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舞麟的家靠南临海。冬末春初的时令，气温上升，暖湿的海风黏腻，与冰凉的物体表面接触，长出粒粒水珠。

回南天来了。

地面上雾气蒸腾，厚重地垒筑，凝实不畅。细雨霏霏，连绵不绝，是海洋倾倒了吗？海中人影憧憧。

唐舞麟起初是不喜欢这样潮湿溽浃、淋漓不尽的气候的，但他现在有些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他顶着水灵灵的荷叶在雨雾中漫步，人也是水灵灵的。呼——吸——呼——吸——湿哒哒的水汽停滞在他的口鼻、气道、肺泡，无法流动。菌子要在这里野蛮地生长。

他们长的是那么欢快，灼烧着唐舞麟体内富有弹性的管壁，紧紧贴着，一寸一寸深入，炽焰声声，热源滚滚。

他慢慢地觉得呼吸不畅，产生缺氧的感觉。眼角因为窒息沁着红晕，两眼湿漉漉的，眼眶里蓄着的分不清是水珠还是泪珠。

濒死的时候他是那么快乐，脑海中有烟花炸开。他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甩开头上的荷叶，好全身心地接受这雨水的洗礼，要体内每个空腔都被灌满。

唯有这样他才算活着。他就是这样依赖着雨水存活。

他恍然醒悟，原来自己才是那朵最大的蘑菇，自己才是所有热浪的源泉。

然而他不能。离了这荷叶他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狂欢。雨落狂流，汪洋澎湃，黑色的洪水浩浩汤汤，席卷他的身体，吞没他的每一次呼吸。

那将会是场太快结束的情事。当然现在依然还是太快。随着神交次数的增加，他的精神力也在稳定增长，待的时间更久了，却仍是不够。

唐舞麟抬起脖颈，略微调整了姿势。每次从霍雨浩的识海抽离，他都会发现两人的姿势和开始前变化很大。比如他之前明明是半卧在床上搂抱着霍雨浩的，现在却把他压在身下，交颈而眠，密不可分。

他神交完腿都是软的，还要坚持着起身。他可以不管自己，却不能不管霍雨浩。他已经试图减少自己与他接触的面积，然而屡试屡败。于是霍雨浩脸颊上的月辉不可避免的染上酡红，承载着唐舞麟落下的细密汗珠，狼狈可怜，是引颈的羔羊，任人宰割。

完成日常的翻身按摩工作，唐舞麟掖了被子，蹲在床边小声絮叨：“哥哥我走啦，晚上再回来找你哦，你乖乖哒，早点醒来。没有催你，你别急哈，我可以一直照顾你的！我就是有点想你……”

霍雨浩无法离开谷中之谷，唐舞麟就在这凿了山洞安家。条件着实是有些艰苦，还好他储物魂导器里塞了床和整套床上用品，正好用上。这床还是他很早很早之前，看了霍雨浩的工读生宿舍之后放进去的，总算派上用场。

第二次和霍雨浩神交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头上多了片荷叶。多亏了这绿意，他坚持的时间久了许多，小火苗也反馈说效果良好。其实不用他说，霍雨浩的脸色是肉眼可见的一天天红润起来。

于是唐舞麟一面做着葬龙的体力活，一面痛并快乐地做着精力活，每天谷上谷内来回倒。

神交的不应期特别短，唐舞麟几乎是好了就紧接着再来一次，没完没了。

然而他大概没听过一句话，这世上从来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某天晚上，霍雨浩醒来，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唐舞麟，陷入了沉思。

他翻出一面镜子，照照自己，再照照唐舞麟，更沉默了。

他皮肤白的发亮，透着鲜艳的血色，眼角眉梢吐露着风情，健康的粉色泛到每个指甲盖。

唐舞麟身上所有的颜色大概都被夺走转移给他了。有着金龙王血脉的堂堂唐舞麟，从未如此气血两亏，面庞浮肿，眼下青黑。他刚刚甚至是晕倒在霍雨浩身上，把他砸醒的。

看热闹不嫌事大·火钻出：“哇。艳鬼。”

霍雨浩掐住小火苗（他甚至凝出了实体），秾丽滴血的朱唇轻启：“你到底教了他什么？”

小火苗欻地钻回去：“主人，我都是为了你好嘤嘤嘤。”

霍雨浩：……

曲起一只腿，用膝盖顶着额骨，湖水般湛蓝的发丝下垂，遮挡住晦暗不明的脸，他认命地叹气，扣住唐舞麟的手。指腹都生着薄薄的一层茧，甲缘皮肤因为缺水不规则地脱落，新生的皮肤又没覆盖完全，层叠得像鱼鳞，和霍雨浩形成了鲜明对比。

意识沉入。

“不知节制的小鬼……”

没人知道霍雨浩嗜甜，包括他自己。凶名赫赫的修罗之瞳爱吃糖？假的吧，啖生肉饮人血还有可能。

霍雨浩想说两个都是假的。但是一个优秀的谎言必然不会连续两句都是谎话，既然后一句是假的，那么前一句就是真的。

唐舞麟的识海是用糖做的。

霍雨浩大摇大摆地进入，与糖果的香甜撞了个满怀。

浓郁得有些凶猛，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争先恐后地钻进霍雨浩每个毛孔。

脚下是□□ㄋㄟㄋㄟ的水果软糖，一步一摔晃悠悠。树木是圈圈圆圆的棒棒糖，看久了晕乎乎。糖浆画出矮矮的灌木丛和活泼的小动物。追着芋泥味的冰兔上山。山是硬糖，山涧是融化的巧克力瀑布。丝滑到底，溪流里的鹅卵石是白色的奶糖。

这么多糖中霍雨浩最爱的是棉花糖。松软的棉花糖就在空气中，微微张嘴伸舌，舌头灵巧的挑动，就能吮吸到它的清甜。唾液早已蓄得满满的，迫不及待强势发力，棉花糖入口即化。

若张大口唇，长鲸吸水，则能品尝到棉花糖内部层层叠叠的丝絮，口腔的每一厘都被侵占、吸附，柔软酥麻。

棉花糖是那么的轻盈，霍雨浩觉得自己也变得轻飘飘的。他轻轻一跳，不受控制地弹飞上天。

天上憩息着金龙。他盘起了自己粗壮的身体，霍雨浩不得不把自己旋转、扭曲，才能严丝合缝地贴着他。他吃了太多棉花糖，已经变成了一片云彩。

金龙伸展。霍雨浩吃惊地发现他是那么粗长。他只好将自己摊开，摊到最薄，像龙蜕，试图完整的包裹。

金龙翻滚，体表沟壑纵深，沙砾般粗糙，鳞片乍开乍合。霍雨浩有些疼。这疼是一阵一阵的，像被按摩的时候对方不小心下了重手。原本一直舒舒服服的，忽然被狠狠揉了一把，疼完之后又酥酥麻麻的。

霍雨浩一阵一阵地断片。清醒的时候他努力压着自己想细细呻吟的冲动。他不确定自己失去意识的时候是否还记得这样做。

（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