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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逆世占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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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室的阴谋-royalconspirscy

太阳坠落在西方的山巅,夕阳下的花园里摆着两张软榻,软榻上的老人都捧着细长的烟斗。www.xiashucom.com烟斗是黄铜质地,镂空雕刻,里面填着名烟。老人们慢悠悠地吸着,火星在烟锅里起落。

“听说那个叫叶素盟的异教徒很讨教皇的欢心。”一个老人磕了磕烟灰,把烟斗放在旁边鎏金的铜盘里。

“不用听说,从招待的规格就看得出来。按照外交惯例,只有正信国家的使节才能进入梵蒂冈觐见教皇,如果使节是异教徒,通常只需要秘书局出面接待,这次叶素盟虽然还没能踏进梵蒂冈,但是下榻夏宫,那可是每年教皇要住上三个月的行宫。夏宫的政治含义虽然不那么敏感,但亲近教皇的程度,甚至超过梵蒂冈吧?”另一个老人说。

“嗯,听说叶素盟就住在夏宫里,已经连续几日陪伴教皇,亲近程度超过我们这些枢机卿。”

“说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善于讲笑话,对于烟草很有研究。这烟草就是他对教皇的进贡,教皇又赐了我一些,觉得怎么样?格拉古。”

“确实很醇厚。”格拉古大主教微微点头,“我收到了一份礼物,是叶素盟的随从送来的,青瓷茶碗,东方的手工艺品。你收到了什么,西塞罗?”

“你现在抽的烟斗。”西塞罗大主教说。

“果然很了解我们各自的喜好啊,五位枢机卿大概都收到了来自晋都国的好意吧?”

西塞罗微微点头。

在翡冷翠,枢机团仅在教皇之下。这个仅有五个人的部门却有超越“国务院”和教廷各部门的巨大权力,只有“十字禁卫军”和秘密审判部门“异端审判局”不受枢机团的约束。但禁卫军将军和审判局“局长”通常都是枢机团的成员,所以事实上不存在制衡枢机团的机构。

枢机团是上议院中的上议院,可以否决上下议院的决议。它的制衡只在内部,五位枢机卿之间的互相制衡。这些掌握致命权利的枢机卿往往都是有资格穿红衣法袍的红衣教主,依附于教皇国的俗世君主们在他们面前也要弯腰低头,他们都有机会成为下一任教皇。

作为一个东方小国的使者,叶素盟的到来已经惊动了这个高高在上的机构,至少身为红衣教主西塞罗和格拉古意识到自己必须认真审视教皇这番举动中的政治含义。

“据说晋都国准备和我们联姻。晋都国的君主原诚有个女儿,还只有十三岁,是个罕见的美女,被东方的贵族们视为珍宝。”格拉古说。

“是想嫁给教皇的儿子吧?对方的胃口也不小啊,就上一个美貌的公主,就想吃下一个博鲁吉亚家族的男孩。”西塞罗说:“博鲁吉亚家族的男孩们也都是珍宝,想嫁给他们的女人会很多。一个东方小国的公主对于他们未必是最好的选择。”

“重要的是教皇的态度,我的朋友。”格拉古眯起眼睛微笑,“苏萨尔是我的学生,普林尼是你的学生,我们当然关心他们的婚姻,但教皇毕竟是他们的父亲。叶素盟这次来的目的是联姻,教皇以这么高的规格招待他,就是默许了联姻。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东方小国的公主有什么好处呢?教皇一定是想明白了。”

“准备对东方用兵么?”西塞罗惊得坐起。

“十字禁卫军的规模在十年中扩充了一倍,新式的火枪和长程火炮已经准备好了,神的军团已经武装完毕,怎么能只是等待战机呢?”格拉古轻声说,“对东方异教徒之国的神圣征伐随时都可能开始。东方巨龙一般的胤国已经衰弱的飞不起来,其他国家没有能阻挡十字禁卫军的。”他瞥了西塞罗一眼“而且我们也需要一次伟大的战争,属国和各教区都有反抗教廷的案件发生,这不是好的征兆,说明平民对于神质疑了。战争可以重铸神的辉煌。”

“晋都国愿意充当我们进军东方的前站?”

“晋都国的文化和东方一脉相承,但位置恰好在东西方之间,它要么是东方进军我们的前站,要么是我们进军东方的前站。”格拉古说,“看来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样的联姻只会被胤国报复吧?”

“胤国的新皇登基,因为继承权的问题大臣们分裂成不同的派系,正在僵持。这个时候不会轻易用兵,晋都国也是看准了这个时机吧。”

西塞罗沉思了片刻,“就是说能娶到晋都国的公主也是不错的政治资本?”

“也许会成为东方之王。”格拉古幽幽地说,“我得到消息,今晚夏宫就有一场晚宴,教皇款待叶素盟,教皇的儿子们都被邀请出席。”

“实际上教皇在选择!”西塞罗明白了。

格拉古微微点头,“苏萨尔还是普林尼?这场婚姻可能在几年之后影响整个翡冷翠的政治格局。这是我和你商量的。”

西塞罗沉思良久“我是普林尼的老师,我毫无疑问会支持普林尼。如果你要让你的学生苏萨尔成为晋都国公主的未婚夫,你需要给我理由。”

格拉古微笑“普林尼年纪太小,哥哥应该比弟弟早结婚”

“格拉古我的朋友,你要记得,苏萨尔是未来应当成为红衣教主的人,就像你我这样,那时候即使他有妻子也不得不离婚,从此献身给神。也只有红衣教主才能被选为下任教皇。哥哥是教皇,弟弟是东方之王,这格局不是更好么?”

