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紧了谢深的领子，正要不耐地质问，却不经意看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低落。

不等他反应过来细想，目光却在谢深的颈间掠过。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看到了一根极细的线。

氤氲的眼眸霎时清明，不等谢深谢深有所动作，倏地，他揪着他的领子扯得靠近了自己。

等谢深从旖旎的氛围中反应过来，意识到什么挣扎着要躲开的时候，流风早已将他颈间的细线看得一清二楚。

准确地来说，那不是单纯平直的线，而是将谢深脖颈环绕的银白色花纹。

银白的枝条蔓延，延伸枝条上的尖刺仿佛一种警告，将谢深层层围困，宛如枷锁。

花纹淡极又细极，如果不是此刻他们凑得极近，根本不会有发现的机会。

这不论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对谢深有益的好东西。

当下缱绻的气息全无，流风面沉如水，眼中只剩压抑的惊怒。

“你脖子上的，这是什么？！”

衣服被放开，谢深得以坐起，可看着眼前压抑着怒火等他解释的流风，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也是他能换取记忆的条件之一。

地脉不可能仅凭他动动嘴皮子许诺就将他放归提瓦特，所以，这段枷锁，也是保证他不会从深渊返还的最后一道保险栓。

不论他真的将第一王座从世界边缘击败，抑或最终仍被对方占据了躯壳，这道保险都会让他永远留在深渊之内，只要他从深渊走出，重新踏足提瓦特，出现的瞬间便会被绞杀、连同灵魂一起被烧成灰烬。

提瓦特不需要一个新的魔神，也不需要一个从深渊归来的旧陨王座。

这是地脉的条件，否则他回到提瓦特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这一点他倒是坦然接受。

唯一让他懊恼的是，这枷锁能缩得极小，却无法彻底消失。

面对最不希望被知道的流风，他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无声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告诉我，这是什么。”

蓝紫色的眼眸中含着愠怒，看谢深不回答，他换了种方式问道：“你会因他而死吗？”

谢深无法否认，哑声答道：“我不知道......”

只这一个答案，就让流风眼底骤然降温，一颗心也宛如坠入冰窖。

“你是不是对我承诺过，你能安然无恙地回去？你所谓的计划里，也包括了这个？”

从始至终，谢深和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能够将谢深送回他原本的世界，哪怕他再舍不得，也不想以爱的名义要他冒着危险留在提瓦特。

一份纯粹热烈的爱，他有幸拥有，也好不容易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告诉自己只是须臾。

在他终于接受他们终会分离，他允许谢深好好活在他听得到看不见的角落的时候，又告诉他，不可能。

尽管理智告诉他这不是他们所能够控制的，他依然窥见了那个他最不愿意接受的可能。

理智在督促冷静，痛苦还是占领了高地。

“你答应过我的。”

面对哑声的质问，谢深一下子慌了神。

看着根本不愿意在看他的流风，心都碎了。

“宝贝，对不起——”

他伸手，想要将他从地上扶起，手却被狠狠打到一边。

“你是说，从头到尾，你的考量就没有建立在自己的生命之上？从始至终，你就没有考虑过你自己？”

声声的质问，都在直指谢深内心深处，连他自己都在有意避开的卑劣事实——他只要流风所在的世界安然无恙，对自己甚至自己的性命，漠然相待。

谢深的沉默刺痛了流风的眼，周围的风元素在失控地掀起猎猎狂风，他却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

没有再碰谢深，他眼中晦暗不明，冷冷地一字一句道：

“你连存活的资格都没有留给自己，凭什么要我记得你，要我爱你？”

说完，完全不理会在原地的谢深，头也不回地走了。

——

青年杵在原地无措地陷入了迷茫，月升日落，黎明又起。

一直到地脉给他的时间进入了倒计时。

终会分离，是他们早已了然的共识。

但流风从他这里收到更多的，是他会平安回去的准备。

不论何时，他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否则就是满溢的乐观派。

不过也算没有说错，他确实对那活着回去的微小可能抱着相当大的期待。同时，他心里也隐隐预料到，如果流风知道他大概率无法活着回去，是绝对会生气的，所以一直在避之不谈。

只是他以为，宝贝的愤怒是因为他的死亡对他来说可能是第四次背叛，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流风真正生气的是他对自己的轻视和漠视。

这让他不禁陷入了长久的迷茫。

他，错了吗？

直到他终于真的要动身前往深渊，他以为再也不想看见他的流风回来了。

少年抿着薄唇，显然还没有原谅他。

但是给了他一个四四方方的小草盒子。

谢深看了一眼，上面有纳西妲独有的草元素爱心，再看向流风的眸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

“啧，小吉祥草王帮你要来的，七神的东西。”

“纳西妲她......还记得我？”谢深接过了蕴藏巨大能量的小方块，下意识问道。

“她是世界树的分支，又不是傀儡。再说，藏记忆的方法你又不是没有见识过。”言下之意，是小吉祥草王就是有和世界树周旋的能力。

谢深带着近乎核武器一样的小小方块，心里的无措化成了柔软的棉花。

七神本联系的就不密切，甚至能在绕过世界树和天空岛的监视下争取到七神的帮助，小草王和流风肯定废了不少力气。

这个东西，让他对在深渊中存活下去的信心提升了至少百分之二十。

来不及道谢，流风已经自顾自开了深渊传送门，带着一串大小史莱姆过去了。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