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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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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对于和佳子下的这一着棋,男性客人的脸上露出苦笑。www.maxreader.net他身穿t恤,双臂抱胸,低声沉吟着。

“怎么了?孩子的爸?你不是说下西洋棋的话,没人是你的对手吗?难道是骗人的?”他的老婆在旁边说着风凉话。

“烦死了,你安静一点啦。”男性客人用手指指着西洋棋的棋子,同时皱起了眉头。他好像是在想:既然已经对老婆夸下海口了,就应该再多坚持一下吧。其实胜负早已定了,不管他再怎么努力,还是得再走好几着棋,才能将和佳子的军。这点他自己也应该很清楚。

吃完晚餐后,和佳子正在擦桌子,结果有人来问她要不要下一盘棋。好像是发现了放在交谊厅架子上的西洋棋盘吧。这个男性客人看起来相当有自信。

“爸爸,加油!”七岁的儿子不断替额头出油而泛着光芒的父亲加油打气。那是一个身材瘦长,手脚被太阳晒得黝黑的健康男孩。刚才还一直沉迷于电玩的他,一看到父亲和民宿的阿姨在西洋棋盘上开战,就开始津津有味地盯着战况,根本不管自己懂不懂规则。

和佳子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个男孩的事情。他平常都在玩些什么呢?有什么样的朋友呢?他喜欢什么东西呢?将来想要做什么呢——不用说,这些想象全都是因为她把对死去儿子的思念,移情到这个男孩身上的缘故。不过她并没有对男孩或是他的父母问东问西。不用说,他们一定会愉快地回答吧。然而和佳子害怕自己在听到那些答案之后,内心会波涛汹涌。

父亲终于下了下一步棋,这是和佳子预料中的一步。她拿起早就决定好的棋子,放到她早就决定好的位置上。看见和佳子的这步棋后,父亲显得很泄气。

“哎呀!我输了。”他将两手撑在桌上,低下头来。

“咦?怎么会?爸爸输了吗?”不懂西洋棋规则的老婆在一旁显得很惊讶,她应该是没想到棋局这么快就结束了吧。

“爸爸好弱喔!”男孩敲着父亲的大腿。

“嗯,我很少输呢。您实在太厉害了。”

“也还好啦!”和佳子一边微笑,一边开始收拾西洋棋。西洋棋是和佳子开始在这间民宿工作后,父亲隆明教她的。其实或许该说,是隆明在结束一整天的工作后,一定会找她下一盘棋。西洋棋就像是人生——这是隆明的口头禅。

“一开始我们就拥有所有的棋子。如果能一直维持这样,就会平安无事,但这是不被允许的。要移动、要走出自己的阵地才行。越移动或许就越能打倒对方,可是自己同时也会失去很多东西。这就和人生一样。西洋棋和象棋不同,从对方赢来的棋子,并不能算是自己的棋子。”

一想起大志的事,和佳子就会觉得这句话是真理。一直以为儿子的死是对方的错,夫妻互相指责,结果却只伤害了对方,什么也没留下。

男性客人的老婆打开电视开关,开始播报新闻。画面上是一封信的特写,主播的声音配合着这个画面传了出来。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要复仇,而在那之前,我并不打算被捕。不过复仇完毕之后,我会立刻去自首的。我也不会请求量情减刑,即使是被判死刑也无所谓。反正这样继续活下去,也没有意义了。’——长峰嫌犯是这样描述自己的心情的。他真的是为了复仇,不惜赌上性命。针对这样的行为,一般人的想法如何呢?让我们走到街头去听听观众的声音。”

和佳子立刻明白那是发生在东京那起强暴魔的复仇事件。白天的新闻谈话性节目中,已经发表了凶手写给警方的信,吃晚餐时,住宿的客人们都在讨论这件事情。听说邮戳好像是爱知县的,她还是觉得这件事离自己很远。

画面出现!个像是上班族的中年男性,麦克风对着他。

“我了解他的心情喔。因为我也有小孩嘛。可是实际要我付诸行动的话,我想我做不到的。杀人毕竟还是……该怎么说呢?还是不可以的吧。”