“西塞罗我的朋友,我并不是要让苏萨尔占所有的好处,你听我的理由,”格拉古说“苏萨尔看起来温和,却有着领袖般的气质,普林尼虽然是个勇敢的孩子,内心上却太简单了。以他的年纪和性格,要征服一个异国公主还太难。西塞罗,你低估了那些东方人,联姻并不只是一纸婚书那么简单,这对夫妻之间的关系会影响到我们和晋都国之间的关系。如果新郎反过来被新娘征服,结果就是一个东方女人借助一场联姻混进了翡冷翠,她会努力为她的父亲在翡冷翠制造声势,争取支持。”

西塞罗沉默了片刻,微微点头,“据说这位公主比男孩还有勇敢,在东方有‘猛虎’的称号。派来这么强的公主,不仅仅是作为公主,也是间谍吧?”

“首先会有一场闺房中的战争,看看是丈夫压过妻子,还是妻子压过丈夫。”格拉古微笑,“苏萨尔一定能赢得这场战争!等到他成为红衣主教,已经培养起自己的势力,就可以放弃那个女人了,本来就是场政治婚姻,苏萨尔能明白在政治和婚姻中谁更重要一些。而普林尼是头勇敢的小狮子,会成为他哥哥的先锋。他的哥哥也会作为教皇在幕后支持他的军事行动。”

西塞罗和格拉古各自捧起烟斗,慢悠悠地抽起了烟。烟雾背后,夕阳坠落在远方的地平线上,那道犬牙嶙峋的地平线,大小教堂的尖塔密林一样直刺天空。

“那就这样决定吧。”西塞罗终于点了点头,“苏萨尔将迎娶东方公主,并成为博尔基亚家族中的下一任教皇,并在他的任内统一东方,他的弟弟则会成为东方之王。”

“希望一切都如我们的预期,要做好一个枢机卿,就必须清晰地判断谁是下一任教皇。”格拉古意味深长地说。

西塞罗忽然想起了什么,愣了一下,“我们漏掉了一个人,今晚西泽尔也会出席宴会!”

格拉古轻轻摆手,“那个异端的孩子?他不会有机会的,他早已被打上异端的烙印。”

【2】.晚宴-thebanquet

夏宫,镜厅。

这座以“镜”为名的宫殿里到处镶嵌着两人高的水银镜子,只有技艺最精湛的工匠才能制造出这么大而平滑的镜子,这座宫殿被看作教皇国的珍宝之一,走在里面让人误以为是走在一块巨大的水晶中。教皇把在这里用餐当做一份荣誉给予最得力的部下们。

“真是艺术瑰宝!”走廊里,叶素盟背着双手啧啧赞叹。

走廊两边挂满了油画。这是一系列显圣图,画家用凝重的笔法描绘神和他的使者在人间显圣的故事,有的是孩子奔跑于荆棘中,有的是女人哭泣与树银上,有的是濒死的君王战斗在烈火里,有的则是圣者行走于大海深处,每幅画上浮都有背生六翼的天使在云端上俯瞰世人的痛苦,沉默而悲悯。

“这些是我以前的收藏,并不是值钱的艺术品,不过我很喜欢,叶先生也喜欢,真是太好了。”穿着一袭宽大的白色法袍,教皇格里高利二世站在叶素盟的旁边。

教皇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极英俊的修士,时间都抹不去他温和而动人的神采,叶素盟却瘦的过头,而且的确有些獐头鼠目。不过这两个老人并肩而立,却出奇的和谐,就像朋友似地轻松自然。

“尤其这一幅好。”叶素盟指着其中一幅数人高的巨画。

画上一个赤裸的年轻男人半浸在淤泥里,生有双翼的女人飞起在空中,青春姣美如处女,眼睛里却有着母亲般的爱。年轻人瞪着无神的眼睛低垂着头,母亲俯身抱着他,要把他拔出来,用尽力力量却未能成功。因为在淤泥下面有腹胀如鼓双眼凸出的恶鬼,成千上万,他们死死的抓住年轻人的腿,要把年轻人拉入淤泥中与他们为伴。这是一个恶魔组成的泥潭。焦急的母亲仰头对着天空发出了呼唤,而要换的云端,天使们仍只是沉默地观望,眼神悲悯。

“这是我最得意的藏品《圣母解救神子于罪孽中》话中的男人是神子,女人是圣母。”教皇说:“叶先生说好,是觉得哪里好呢?”

