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说,我总是做一个梦,梦见我阿翁,他教给我一句话——”李襄环顾四下,凑身道,“柳枝翠而不长,李花落后重开。”
韦玉絜蹙眉,将养颜膏从额头开始敷起。
“我总做这梦,有记忆开始就做了,只是幼时比较模糊,这些年能记全了。”小姑娘昂着头,眼种流光闪烁,有得意色毫不收敛地溢出,“你可知晓这两句话何意?”
韦玉絜给她敷完额头,开始涂抹鼻梁和下颌,摇了摇头。
“啊,你不晓得?”小姑娘惊乍起来,哼声道,“可是姑母说你必然懂得,还说你读过许多书,会解梦。”
“姑母这样说?”韦玉絜开始敷上两颊,不疾不徐道,“那容我想想吧!”
小姑娘挑了下眉,不免失望,“姑母分明说你一闻便知,可见是以母看儿,有失偏颇。”
“别挑眉,一会生皱了!”韦玉絜完成最有的涂抹,停下来深看她。
“作甚?”小姑娘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
韦玉絜淡淡一笑,捧来妆镜,“觉得阿襄愈发好看了,待敷完这养颜膏,定然更容光焕发。”
“好皮囊不如好本领。”清平郡主观镜中自己,倨傲道,“我是要做一番——”
“表姐!”她转过身来,对着韦玉絜道,“表姐猜猜我要做一番什么?”
韦玉絜拨正她脑袋,“这晚你尽问我问题,我都想不过来了。”
小姑娘努努嘴,觉得她这位表姐出嫁后,仿若不似年少聪慧了。
驻颜敷面约大半时辰,结束时华阴亦沐浴毕,三人又闲话了两句,小郡主回去自己厢房。
熄灯上榻,母女二人抵足而眠。
夏夜银河高挂,窗外流萤如星,点缀一室清幽。
“梦解的如何了?”华阴问。
“柳枝翠而不长,李花落后重开。”韦玉絜回想这两句诗,“柳谐音刘,李花代李,便是刘梁天下不会长久,李周皇室死而复生。”
“想这么久?”
“女儿愚钝。”
“你哪里愚钝了,阿襄让你解梦,都说了是我言语你能快速解梦,你却还是一言不发,可见谨慎得很。”
“阿母教导,小心驶得万年船。”韦玉絜仰躺在榻,忍过后背不适,看着帐顶,“阿母,阿襄可是我未来的主子?”
“你倒是瞧的明白!” 华阴侧首看身畔的女儿,“这是我和她父亲共同的意思,至她父亲薨逝,我大周宗室儿郎断绝,逆梁群贼便不把吾等放在眼里,再不会当我们是心腹大患,只会觉得是受他们施舍的羸弱妇孺。但我大周只是男儿不存,不代表血脉断绝。这时间男子可做的事,女郎一样可以完成。”
“惠章舅父是自戕?”韦玉絜震惊于母亲的话,试探问来。
“就说我儿伶俐!”华阴侧过身来,伸手抚摸女儿面庞,“以后要用心辅佐阿襄,但是目前阿襄只知晓阿母,不晓得你。可知为何?”
“凡是要做两手准备。阿母是明面上的刀,女儿做暗夜中的剑。”
“这也是你出嫁后,我甚少让你们接触的缘故。世人眼里,你是韦氏女,崔家妇,与前朝宗亲除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沾亲带故,旁得皆是出自礼数。”华阴满意地点头,素手从韦玉絜面庞一直抚摸到她脖颈,胸膛,最后覆在她小腹上,顿了顿没多言她子嗣的事,只道,“是故去了骊山,你稍稍看顾便可,不必频繁处在一起。”
“骊山狩猎,没有旁事了吗?”韦玉絜问。
华阴将她拢入怀中,附耳低语。
话落问道,“如此简单之事,怎生汗了?”华阴抽回抵在她后背的手。
“不是,只是夏日里,天气有些闷热。”
华阴翻身合了眼,“热的话,自个去将冰鉴添些冰,好好休息,莫耽搁明日启辰。”
韦玉絜嗯了声,下榻将冰鉴调温。
但是这一夜,她依旧难以入睡。其实,每回来这处,她都整夜无眠。
她知道,和冷热无关,不过是她想念琼华院里的那张床榻,想念黑夜中半丈地外矮榻上的身影轮廓。
甚至,想念他身上的气息。闻之,亦可安心入睡。
他的气息,是、药香。
韦玉絜的心揪起。
他用药四年了。
也不知是何病,身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