接下来是一个中年女性的脸。

“一开始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因为你们看,他杀人的手法很残忍嘛。但是看了那封信之后,我觉得他很可怜。”

对于是否想让他去复仇的问题,中年女性想了半天。

“想和不想的比例各占一半吧。我也不知道。”

接下来是一个白发老人,老人对着采访记者瞪大了眼睛。

“不可以喔!复仇是野蛮的行为,绝对不可以!日本是法治的国家,所以这种事情必须在法院里杀伐才对。做了坏事的人,应该依据法律来判他们的罪。”

如果因为凶手是少年犯所以就不用坐牢的话,您会怎么做呢?记者问他。

“这个……这样还是不可以啊。如果大家都用自己的方法去复仇的话,会变得乱七八糟呢!”

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圆饼图。针对长峰嫌犯的行为,总共分为“可以认同”、“能体会他的心情但无法认同”、“无法认同”、“不予置评”四个区块。取得压倒性多数的,是“能体会他的心情但无法认同”,超过了整体的半数。

“果然会得到这样的结果呢。”男性客人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喃喃自语,“对着麦克风应该说不出‘我同意杀人’吧!”

“如果是爸爸的话,会怎么做呢?”老婆问道。

“怎么做?”

“假设说这个孩子被人杀了嘛。然后,你知道凶手是谁的话,你会怎么做?”妻子看着开始玩电动的儿子,再次问道。

“我会杀了他。”男性立刻回答。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是他的眼神却是认真的。“你呢?”

“我可能也会杀了他——如果我有办法的话。”

“办法这种东西是一定有的吧。”

“不只要杀死他,我还不能让自己被捕。孩子被杀已经够不幸了,还因为复仇而得坐牢,这未免太划不来了。为什么要为了那种家伙,遭遇第二次的不幸呢?所以我如果要复仇的话,就一定要先想好不被警察抓到的办法,然后才去执行。”

“原来如此,女人还真会算计呢。就算在这种时候,也要想办法不让自己吃亏。”

“男人太单纯了啦。因为你看,报仇雪恨了之后,自己却被抓进去关,这样子哪有意义啊。”

“被抓也无所谓,只要能报仇就好了嘛。我只要能杀死那家伙,根本不会考虑被捕的事。”

“爸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失败喔。要想远一点。所以你下西洋棋才会输嘛——是不是啊?”老婆征求着和佳子的认同。和佳子没有回答,只是苦笑着。

“这和下西洋棋无关吧。好了,该回房了。明天还要爬山呢!得睡饱一点才行——谢谢您的招待。”

“晚安。”和佳子带着笑容目送这一家人。

新闻的内容已经变成在谈论经济问题了。暂时看不到景气复苏的迹象——经济学者使用统计图,说明着不值得一听再听的东西。和佳子按下遥控器的开关,将电视关掉。

她将西洋棋盘放回架子上时,装在玄关门上的铃响了。她一看,原来是吉川武雄。他的帽子戴得很低,虽然已经是晚上了,他却仍然戴着浅色的太阳眼镜,他衬衫的腋下部分被汗水濡湿了。

“您回来了啊!”和佳子从交谊厅走出来对他说。

吉川像是失了魂似的,愣了一下才略微点点头。

“不好意思,错过晚餐。”

“这不要紧。您应该在外面用过餐了吧?”

“嗯,随便吃了一点……”吉川点点头。

傍晚时,和佳子接到了他的电话,要她不用为他准备晚餐。

“那个人找到了吗?”和佳子问道。她还记得他说要去找离家出走的少年。那么,他今天应该也是为了这件事四处奔走吧。

“不,很遗憾。”他脸上浮现无力的笑容,摇了摇头,“我在这一带绕了绕,但是民宿的数量多得惊人。”

“难道没有其他的线索吗?像是姓名之类的。”

“我知道他的姓名,但是这关系到个人隐私,所以不方便说。”

“喔,这么说也是。那明天您还要继续找吗?”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那么明天之后的住宿地方,您找到了吗?”

