恶,难逃鬼神耳目;生生死死,报应不爽,只争来早与来迟。也就是说,善恶在一念之间,生死也在一念之间,一切付之天命,也半由天命半由人。”

山海之王笑道:“废话连篇!不许你想得太多。”他抓起一条鸡腿,一片片撕开喂入她口中。

她不忍拂他的情意,虽然不思饮食,仍勉为其难吃了一只鸡腿,方含笑婉拒。

山海之王自己开始进食,信目向东西两面细瞧。

谷东,是溪流出口处,两山夹峙,一线东下,树影中可以看到霞影,距谷口约有五里左右。

谷西,是略为倾斜的坡地,怪石如林,在溪岸罗布,间或有一些杂树丛,约有五六里地,直抵南面奇峰之下。

最上端,谷地与山峰衔接之处,景象特异。由于地势高,所以一一入目,早晨山间空气清新,景物十分清晰,看得极为真切。

那是一处危机四伏,荒凉而又阴森,象是处处有不测的诡秘险恶所在。

山海之王定神打量许久,目不稍瞬。

老花子先前心不在焉,末注意他的神色。良久,发现他嚼食声渐隐,方抬头转首向他注视,惑然问:“老弟,你发现了什么?象在沉思呢,”

山海之王用手向那儿一指,沉重地说:“瞧那儿,好一处凶险的鬼城。”

老花子顺指向看去,良久说:“并不可怪,老弟。那只是一处石多于土的不毛之地而已,有何凶险?”

“那儿如果不藏匿着异类奇兽,也定有罕见的山魁木精为祟,处处有凶险,怪诞不经之事可能发生,如果我没有大事在身,定往那儿一探。”

老花子的目力差得远,仍看不出端倪,摇头道:“我看不出有何异样,人迹罕到之处,奇事异闻必多,目后有机会,我陪你走走。”

“咦!那儿有人。”山海之王轻叫。

一道蓝色身影,在西北面林中一闪,突然向怪石丛中一闪即没。

“这蓝色身影好快,”老花子说:“是蓝衫隐士,我看到他腰带上的量天尺。”

山海之王说:“咦!还有两个人,从东南……”

“是左右二曲。瞧!峰上也有人往下飞掠。”

七条青影从山峰急降,树林太密,但间有空隙,不时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最后一个人,身后还背了一个桃红色的身影,七个人一式儿打扮。

“象是南荒七煞。”老花子喃喃地说。

“就是他们,半点不假。”山海之王答。

所有的人,先后隐入丛林内怪石之中,踪迹不见。山海之王就溪中洗净双手,说:

“天亮,我们该走了。”

他将姑娘背起。老花子也收拾八宝讨米袋,拾捡停当准备起程。临行,山海之王不意叹地向那儿看了一眼突然面露喜色,轻叫道:“天假其便,汤老匹夫也来了。”

老花子转身回顾,脱口叫:“果然是他。”

那儿的北面树林,铁爪神鹰带着四个人,正踏着林梢,向怪石丛生处飞掠。

“追!他跑不了。”山海之王叫道。

“他们人太多,所有的凶魂全来了,恐怕大事……”老花子说。

“刀山剑海我也得闯。走!”山海之王断然地说。

“好,别无他途。”老花子也叫。

两人越过小溪,向五六里外奇异鬼城奔去。

铁爪神鹰一面向前急掠,一面向左首夜游神说:“森兄,事急矣!咱们只好请马前辈助咱们一臂之力。”

夜游神左丘森头面覆有黑罩,看不出表情,轻声说:“马老儿性情孤僻,避世数十年不问世事,恐怕不会助你,我看不住。”

右首的银剑飞虹接口道:“大哥,事先你不曾投书候讯,打扰他的陵墓,岂不可虞?

这老儿喜怒无常,谁踏入他的禁地,有死无生;咱们贸然闯入,万一他反脸不认人,岂不葬此地?”