“看着让人悲伤啊。”叶素盟轻声说,

“悲伤?叶先生的见解真是出人意料。”教皇微笑,“这是个古老的故事,说神的儿子为了从罪孽中拯救世人,托生为一个凡人,亲自下降到世间。可是世人们已经被魔鬼教唆而堕落,他们不能允许这圣人活着,这便显得他们更加邪恶和丑陋。于是他们邀请神子品尝他们的酒和食物,他们说,若你是神圣的人,我们的饮食又怎么能令你的身体污浊?神子为了证明他对世人的爱,便坐下来和他们一起饮食,可是这些人在酒里下了魔鬼心脏挤出来的血,那血是至毒的。圣子饮了他们的酒,失去了圣光和神力。他衰弱的灵向神发出哭喊,可神没有理睬。圣母在梦里听见他的儿子在遭受苦难,于是凡人在骤然间生出了羽翼,一夜之间飞出世人要走三个月的路程去救神子。”

“看见一个女人如此地努力,就不由自主的觉得悲伤,”叶素盟说,“可神为什么没有回应神子的呼唤呢?”

“因为神子做错了,他救不了世人,世人的罪不该由别人去赎,只能由他们自己去偿还。”教皇意味深长地说。

他推开了走廊尽头的雕花木门,巨大的水晶灯悬挂在餐室的正中央,无数的玻璃反射着灯光,光如潮水扑面而来。一瞬间叶素盟误以为自己是在拜谒神的御座。

“来,认识一下我的孩子们。”教皇说。

三个男孩同时起身,微微躬身行礼。他们都为了这场带有外交性质的晚餐而隆重着装,清一色的礼服,白色蕾丝袖口上用银线绣的合欢花纹熠熠生辉。

叶素盟吃了一惊。他听过传闻,教皇的三个儿子都以英俊著称,但他并没有当真。家世显赫的年轻人们总是更容易得到赞赏甚至吹捧,在东方诸国那些因为纵情声色四体不勤所以消瘦的见骨的贵族少年也会被赞“骨秀”所以教皇的儿子们只要长得比他叶素盟略强,也就对得起“英俊”这两个字了。毕竟对于这些男孩而言,英俊的外表就像袖口这类小饰品,有没有都无伤大雅。最重要的还是他们是教皇的儿子,他们的姓氏是博尔吉亚。

博尔吉亚家族比黄金钻石更贵重的男孩们!

叶素盟来的路上已经跟随行的副使说了,弱国无外交,作为小国使者,求得一个博尔吉亚家族的男孩回去就是成功,挑挑拣拣这种事他根本没动过心思。只要教皇愿意开恩这场联姻,就算交付的货色缺胳膊少腿,他们也要当做宝一样笑纳并且回去复命。

所以当他真的看见三个珠宝一样漂亮的男孩躬身冲自己行礼,叶素盟一瞬间产生了一个错觉。

他今晚是来选妃的!

是的,就像是皇帝走进太监们经过重重筛选最终送进宫中的少女们,她们每一个都如明珠美玉般无可挑剔,每一个都带着渴望你临幸的眼神。对于寻常的男人来说能凑近这些少女中的任何一个看一眼都是天大的福气,对皇帝来说则只是要腰肢一下那个少女静夜就会被赤裸地送进他的寝宫。这是觉得一个人命运的生杀予夺的权力但问题是他一介小小的使臣何德何能能拥有这样的权力去选教皇的儿子们。

“选个英俊些的……此外的标准还没想好,你看着来吧!”原诚的声音忽然在脑海中闪过。

原本简明扼要的标准在教皇的儿子们面前是如此的物理,他们每个人都拥有傲视同龄人的容貌,礼仪无可挑剔。他们是神的宠儿,神赐予他们的绝不只是显赫的家世。

“这就是我的儿子们。”教皇指着左手的金发男孩,“苏萨尔,我的长子,今年十六岁了。”

“很高兴见到您,尊敬的叶素萌(某鬼: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qq输入法会打出来这个名字!?)先生。”苏萨尔躬身行礼。

他穿着公爵的深红色礼服,领口装饰着黄金十字,袖口则是博尔吉亚家族的黄金蔷薇图案,胸口垂下一排金色流苏。他的头发金子一般耀眼,脸型酷肖他的父亲。

“我的次子,西泽尔,今年十四岁。”教皇指向中间的黑发男孩。

同时英俊的男孩,但西泽尔和苏萨尔却并不像兄弟,甚至没有地方是相似的。他的头发出奇地黑,整齐地往后梳好,穿着修士服般的黑色礼服,胸口上以银丝绣着十字花纹,系着纯白的蕾丝领巾。他身上只有黑与白两种颜色,就像墨笔在宣纸上勾勒出的人物侧脸。

“普林尼,今年十一岁。”教皇摸了摸最后一个男孩的头,满是爱怜,“虽然比纯公主还小着两岁,想来不会被选中,但也叫来让叶先生看一眼。”

普林尼也是金发,海蓝色的眼睛,和哥哥苏萨尔有几分相似,但强壮得像一头小狮子。

教皇适宜大家都在餐桌边坐下,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们,目光慈和,“叶素萌(某鬼:就这么打啦,挺有意思的~)先生来自东方的晋都国,晋都并非很大的国家,却是我们在东方诸国中最亲近的朋友。晋都国有一位身份贵重的公主,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到了该订婚的年纪。叶先生这次来,是带着晋都国君原诚先生的亲笔信,愿意把他深爱的女儿嫁到翡冷翠来,嫁给我的儿子。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我祝福这场婚姻,也把选择晋都国女婿的权利交给叶先生。听说纯公主是东方公主中闻名遐迩的美人,你们每个人都该以娶到这样美丽的妻子而自豪。我不会干涉叶素萌先生的决定。”