“待会儿才要去找。我打算再稍微往北走。”

看来他好像是一边移动据点,一边继续调査的样子。

“如果您决定好下一个地点之后告诉我,我可以帮您找民宿。”

“真的吗?要是可以的话就太好了。”

“直接告诉我没关系,我还可以拿到折扣价喔。”

“谢谢。”吉川低下头致意,然后就打算上楼去了。然而他又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昨天的相片,印出来了吗?”

“相片?喔……”

和佳子立刻明白他在说什么。大志的相片。是亲戚把这张很久以前拍的相片拿来给她的。因为相片保存的状态很差,所以她便将之存入计算机里,想要重新打印出来,但是却不知该如何做才好。就在她伤透脑筋的时候,吉川来帮她了。

“请等一下好吗?”这么说完后,她就往走廊的尽头跑法。那里是她自己的房间。

那张相片已经印出来了。她拿着相片回到吉川那里。

“大概就是这样。”她递给吉川。

吉川摘下太阳眼镜,看着相片。这时,和佳子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牵动了她的记忆深处。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哪里看过这个人,但那是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昨晚她也曾见过他拿下太阳眼镜的脸,可是当时却没有什么感觉。应该是心理作用吧,她这么解读。

“还是看得见刮伤呢。”吉川说。

“这也没办法。只要能保留下相片……”说到这里和佳子就打住了。她不想亲口说:那是她死去儿子的相片。

“相片已经先扫瞄进计算机里了嘛,那个数据还在吗?”吉川问道。

“是的,还在。”

“能不能让我看一下?”

“嗯,可以的……”

和佳子一边思忖着他的目的,一边走进了交谊厅,朝着放在餐厅角落的计算机走去。

和佳子打开计算机的电源,调出了那张相片。

吉川在计算机前面坐下,然后手上抱着的小文件包中拿出一张新的磁盘片。

“我可以复制这张相片吗?”

“唉?您要做什么吗?”

“我也有带计算机来。用我的计算机,说不定能把刮伤去掉。”

“是吗?”

“我想应该可以。你不想消除相片上的刮痕吗?”

“如果可以的话,就拜托您了。”

“那我试试看。”吉川将磁盘片插入计算机旁边的插槽内,“我已经很久没用磁盘片了,最近通常都是用cd-rom来储存数据。”

“这台计算机是别人给我的,所以很老旧,而且里面的软件也还没升级……”

“如果平常不会觉得不方便的话,这样就够了。”

吉川以熟练的手势操作键盘和鼠标之后,便取出磁盘片。好像已经复制完了。

“今天晚上我来试试看。”吉川将磁盘片放入包包中。

“可以吗?拜托您这么麻烦的事。”

“应该是不会花太多时间啦。”这样说完后,他的表情变得有点阴沉,接着稍微犹豫地开口说道,“问您这样的事情,或许会让您觉得有点唐突……”

“什么事?”和佳子问道。

“令郎是……生病还是怎么了吗?”

她不由得盯着吉川的脸看,他垂下了眼睛。

他果然还是发现了呀,和佳子想道。

“不,是意外。”她尽量以平静的声音回答,从公园的溜滑梯摔下来……因为父母不小心。”

吉川睁大了眼睛。可能是因为这个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吧。

“是吗?真抱歉,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这张相片我想明天早上就可以弄好了。”

“请不要太勉强自己。”

“没问题的。那么,晚安。”

这样说完后他就摘下太阳眼镜,低头致意。

这时,和佳子再次觉得他跟某个人很像。

22

回到房间,长峰从包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电源,然后在等待计算机启动的时间,点燃了一根香烟。

