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论声戛然而止,所有弟子向着棺椁全跪了下来。
陆凉时脚下步子凝滞,他站的远,没有跪,似乎也不打算过去。
终究还是有人没有忍住,探头看向了棺内,膛目结舌地道:“怎……怎么没腐化?”
传说渊和尊者仙逝,是因为他弟子挖走了他的元丹,修仙之人所有灵力都汇聚在元丹上,失去元丹便与凡人无异,渊和尊者逝世至今百年有余,早该尸骨腐烂,归于尘土。
但棺内之人虽阖眼紧闭,端严肃穆,面貌却与活人没有丝毫区别,甚至能看清苍白皮肤下浅青色的血管。
白释的手指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棺中森寒,他的中指点到了渊和的眉心,皮肤相触的地方,冰冷入骨。
白光散尽,白释将点在男孩眉心的手指收回,锦衣华服的五岁男孩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上,他的衣袍上沾染了血迹,身上却没有什么伤,只是眼里满是茫然,他问面前恍若仙人的男子,“你是谁?”
“白释。”
男孩略略思考,又问:“我是谁?”
“渊和。”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们什么关系?”
白释道:“现在还没有关系。”
男孩低头陷入沉思,还没有想出接下来该问什么问题,白释已经伸手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仙人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淡淡的昙香,他虽对一切都不明白,却并不抵触,环臂自然地抱住了白释的脖颈,看他踩在仙剑上,带他飞上天空。
恢宏的宫殿留在了脚下,周围是温柔的长风,他有些兴奋地问,“哥哥要带渊和去哪里?”
“昆仑虚。”
“无尽海上有仙丘,仙丘之间生昆仑,昆仑极门万丈高,其上仙人与天寿。”
渊和不知不觉喃喃出了这首歌谣,白释抚了抚他的发顶,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稍瞬即逝的笑意,轻声纠正,“非与天寿。”
琼楼玉宇建在浮云之间,面前是一条宽阔的仙道,举目望不到尽头,左右皆是高殿楼阁,玉砌金雕,他听到几声杳远沉穆的钟声。
白释领着他走了许久,所遇之人皆恭敬地行礼唤他,“帝尊。”
他轻轻捏了捏白释的手,口齿之间转了一个圈,把哥哥换成了帝尊。
“帝尊。”他试探着唤。
“嗯。”白释应道。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前,白玉台阶足有数十米高,他站在阶下,举头望不到门庭,殿外站了许多人,吵嚷喧嚣,好不热闹。
白释没有再往进走,一个仙使模样的人走到近前问,“帝君有要事在跟几位宗主相商,帝尊可要传话?”
“不用。”
未过半刻,台阶之上影影绰绰走下来一个人影,那人一身粉白长衫,像是夭夭桃林中的一团薄雾,走近了,才显出他眉间眼角的清朗恣意。
仔细地打量了一遍渊和后,惊讶道:“这是何时的事?怎么连孩子都这般大了?”
他的声音并不小,这一声惊呼,吸引了周围许多人的目光。
白释寒声呵止,“姚真。”
姚真的笑声愈发爽朗,“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你想收个弟子或者身边养个孩子我都不拦着,但他的体质可能不太够。”
渊和不安地握紧了白释的手,他多少明白体质不够代表着什么。
但白释却平静道:“我知道。”
姚真道:“我帮你想想办法,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先给他找个宗门,等修为够了再接回昆仑墟。”他想了一下,忽然郑重地看向白释,问:“还有个要紧问题,你会带这般大的孩子吗?”
事实证明,渊和比想象中更加不适应昆仑墟的环境,白释也比想象中更加缺少照顾一个生病的五岁孩童的能力,昆仑墟没有凡尘的吃食甚至没有水,唯有的灵果灵泉,也不是他的体质可以承受的。
连日的高烧和饥饿将他折磨的奄奄一息。
姚真端着羊奶进到灵昙水榭,见白释陪在渊和塌前,面色看着要比往日都憔悴,他努力忍着笑,“也不知道你俩谁先折磨疯谁。”
白释没说话,他的一只手被昏睡中的渊和紧紧攥着,另一只手往衣袖里缩了缩。
姚真眉毛一跳,一边将男孩扶起来,给他一勺一勺地喂羊奶,一边状似无意地问,“听下面弟子说你让人在水榭建了一个厨房?怎么样了?”
白释面无表情道:“拆了。”
姚真没忍住,笑出了声,羊奶都差点全洒了,又立马止住笑,正经道:“挺好的,挺好的,昆仑墟确实不适合这种东西。”
渊和在迷迷糊糊中,被哄灌了半碗羊奶,便抗拒着不愿再喝。
姚真收回瓷勺问白释,“我选了几个门派,你要不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