叶素萌注意到苏萨尔和普林尼隔着西泽尔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惊讶的表情。

尽管明知自己是来被选择的,但是在这些身份贵重的男孩眼里,叶素萌一个东方小国的使节算不得什么。教皇国有很多属国比晋都国大,属国的国君来翡冷翠觐见教皇的时候都会俯身下去亲吻教皇的袍摆。而他们中很可能就会产生将来的教皇,翡冷翠的人们都相信格里高利二世之后,还会再出一个博尔吉亚家族的教皇。这么说来叶素萌俯身下去亲吻他们的鞋子也没什么不妥。

但教皇透露出来的意思却不是这样,选择权被彻底的交给了叶素萌,他选中的人不能拒绝。

这么看来这场联姻对于教皇国的意义非常重大,而那位纯公主似乎也不是简简单单地要被进贡到翡冷翠来当人质的。这让男孩们对素未谋面的公主的期待上升了很多。

“听说公主殿下还是信徒?”教皇转向叶素萌。

“公主殿下是有慧根的人,自学神学书籍之后被深深打动,早已做好了皈依神的打算,岂止这样,连我国的君主原诚都被神感召了。”叶素萌神情严肃。“哦?神的荣光照到了晋都国么?”教皇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国君和公主每日都一起研究神学,他们互相称对方为教友。”叶素萌嘴里这么说,心里想到的是那对凶悍的父女各踏了一只脚在矮桌上冷语对骂的情景,不禁有些担心。这次和亲战略准备时间只有一年,原诚需要在一年里把他猛虎一样的女儿培养成虔信的修女,至少表面上得是。叶素萌希望国君给公主找的老师还算靠得住,以免公主嫁到翡冷翠之后本性爆发,以纯公主的本性,在教堂里祈祷的时候一脚踢翻长椅做河东狮吼并非没有可能。被教皇发现了“货不对板”,不知道会不会对晋都国退货……

“真是天作之合。”教皇鼓掌,“那么请叶先生一边用餐一边看着我的儿子们,看他们中有谁配得上纯公主的资质。”

“主啊!感谢你赐予我们食量,阿门。”教皇和他的儿子们一起在胸前画着十字。

晚餐的主菜是来自南方属国的考岩羊肉和熏火腿,配菜是鲜嫩的芦笋。叶素盟以他精湛的刀叉技巧令所有人惊叹,这个东方老人用刀叉的手法和一个地道的西方人没两样。

“三成熟。”叶素盟老练地吩咐厨师。

“三成熟的羊肉里面是带血的。”厨师善意地提醒。

“岩羊肉嫩一些好,给我准备浓一些的黑胡椒酱来调味。”叶素盟很懂门道地说。

这让苏萨尔和普林尼对叶素盟的印象大为改观,叶素盟甚至懂得自己往橄榄油里面刨一些胡椒粉末用来蘸面包。

“叶先生很了解西方的饮食啊。”苏萨尔主动和叶素盟闲聊。

“没有出仕晋都国之前有段日子四处游历,去过贵国的几个属国。”叶素盟微笑,“不才还学过烤面包,对于做鹅肝酱也略通一二。”

他当然了解西方的饮食,但不仅仅是饮食。他还懂得如何铸造火枪的枪管,如何制造多桅的帆船,甚至新式火炮所用的火丵药配方。他对西方的了解甚至比苏萨尔还多,为了搜集这些资料,他花了几年的时间,足迹深入这个国家的每个角落。

想要颠覆一个国家,怎么能不先了解它呢?

等烤岩羊肉的空隙里,叶素盟开始讲晋都国的风土人情。叶素盟是个讲故事的好手,在他的叙述中,晋都国仿佛云中画卷慢慢展开在男孩们眼前。叶素盟说起在晋都国女孩们在出嫁前一次都不剪发,在出嫁的那一日,才把头发梳成高髻;又说东方女孩的脚只有一个男性能看,就是她的丈夫,看到了她的脚好比看到了她的身体;又说在东方,诸侯迎娶自己的妻子的时候有时会同时娶他的妹妹或者侄女,这将是一个庞大的陪嫁团,这些陪嫁的少女被称为“媵”(yìng),她们算是诸侯的后备妻子。因为在东方,女孩一旦嫁给男子,自己的一切都属于那个男子,因此妹妹也不例外。