衬衫的腋下部分有汗臭味。他注意到之后,便直接叼着烟将衬衫脱下。他的全身上下都冒出了汗水。

他一看表,发现快要十点了。原本想先洗个澡的他,还是决定撑到最后一刻。他希望今天能洗个头,为此,他非得脱掉假发不可。要是在那个时候刚好有谁进来澡堂的话,就麻烦了。

他带计算机来这里的原因有好几个。其中一个原因,是他觉得可能可以利用网络搜集情报。但是其实和案子有关的事情,只要看电视和手机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所以实际上,他还没因为这个理由而使用过计算机。

计算机开机了。长峰点击显示在画面上的其中一个图示,整个画面也跟着切换成动画显示模式。

开始播放的影像,是长峰不愿再次看到的东西。换言之,就是绘摩遭到两个男人蹂躏的画面。他离开家时,将那卷录像带的内容存进这台计算机里。

长峰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看,香烟就夹在手指之间。那是即使看了再多遍,他都无法习惯,只会让自己的绝望和憎恨越来越深的影像。那是他不想再看,却又不得不看的影像。

这就是长峰带计算机来的最大理由。不论何时何地,他都要看这个如同恶梦般的影像。除了想要牢牢记住菅野快儿的脸之外,他也得透过这个影像鼓舞怯懦的自己。

菅野快儿的脸部特写相片,也是从这个画面截出来的。长峰拿着那张相片四处奔波,寻找民宿。

不过今天毫无斩获。他总共问了将近二十家民宿,却没有得到像是菅野快儿的人住宿或是工作的情报。

明天以后该怎么办呢?老实说,他也一筹莫展。像现在这样的找法,真的能找到菅野快儿吗?他一点自信也没有。而且他也担心再这样找下去,总有一天会有人通报警方的。

今天那封信已经在电视上公开了,因此长峰的脸出现在电视上的频率变得更高。如果电视台反复播报的话,记忆力再差的人也应该会慢慢将他的脸烙印在脑海里吧。会发现他这个问些奇怪问题的人,就是要为女儿复仇的杀人犯,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但是还有其他的方法吗——

长峰将刚才的磁盘片放入计算机里,然后将其中的影像储存到硬盘去。接着他开启相片加工用的软件,利用这个软件修饰相片。

在神社院内笑得很幸福的亲子三人。民宿的女人看起来比现在要丰腴些,应该是她丈夫的男性,身穿西装,是个美男子。正中间比着v手势的男孩身穿格子上衣,配短裤和白色半筒袜。

她说是从公园的溜滑梯摔下来的,然后儿子就这么死掉了。长峰没办法再继续追问下去,但是却不敢相信真的有这种事。她是说因为父母不小心,可是那究竟是什么样情况呢?

不管怎么说,当时她应该非常悲伤吧——现在的长峰能够想象了。不知道这是几年前的事,不过恐怕她心里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吧。这样一想,长蜂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在她优雅地微笑时,眼晴深处仍透露出哀伤的神情了。

长峰戴上老花眼镜,使用软件工具,开始谨慎地修复相片。消除背景和衣服部分的刮伤还没什么,但是要消除脸上的刮伤就得费心了。因为如果人的长相变了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为什么会想要帮这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女人做这些事呢?长峰自己也不知道。对于不知道相片中的小孩已经过世,还粗神经地问东问西这点,他确实感到很抱歉。还有,他对同样失去小孩的女人,抱持着同病相怜的心情也是事实。然而不仅如此而已。如果只是因为这些原因的话,他才不会想做这么麻烦的工作。

可能是自己想要得到免罪符吧,长峰心想。不管有什么理由,都不能让杀人合理化,这他都知道。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之后,罪恶感是不会消失的。

为了战胜罪恶感,他只能反复晗着“这是为了绘摩”的咒语。也就是除了站在家长为了孩子着想这种理所当然的立场之外,他别无他法。而因为这个想法支撑着他的心,所以他才无法默默看着民宿这个失去孩子的女人不管。