铁爪神鹰摇头道:“不会的,上次我按规矩前来拜望,他的态度尚算友好,曾对愚兄说过,彼此添为近邻,必要时可以互相照顾。目下家破人亡,他不会袖手的。”

“怪!马老儿为人不近人情,厌恶世人,为何竟会说出互相照顾的话?”夜游神惑然问。

“并不怪,我送了他两件汉玉和一对火狐。”

五个人落下林缘,在一座高约五六丈的石壁下站住了。铁爪神鹰在石前抱拳行礼,朗声说:“晚辈崤山别馆汤永安,有急事求见老前辈。”

片刻,突然有一个苍老的口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知在何处发音。声音说:“你带了多少人来?”

“晚辈的拜弟和好友,共计五人。”

“还有其他人么?”

“没有了。”

“为何带人前来打扰老夫的清静,”

“晚辈已家破人亡,特与历劫余生的四位兄弟前来投奔老前辈庇佑。”

“先在洞中暂避,不可乱闯,老夫须打发几头小兽。”

声落.石壁突然有一块三尺见方的石块,向内缓缓退入,现出一个小洞。

五个人向内一钻,投入黑暗之中,石块重现,将洞口封住了。

先后四批人,这时已声息全无,怪事,人全不见啦!

这儿怪石处处,每一角落皆有大小不等的岩穴,人行走其中,只消转过一块巨石,便看不见自身以外的事物,除了头上的青天,视界太小了,别说十来个,即使在这两里方圆的所在,摆上千把人马,也不易发现有人,在外面是无法看清内情的。

不久,山海之王与老花子如飞而至。他们是在东面顺溪而上,到了东首两方巨崖之下。

山海之王示意老花子止步,他冷静地打量四周,并运神耳向内倾听。片刻他双眉渐锁轻声说:“怪,听不到人声,却只有击巨石的隐隐声浪,这十几个人躲到哪儿去了?”

“要不要进入一搜?”老花子接口。

“里面凶险,我想单身闯入。”

“不干!”老花子坚决地说,又道:“两个可以互相照顾,落单则力分,如有不测,咱们挤了。”

“好!闯!”

两人由中间向内闯,绕过了四五座巨石,前面挡住一座笔架形巨岩,阔有八丈,高约五丈左右,其色褐黄,上面枯黄色的爬山虎以及略带青灰的石钱,将石面全行掩住了,看去色泽苍黄,极为古朴。向着山谷的一面,直立如削,显然不是天生,而是经过雕琢之物。

距笔架石侧丈余,耸立着两具石人,石座底方上圆,宽有一丈,高约八尺。上面,各刻了一座持戟武士,双戟左右分张,作势欲刺。石武士高有三丈,小腿也有合抱大,头刻尖盔,身刻让肩甲,下掩短战裙,裸着手足,一眼便可看出,那是上古的武士,与周秦以后的石翁仲,型式大异,流露着凶猛骠悍的粗犷气息,令人望之心悸。

石色略带乳白,上面攀满了灰色的石钱。年代久远,将巨象腐蚀得纹理不见,斑剥之状令人惋息。

在荒草蔓径怪石阴森中,出现这奇异的巨大石人,两人全都有点紧张,心中都在暗忖:这是什么所在?

山海之王注视良久,说:“老丈,永宁附近有些什么古迹?”

老花子沉吟片刻,说:“这儿地近古代的三苗,该有古迹留。崤山在永宁之北二十八里,东西二崤相距三十五里,山侧有二陵,南陵是夏后皋之墓,该是最古老的古迹。”

“夏后皋是谁?”

“我却不知其详,你该知道的。”

“三年前的事,我一概不知。老实说,连稍不常用的字,我也不认识,记不起所读之书了。”

“据说,那是夏朝的十五代君王,大禹的子孙。”

山海之王似乎有点模糊地记起一些事,说:“哦!是了,大禹封于嵩山附近,篙山古代叫华,华夏之名始此;夏后皋之陵在此,并不足奇。”

“恐怕这儿不是皋陵。”

“何以见得?”

“皋陵乃是永宁名胜,距城只有二十余里.依山势揣测,与猛兽出没情形看来,不会是皋陵哩。”

正说间,两旁石人座下,突然传出阵阵雷鸣,象在地底轰然震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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