遗憾的是,纯公主是个独生女没有妹妹可以陪嫁……

男孩们听得入神,那遥远的东方小国在叶素盟的叙述中扑面而来,透着让人神往的羞涩和婉约,他们仿佛能闻见少女袖子上的幽香。

在成为名扬诸国的隐士之前他严肃地考虑过去当个说书先生,因为他认为自己讲故事的本事不亚于当臣子的本事,当说书先生的话听众还比较多,而且不会有说错话被砍头的风险。

“派你出使的话,就算外交上没有建树,好歹也能算个说唱艺人,能够娱乐一下对方让我们显得友善一些吧?”原诚如此评价叶素萌作为外交使节的能力。

叶素萌一边眉飞色舞地说着一边观察男孩们。要在一顿饭的时间里从这三个男孩中分辨优劣并不容易,这是非常正式的外交场合,教皇就坐在旁边,男孩们都表现得典雅温和彬彬有礼。他们从小就有资深的礼仪老师跟在后面矫正行走坐卧举手投足每个小动作,有家教他们优雅的谈吐,而他们的生活都经过严格训练的嬷嬷们照顾,袖子上的每一丝皱纹都被熨平,他们就像是同一个作坊同样工序生产出的火枪,毫无瑕疵。在如此完美无缺的培养下,即便他们先天有区别,也会被后天的教育抹掉。何况他们的血管里流着同样的血。

这远比皇帝选妃要难,皇帝选妃只需要选择最美的那个,如果后来被证明性格或者品德不好,大不了将来贬入冷宫或者给根绳子让那个曾被他选中的女人上吊。但是叶素萌必须在短短的一场晚餐中判定这些男孩的性格,如果事后证明他选错了,原诚就算不会真的把他的头砍掉,也毫无疑问会给他小鞋穿。

原诚很在意这场联姻,这是晋都的国运所系!

【3】.命运之卦·destiny

苏萨尔显然是兄弟中最成熟稳重的,十六岁,正是适合原纯的年纪,“英俊”二字用在他身上没有丝毫浪费。跟这样的年轻人对谈有种如坐春风的感觉,绝大多数时候苏萨尔会认真地倾听,恰到好处地提几个问题,甚至会附和叶素萌的玩笑话,让桌面上的气氛更加活跃一些。看起来他可以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外交家或者政治家,或者红衣主教。他温润得就像一块东方白玉。

西泽尔却很沉默,他一直低着头切割盘子里的蔬菜,似乎他不是来这里用餐的,而是一个雕刻蔬菜的艺术家。显然他对叶素盟的话题没有什么兴趣,但脸上淡淡的,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

普林尼则是个活跃的少年,所有人里他对叶素盟的东方故事是最有兴趣的,眼睛瞪得很大,眼神随着叶素盟的讲述而变化,有时候会急匆匆地提问,看起来有些躁动。如果叶素盟是个真正的说书先生他无疑会喜欢普林尼,因为很显然这孩子是那种为了听评书演义会每天早早到茶馆里坐下兜里揣着银钱准备打赏的贵客。不过年龄显然是问题,如果这样心智没有完全成熟的男孩落入那个猛虎一样的小公主手里……叶素盟爷爷不禁有点未小普林尼的未来表示担忧。

教皇什么都不说,只是微笑着听,他并不像这场联姻中男方的家长,倒像是晚餐的陪客。

“也聊了好一阵子了,叶先生又没有觉得他们中的哪一个能配上纯公主?”岩羊肉上来的时候,教皇终于提到了这件正事。

“东方贫弱的小国能得教皇恩宠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怎么敢在教皇尊贵的儿子们中狂妄的判断优劣?”叶素盟急忙说。

“看来是我把难题扔给叶先生了。“教皇微笑,“不如这样,听说叶先生以占卜闻名,就请叶先生为我的三个小儿子分别占卜,以卜术决定合适的人选吧?”

叶素盟搓着手,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我知道占卜在教皇国是异端的罪行,区区小术怎敢卖弄?”

“行占卜术不是异端罪,将占卜和邪说附会蛊惑人心才是。叶先生是占卜的性价,用的又是东方卜术,我们就当开一开眼界。好么?”教皇显得饶有兴趣。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沉默了片刻,叶素盟从袖子里掏出了三枚赤金钱币。

钱币是八角形状,正面是男身伏羲,背面是女神女娲,都是人面蛇身,蛇尾越过钱币的边缘纠缠在一起。

“这就是所谓的‘伏羲金钱’么?”教皇问。

“是的,这不是通流的钱币,而是特为卜算铸造的。三枚伏羲金钱,每抛六次就是一‘卦’,每次占卜得到一句‘爻yáo辞’,根据爻辞判断未来。”叶素盟把三枚金钱放进老竹筒中,放在苏萨尔面前,“殿下请。”

“我自己抛么?”苏萨尔抓起竹筒,有些迟疑。

占卜在东方人看来是家常便饭,随身带着几枚铜币的大有人在,有时候为出门见朋友是上午好还是下午好也起一课,但在西方则是禁忌之术,神学中并没有包括占卜,牧师们只讲解《圣经》令教徒们虔信,却并不预言未来。预言未来的人往往是女巫,那些被神遗弃的、肮脏的女人,她们藏身在肮脏的地下室里,怀揣这水晶球,那是恶魔的眼睛,他们用来偷窥别人的人生。寻求占卜的人往往都是极度困惑的人,询问女巫,便是被恶魔的力量诱惑了,要用什么珍贵的东西从恶魔哪里交换对未来的一知半解。