如果她知道长峰是以这样的心情来修复相片的话,就算相片出来的效果很好,她或许也不会高兴吧,长峰想道。

马上就要十一点了,可是却还有人进入浴室的声音。来到走廊上,原本打算去锁浴室门窗的和佳子很失望地回到自己房间。洗澡时间最晚到十一点,不过她不想催促泡澡正泡得舒服的客人。而且那个客人可能是吉川吧。回到民宿后,他应该还没洗澡,因为他为了找人奔波了一整天,所以和佳子想让他悠闲地泡澡。

然而她只等了几分钟。就好像是洗战斗澡似的,和佳子听见客人出来的声音。

和佳子走出房间后,看到吉川正在走廊上的贩卖机前面买罐装啤酒。头上裹着毛巾的长峰看见和佳子后,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很惊讶似的连连后返。

“怎么了吗?”和佳子问道。

“不,没什么。”他一只手将洗脸盆拿到身后,一只手按住裹着头发的毛巾,“对不起,这么晚才来洗澡。”

“不,没关系。水还热吗?”

“水温刚好,很舒服,我还差点睡着了呢。”

“那就太好了。”虽然心里纳闷洗战斗澡是否真的会想打瞌睡,不过她还是这么回答。

“刚才我已经开始修复相片了,应该没问题。”吉川说。

“是吗?真令人高兴,但是也请不用太勉强。”

“其实并不是那么麻烦的事,所以请别放在心上。那么,明天见啰。”

“晚安。”

道完晚安后,吉川便拿着啤酒离开了。和佳子目送他离去后,便往浴室走去。

到底像谁呢——和佳子一直在想。绝不是自己身边的人,而是以其他形式看过的人,比方说在电视上看过之类的,但是应该也不是某位艺人。

可能只是错觉吧,和佳子心想。明明是第一次造访的地方,却觉得自己曾经来过,这种案例也不少。就是所谓的似曾相识。或许就是类似这样子的感觉吧。

不管怎么说,和佳子只觉得那个人是好人。虽然她完全不知道要消除相片上的刮伤有多困难,但是一定需要费一番工夫,一般人应该是不会自愿帮忙的。

他可能喜欢小孩,或者是他比一般人更尊敬有小孩的人吧。说不定他去找行踪不明的孩子,也不完全是为了钱。

关好浴室的门窗、打扫完毕后,和佳子便打算走回房间。不过在经过刚才那台自动贩卖机前时,她下意识望了一眼找零钱的洞口,然后停下了脚步。

伸手一摸之后,她发现还有零钱留在那里。可能是吉川忘了拿走的吧。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决定送到吉川房间去。刚才听他说话的口气,应该还没打算就寝吧。

她走上楼梯,轻轻敲了吉川住的那个房间的门。里面立刻传来小声的响应。

“您是不是忘了拿走自动贩卖机找零了?”

她一说完,就听见对方有点惊讶地“啊”了一声,门也应声打开了。探出头来的吉川戴着眼镜,头上仍然裹着毛巾。

“您的钱。”和佳子将零钱递出去。吉川说了声谢谢后,就接了过去。

“我正好在修相片,我想再一下子就好了。”吉川说。

“谢谢。”和佳子一边道谢一边盯着吉川看。

吉川似乎有点讶异地说:“怎么了吗?”

“喔,没什么。”和佳子赶紧摇着手,“对不起,因为您戴着眼镜。”

“这个吗?”他苦笑了一下并摘下眼镜,“老花眼。如果没有这个的话,就看不清楚细微的部分。”

“请别让眼睛太疲劳了。”

“没关系的。”

他们互道晚安之后,吉川便关上门。和佳子则从房前离去。

但是当她的脚踩到楼梯时,突然有一道光闪进她的脑海,这道光照亮了她想看却看不清楚的记亿深处,从中浮出来的东西,是一个电视画面。

是葬礼的景象。丧家的男性正在向大家致意。他在读着事先准备好的稿子,然后戴着眼镜的脸抬了起来,双眼盈满了泪水。

这是她最近看到的影像。到底是哪一个葬礼呢——

和佳子倒抽了一口气。她发现那是在新闻谈话性节目中曾经看过几次的影像。就是那个父亲为了被奸杀的女儿复仇,正在追杀凶手的事件。在节目里介绍那个父亲时,都会使用女儿葬礼时拍摄到的影像。可能是因为这样才能更深刻表现出他的遗憾吧。

长峰……下面的名字是什么呢?

和佳子慢慢走下楼梯。她觉得如果走太快的话,双脚好像会不听使唤。她的心跳加速,全身冒冷汗。

走到交谊厅后,她摊开昨天和今天的报纸。被通缉的时候,报纸上应该会刊登他的相片。

找到了——不久她便找到了。一张男性正面的相片,下面写着“长峰重树嫌犯”。

和佳子盯着那张相片看。果然没错。她看到吉川之后,一直觉得他长得跟某个人很像,原来就是这号人物。虽然发型不同,相片里的长峰重树也没有胡碴,不过如果留了胡子的话,应该就一模一样了。

吉川就是长峰重树吗?

他的长发也有可能是假发。和佳子知道有男性用的假发。洗完澡后,他在头上裹了毛巾,难不成就是为了遮掩本身的短发吗?

而且他的行动也很可疑。虽说要找一个年轻人,可是那个人,其实就是他想要复仇的对象吧。

和佳子拿着报纸的手开始颤抖。她收起报纸,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虽然检査完门窗是否全都关好的工作还没做完,不过她现在已经没办法想那么多了。

她打开电视,然后在电视前面坐了下来。她想要先确认吉川是否真的就是长峰重树,因为光凭报纸上的照片,是很难判断的。不过很不凑巧的,没有一个电视台在播报新闻。

如果真的是长峰重树的话,该怎么办——

当然应该通知警方吧?不,或许应该现在就通知警方。光是长得很像长峰重树,这个情报就很有价值了。即使弄错了,警方当然也不会怎样,吉川应该也不会生气才对。

现在除了她以外,好像还没有人发现吧。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吉川几乎没让自己和其他人打过照面。这一点似乎也显示他就是通缉犯。

必须先让隆明知道。后续的处理他应该会判断吧。

然而,和佳子并没有站起来。她发现自己在犹豫要不要去告知父亲。隆明一定会立刻报警吧?然后不一会儿,警察就会赶来确认事情的真伪。如果吉川就是长峰重树的话,当场就会被逮捕;如果不是的话,就当是闹个笑话,和佳子他们并不会有任何损失。

但是这样真的可以吗——

某个看不见的东西,将想要站起来的和佳子压在座位上。

23

窗外已经变亮了。和佳子从床上坐起来。虽然距离闹钟响还有将近一小时的时间,但是继续躺在床上也不会改变什么。她昏昏沉沉躺了一个晚上,结果还是无法熟睡。

和佳子打开电视开关。可是别说新闻了,就连有在播放节目的频道都找不到,她只好又关掉电视。

可能是因为睡眠不足的关系,让她觉得头很重,胃部也账胀的。

她还没决定是否要将吉川的事告诉隆明。不,其实她想法已经确定了。她想要亲自确认吉川是不是长峰重树,如果觉得没有错的话,就会自己打电话给警察。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总之,她认为这件事情不能靠别人。她确实也不想将责任推给父亲,不过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应该说是一种直觉吧。如果不亲自判断的话,她觉得自己一定会后悔。

等了一会儿,和佳子再次打开电视。电视正在播报昨天体育竞赛的成绩。她锁定了这个频道,等着一般新闻节目开始。晨间新闻会重复播报昨天的内容。如果固定在这个频道的话,一定会播出和长峰重树有关的新闻的,她想道。

和佳子回想起自己和长峰重树之间的谈话。的确,他身上是有种类似逃亡者的感觉,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总是很少抬起头来。但是,他说的一些话又带着一股暖意,感觉一点儿也不像杀人犯。和佳子不觉得他是那种凭着感觉行动的人。事实上,他也主动说要帮和佳子修复大志的相片。如果是只考虑到自己复仇的人,现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不会说出那种话吧?