苏萨尔谨慎地看了看父亲,这种神秘的“东方卜术”在神学上算不算邪恶力量,他心里还是没有底。

“放松些抛就是了,当个小游戏。我国的卜术讲究吉凶之变阴阳之易,天道循环,没有绝对的吉凶,请殿下尽管放心。”叶素萌温言宽慰。

“不必畏惧,苏萨尔,只要你怀揣着正信,没有恶魔能把你从神的怀抱里拉走。”教皇说。

苏萨尔微微点头,摇动手中的竹筒。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那个能流泻出命运的、黑色的、小小的竹筒口,仿佛命运的井,恶魔的瞳。赤金色的伏羲金钱如被利刃切碎的金色阳光那样飞出,带着难测的弧线在空中翻转,象征“阴”的女娲和象征“阳”的伏羲在所有人眼中翻转变化,如同被神的手指拨弄。

一连串的叮叮声后,金钱落定,叶素萌瞥了一眼,随手以刀尖沾着酱汁在白色的餐巾上画下中间断开的一道,“第一爻得‘少阴’,殿下请继续。”

苏萨尔连续掷了六次,叶素萌在餐巾上画了六道,有的中间断开,有的中间连续,断开为阴连续为阳,又有老阳少阳、老阴少阴之分。

“倒像是算术。”普林尼对这种东方把戏很有兴致,眼睛发亮。

“说是算术也不错,普林尼殿下真是聪敏过人,东方的古人就是以阴阳计算整个世界的。”叶素萌微笑,“苏萨尔殿下的本卦是‘坎为水’,但是按照我们东方的说法,水满则溢,至强必崩,因此老阳转少阴,老阴转少阳,这一转之后,苏萨尔殿下的变卦是‘泽风大过’。”

“本卦变卦各是什么意思呢?”教皇问。

“本卦是性命根本,变卦则主未来。”叶素萌说。

“那怎么解释苏萨尔的命运呢?”

“按照东方的古书《周易》,我为苏萨尔殿下取上动之爻的爻辞来看未来,爻辞是‘九三:栋桡,凶。’这句爻辞是意思是说屋梁被压得弯曲了,是大凶之象。”叶素萌淡淡地说。

一瞬间苏萨尔的脸色就变了。他原本就对占卜有些不安,听叶素萌说东方卜术没有绝对的吉凶才放松下来尝试的,但即便他是个西方人,也能够想到被压弯的房梁是凶险的象征,爻辞短到只有三个字,凶险得连转圜的机会都没有。

叶素萌微微一笑,“苏萨尔殿下请安心听我说完,这句爻辞对绝大多数人都是凶相,对于苏萨尔殿下却未必。”

“我听说东方的占卜者有时候会为了不叫人太过沮丧而说些缓和的话?”教皇说。

“会的。”叶素萌点头。

“所以叶先生是要安慰苏萨尔么?”教皇好像对这个凶险的卜算结果根本不以为意。

“不知君臣之象能够安慰苏萨尔殿下么?”叶素萌问。

“君臣之象?”苏萨尔愣了一下。

“‘泽风大过’是君子大人的卦,所谓房梁,不是屋子的梁木,而是我们东方所谓‘栋梁’。是指国之中流砥柱,苏萨尔殿下是博尔吉亚家族的长子,得这一卦在吉凶之间,吉在这一卦主殿下必得‘君子大人’之位,承国之重;凶在这一卦上下都是阴,中间皆是阳,就是说这栋梁之才两边弱小而中间壮大,只怕不堪重负。这一卦的卦象中说‘利有攸往,亨’,若想化凶为吉,就要‘有所往’。”

“什么叫‘有所往’?”苏萨尔问。

“泽风大过这一卦,有水有木。东方君主们常说,君为舟船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水有流淌的通道就会平静,便会载舟,没有流淌的通道就会决堤,便会覆舟。所以苏萨尔殿下将来成为国之重臣乃至于……”叶素萌眉峰一挑,语意深远,“位置更尊崇的人物时,务必要记得顺应民意。好在苏萨尔大人的本卦是‘坎为水’,性命根本是阴柔之象。”

教皇轻轻击掌,“真是精彩,那么说来我的儿子苏萨尔会成为未来教皇国的栋梁了?”

“正是这个意思。”叶素萌点头微笑。

苏萨尔和普林尼对视了一眼,神色和缓下来,轻轻地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下面哪位殿下愿意尝试?”叶素萌环顾男孩们。

西泽尔低头看着自己的餐盘,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普林尼已经伸手抓过了竹筒。

“连掷六次。”叶素萌说。

“本卦‘乾为天’,变卦‘天泽履’,爻辞是‘九四:履虎尾,愬愬,终吉。’”叶素萌看了一眼普林尼抛出的卦,“恭喜普林尼殿下,本卦和变卦皆吉。乾为天是至阳至刚的卦象,是说殿下的性命根本盛大雄壮,根基极厚;爻辞的意思则是说踩到虎尾而知警惕,最终是吉。”他低头掐指算了算年份,“以东方的干支纪年来算,配合普林尼殿下的卦象,殿下在五十四岁那年有一场小劫,但所谓‘尺水之劫,踏步可越’,只是一尺宽的小溪那样,到时候心中警惕就可以应‘天泽履’的卦象,最终得吉。”

“那么五十四岁之前呢?”教皇问。

“皆是大吉,殿下本卦至阳,如群龙开道,刚气弥空,无可不至,无可不破。

“好好,那就让普林尼在五十死岁之前像个勇敢的男子汉那样生活,但是到了五十四岁那年可要小心地像个小妇人那样警惕灾祸哦。”教皇慈和地看着幼子,“这是我们博尔吉亚家的小狮子啊!”