想到这里,和佳子吓了一跳,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心中有一份想要包庇长峰的情感。她轻轻摇摇头,继续看着电视。就在这时候,主播开始播报发生在足立区的凶杀案后续报导。

“——所以长峰嫌犯的信,似乎也为一般市井小民带来了影响。针对这一点,警视厅除了承认被公开的信的内容是真实的之外,并没有再多做评论,调査方针也没有改变。此外,针对邮戳来自爱知县这一点,警方表示,只能说长峰嫌犯是从爱知县将信寄出,并不能证明他就潜伏在爱知县内。”

男主播的右上方出现了一个男性的大头照,下面写着长峰嫌犯。和佳子采出了身子。那张相片好像和登在报上的是同一张,但是因为比较大,画质也比较好的缘故,所以脸部的轮廓可以看得较为清楚。

她的心跳又开始加快了。越看她越觉得长峰和吉川长得很像,甚至已经没办法想成别人了。

好像有人经过了走廊。和佳子听到声音之后吓了一跳。即使知道那是隆明,她的心还是怦怦跳个不停。

她简单打扮了一下,就走出房间。经过楼梯前方时,她往二楼看了一眼。尽管知道吉川应该没那么早起床,她还是担心会碰到吉川。

走进厨房,她看见隆明正在穿围裙。隆明看见女儿之后,露出惊釾的神色。

“喔,今天怎么这么早起床啊?”

“不知不觉就醒来了。”和佳子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钟,好像比她平常的时间早了三十分钟以上。

“你来得正好,有一个客人说要早点出门喔。那料理的准备工作就交给你吧!”

“我知道了。”和佳子拿起围裙,“那个……说要提早出门的是哪一个客人啊?”

“带着一个小男孩的夫妇。他不是和你下过西洋棋吗?”

“喔,那一家人啊。”和佳子点点头,开始洗着马铃薯。如果是吉川说要提早出门的话,该怎么办呢?她自忖。

和佳子一边削着洗好的马铃薯,一边看着隆明的背影。他正要开始煮汤。那个背影和平常一样。他做梦也想不到,受全日本瞩目的大事就要发生在这间民宿里吧。就是因为讨厌凡尘的喧嚣,他才会选择这样的生活,每天过着一成不变的平凡生活,享受着与来来去去的旅客短暂的接触。电视上播报的恐怖杀人事件,对他来说,一定就跟异次元的故事一样。

“怎么了?”突然转过身来的隆明,看着和佳子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大概看见她手里拿着菜刀发呆的模样吧。

“没什么。”她露出笑脸。

“你的脸色不太好看喔。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去休息吧。”

“不要紧,我只是在想些事情。”和佳子挤出笑容,开始动起菜刀。隆明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打工的学生也起来了,厨房一下子就充满了活力。餐桌上铺着漂亮的餐巾,所有的准备也都已经完成了。不管客人们什么时候过来,他们都可以立刻上菜。

到了七点,最早出现的客人就是昨天和和佳子下西洋棋的那个男人,以及他的老婆和孩子。她和和佳子打了照面后,说了声“昨天谢谢你”,然后点点头;和佳子也报以微笑说着“哪里”。她觉得自己的脸颊好像麻了。

其他的客人也陆续进来了,但吉川没有出现。和佳子回想起昨天早上,他也是比大家晚一些才进来。她对他的怀疑越来越深了。

喜欢下西洋棋的男人迅速吃完早餐,接着不管老婆和小孩还没吃完,他就自顾自地离开座位走到电视前。打开开关后,他将频道转到新闻节目。

“搞什么嘛,爸爸。我们还没吃完耶!”老婆抗议着。

“我不用在那里等你们也没关系吧。”

“可是这样我们会吃得很赶啊。”

“没关系,你们慢慢吃。”男人将电视的音量调大。

长峰嫌犯这个声音跳进了和佳子的耳朵里。端着放了餐具的托盘的她,差点因为过度的惊惶失措而打翻托盘。还好,似乎没有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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