“是!父亲!”普林尼用力点头,上身前倾,教皇隔着桌子伸手出去抚摸他一头金发。这小狮子般的少年看起来很得父亲的宠爱。

叶素萌把竹筒沿着桌面滑向西泽尔,“殿下一直很沉默啊。”

“我不想卜算。”西泽尔摇头,把竹筒推还给叶素萌。

“是觉得我卜算的结果不准,还是不想知道自己的未来呢?”叶素盟微笑着问。

“人为什么要占卜未来呢?”西泽尔抬起眼睛看着叶素盟。他的瞳孔仿佛黑夜,岑寂遥远,一无所有。不会有人喜欢直视这种眼睛,一无所有的眼睛,就像走进空荡荡没有人气的屋子。

“趋吉避凶”叶素盟随意地说

“如果凶险的未来可以趋避,那它还是未来么?”

叶素盟一愣,“如果吉时不能趋避,那就不用占卜了,如果人的一生已经写在神的剧本上,清楚到所爱之人所恨之事,生于何方死于何方,有几人有真的勇气去问自己的剧本呢?也许连续问剧本这件事都写在那份剧本上。”

“所以占卜,只是个悖论。”西泽尔淡淡地说,“只是个安慰自己的游戏。”

“西泽尔,西泽尔,别这样么说。这可不是游戏,叶先生是东方最有名的占卜大师,要不是他这次作为使者,你们想求他占卜他还未必答应呢。”教皇的语气已经仁慈和耐心,“要珍惜这个机会”

“是,父亲”西泽尔微微点头,伸手去抓桌上的竹筒。

但是一只手提前按在了竹筒上,阻止西泽尔拿起竹筒。

叶素盟的手,枯瘦如松枝,皮肤开裂衰老的就像蛇的鳞片。这个老人的眼底忽然泛起了一层冷光,放佛那是一条清澈的河流,水底是千年以降沉入其中的无数刀剑。

“西泽尔殿下问了个有趣的问题,容我为圣座(作者注:虽然《荆棘王座》的故事背景是架空的,但是它脱胎于中世纪的教皇国,各种名词和诸多细节都力求符合真实。“教皇”更为严格的翻译是“教宗”,他是宗教的领袖,和俗世君主的称号和性质都完全不同。他被称为“papa”,“父亲”的意思,尊称也不是通常被翻译成“陛下”的“yourmajertry”,而是“yourhloiness”,意译为“圣座”或者“圣宗”更为妥当,这里采用前者。)和诸位殿下解说在先。”叶素盟说,“其实不仅在西方,在东方,卜书也是禁忌之术。天道雄浑,本不可测,预测凶吉只能是诡道。我的老师曾说,占卜是偷天之术,以人力从天意中窃取一丝,然而占卜者必然损害自己的性命根本。也是因此《周易》的爻辞往往含混不清,飘忽难测,那是古代贤者故意不让世人通晓天道,怕他们以人类的蝼蚁之力窥看未来,反而被天道反噬。老师曾叮嘱我说占卜之术,浅出是人道,深处是魔道,最好浅尝辄止。古代占卜名师皆知自己不得善终,偷天之术终无埋骨之地。”

“东方文化真是精妙。既然古代的贤者知道这个道理,又为何要占卜呢?”教皇问。

“因为有些人求得本就不是善终。”叶素盟从竹筒只倒出一枚金钱扔给西泽尔,“请殿下试着一抛。”

西泽尔接住那枚金钱,在指尖翻转,沉吟。

“抛!”叶素盟一反语态,语气咄咄逼人不容置疑。

他话音落定,西泽尔就扔出了那枚金钱。金钱越过烛台,“啪!”地落在叶素盟面前的桌布上,西泽尔面无表情,“对不起,我还是不明白叶先生在说什么,这种游戏还是算了。”

叶素盟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金钱,“我位在正南,正南是离位,殿下把金钱越过烛火抛给我,又是‘离火’,上下都是离卦,得到“离为火”。金钱从火上飞跃而过,上位变卦,‘阳主过去,阴主未来’,取六二爻辞,‘黄离,元吉’。”

“今天是您的生日,西泽尔殿下。”叶素盟抬起头来,目光倨傲冷冽。

【4】.偷天之术-thedivination

餐室里静的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西泽尔震惊地看着那枚落定在叶素盟面前的金钱,空无一物的瞳孔里终于有了神色,那是直入灵魂深处的震惊。

教皇深呼吸,微微点头,“是的,今天是西泽尔的生日,今夜过去他就满十五岁了。”

“这是算出来的?”普林尼瞪大了眼睛,对于这种来自东方的魔术震惊不已。

他没法不相信这是算出来的,今晚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在此之前作为一个东方人叶素盟连听说西泽尔名字的机会都没有,更重要的,大贵族家的男孩们从不对外公布生日,以免一些研究巫术的异端借此来施展不洁的黑魔法伤害他们。对于博尔吉亚家的男孩们,只有从神学院毕业之后才会举办盛大的生日宴会,那时他们已经有了神的庇护。

叶素盟拾起桌上的金钱放进竹筒中,轻轻地放在西泽尔的面前,“说句狂妄的话,如果殿下真的不惧看到未来,在下也就不吝全力。”

“要损耗您说的‘性命根本’来为我占卜么?”西泽尔把玩着竹筒。

“作为卜者,技艺傍身,也会想要一个倾尽全力的机会。”叶素盟双手袖入怀中,仿佛禅定般枯坐着,面无表情,“殿下,你已经入局了。”

“入局?”西泽尔皱眉。

“我刚才说过,命运是天道的游戏,卜术就是窃取天道。但是单凭卜者是偷不到天道的,我还需要问卜者也进我的局中来。苏萨尔和普林尼两位殿下不曾入局,他们对我的卜术介乎信与不信之间。但殿下不同,我刚才算出了您的生日,您心里已经信了我的卜术。一旦信了,就入了局,入了卜术的深处。这一课占出来,便是未来,生死悲欢都不能更改。容我提醒,殿下如果现在退出这个局,还来得及。”叶素萌顿了顿,轻声说,“想要看自己未来的,都不是求善终之辈。”

“父亲!”苏萨尔忽然变了脸色,压低了声音,“这种卜术……”

尽管私下里翡冷翠的贵族们都相信占卜,但是教皇的夏宫,在教皇的餐桌上施行这样禁忌的卜术,是极大的不敬。何况连叶素萌自己都说,深处的卜术已经入魔。

教皇淡然地摆摆手,“苏萨尔,记得我根你说过的,只要怀着虔信的心,纵然恶魔也无法把你从神的怀抱里夺走。”

他转向西泽尔,“你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和叶先生进行这场占卜。”

“叶先生,以前您这样为人占卜过么?”西泽尔问。

“愿意入我的局而且不退的人只有两个。”叶素萌淡淡地说,“一个是我国的国君原诚先生。”

“结果呢?”

“当然是凶卦。”叶素萌笑,“因为国君要问的是将来是谁杀他,这样的问发怎么能问出吉卦来呢?”

“真有不为善终而问卦的人啊,倒是让人想见见他。”西泽尔眼睛里有光一闪而过,“那他知道了以后怎么说?”

“一开人坐在宫里喝了一夜的酒,很落寞的样子。不过第二天早晨就恢复常态了,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叶素萌说,“有时候我自己都怀疑那天晚上问卜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孪生兄弟什么的。”

“那第二个人呢?”

“是教我卜术的老师。在他觉得我艺满可以出师的那天,他便让我为他算了一卦。因为他是东方卜术的宗师,天下再没有人能和他比肩,而他门下也一直没有出现能艺满出师的学生。”叶素萌轻声说,“那天他来向我问卜,我才知道他何以敦促我学卜不遗余力,甚至于威逼利诱。他一直想要天下间有第二个自己,这样他便可以问卜。”

“您的老师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可很孤独,不是么?可以卜出天下事,却很少有人入他的局;想入别人的局,可他的卜术就像独立高山之巅,没人能够相比。”叶素萌叹了口气。

“您的老师问什么?”

“他问他的死期。”

“又是一个不为善终而问卜的人。”西泽尔说,“问到了自己的死期之后呢?”

“听说临死前的几年一直沉湎酒色,蓄了数百个美貌姬妾,窖藏了东西方诸色美酒。打开卜术之门,不论何人求他占卜他都答应,只要给钱。所以虽然花销很大,仍是堆了一窖白银。后来忽然有一天他的另一个弟子来找我,带了几大车百银,十几大车美酒,美女塞了过百辆大车,说是老师把他的家产都送给我了。”叶素萌说,“那天我知道他已经死了,死期一如我所卜,跟所有卜术大师一样,他没有善终。”

“我明白了。”西泽尔摇动手中的竹筒。

“殿下,”叶素萌说,“六爻齐出之后,就如铸铁成山,纵然是至凶之卦也无可禳解。”

“就像我父亲说的,心中怀着正信的人,纵然恶魔也不能把我从神的怀抱里夺走。就算我死去,也会看见天国的门为我打开。”西泽尔毫不犹豫地抖出了竹筒中的金钱。

三枚金钱都是女娲一面向上,人面蛇身的女人母亲般慈祥地笑。

“初爻,老阴化少阳。”叶素萌用刀沾着岩羊肉盘中的酱汁在餐巾上画一横。

“二爻,老阴化少阳……三爻,老阴化少阳……四爻……老阴化少阳……”

随着西泽尔每一次抖出竹筒里的金钱,不单苏萨尔和普林尼,连教皇和叶素萌都神色变化,餐室中只闻金钱敲击竹筒和桌面的声音,气温仿佛都低了下去。不可思议的事情正在这张餐桌上发生,西泽尔掷出的每一爻都是老阴化少阳,每一次朝上的都是代表世界阴性的女娲,代表阳性的伏羲似乎为了躲避这个人的命运而藏在下面不肯露哪怕一次脸。

初爻到五爻,都是至阴,第五次三枚金币落定的时候,叶素萌下意识的握拳,苍老的骨骼发出轻微的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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