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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业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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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到我们,你——”韦渊清强压的怒火又被点起,“你深夜失踪啊,就算和思行吵架,岂能深夜离家,过夜不归。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想想韦崔两族的女眷名誉吧!”

韦玉絜原不想再理会韦渊清,但这话明显刺激到了她,她冷笑挑眉,“我为何要不为自己考虑,又为何要去考虑旁人?”

“我是比不得阿嫂,年幼养在夫家,从来谦和懂事,讨人欢心。我原是在山野寺庙长大的,少了规矩。但是韦渊清,纵是在韦氏,你我高堂尚在,还轮不到你来训斥我。又何论,我早已出嫁,德容言工自有崔氏来管教!”

她话落下,抬眸正好撞上府门边崔慎的眼神。

不知他何时出来的,亦不知他出来多久,韦玉絜唯知对他,是自己理亏。

却已经难控心绪,她看了他一瞬,回眸对韦渊清继续道,“若如今你接了韦氏家主位,恐我累你族中女眷,你大可发文书逐我出家族。”

“你也一样——”她将话瓣朝向崔慎,“若觉我在外厮混了五日,不守妇道,和离还是休妻,随你!”

*

在场三人,是她的闺友,手足,丈夫,被她无差别斥过。所言所问皆扎人心,直剖要害。

崔悦被彻底堵住了口,她入司徒府的那年韦玉絜正好离开去小慈安寺,话听来仿若是她抢了对方的家舍亲情。她想反驳,却又觉驳不出口。便只作是其气话。

韦渊清也作气话不与她计较,否则他能被气吐血。父母就生了他们兄妹二人,他逐她出家门算哪门子事!

秋风拂面,气氛僵持里,只有崔慎觉得,她说的不是气话。

兜兜转转七个春秋,又回到原点,她依旧想要离开他,不愿做他的妻子。

可是前有十年相思,后有七年相处,他要如何放手?

别无选择。

何况,她分明在回家来。

她还愿意回来,他便能说服自己他们还有未来,还可以再试一试。

于是他开口道,“回来便好。”

他撑住数日不曾合眼的精神,将人牵过,送别至亲,回去府中。

韦玉絜的手中还抱着两本册子,崔慎的目光落在上头,“我不看,你去锁好休息吧。”

韦玉絜锁好回来,屋中已经候着医官,给她查验了手上的烧伤,换了药。又说她还有低烧,便调方熬药给她用下。

她在榻上躺了一日,崔慎歇在书房。

傍晚时分韦玉絜醒来,回想这前头种种,隐约觉得玉令要不回来,人生走到头了。她特别累,不想再动弹。

而崔慎大抵是不会与她和离的。

她欢喜又难过,心中生出一个念想,给他纳个妾,让他留点血脉。

但是崔慎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未几他也醒了,过来看她,说晚膳已经早好,问她有没有胃口。又道他午后歇晌考虑了一下韦济业的寿礼,就剩下半个月的时间,定制怕是来不及,且挑些现成的吧。

韦玉絜忽想起前头去洛阳时,崔慎提过,他原本约见了那处贩卖端砚的商贾,说是藏了几方极好的端砚让他择选,另有纂刻大家白齐先生亦在,便想商量着择一方端砚雕刻,赠于韦济业。

韦济业素爱砚台,收藏珍品无数。

未曾想,她败兴而归,自然不曾遇到那二人。

崔慎道是我让青林镖局再走一趟,就择素端砚,给岳父把玩。

韦玉絜没有意见。

她在想那日上午崔慎骤然提出回来,当是生气了吧!

他这会应该也气的。

但他总忍着。

仿若犯错的人是他,全是他的过错,他含笑哄她。

没脸没皮,粉饰太平。

偏他这般自踩尊严的举止,似一口参汤吊起她这个在生死门挣扎的人。

让她不断同自己说再撑一撑。

于是,她对他挽起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他点点头,缓了片刻,问,“玉儿,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我们是夫妻……” 很久前就说过的话,很久不再说起的话。

他可以忍,但提前是两心相知,夫妻同心。

韦玉絜咬过唇瓣,摇头。

却又开口,“再等一等好吗?等一等,我都告诉你!”

崔慎垂眸轻叹,抬首揉了揉她后脑,“用膳吧!”

都等这么多年了,不等还能怎样!

韦玉絜撑着被他吊起的一口气,等到三日后初十韦济业出宫,但华阴去宫门前接他,她没有下手的机会。

再等到他回来府中,华阴却又没有回小慈安寺,而是住了下来操持他的五十生辰。她的身边一直有两个武艺极高的影卫,其中一个做过她的师父,她一身功夫都是他教的,如此护着华阴便也算护着韦济业,她更没机会了。

韦玉絜便想,让崔慎约一趟韦济业来御史府,结果理由还不曾寻到,中秋这日,华阴来看她。一则问了她洛阳功德台的事,她没有说实情,只说一切如母亲所愿。

华阴很高兴,笑容是从未有过的浓艳。她从袖中掏出那枚玉令,不是她的凤凰玉令,是合二为一的龙纹玉令,说,“你阿翁果然未再负我,前两日去接他,他把玉令还我了。”

韦玉絜盯着那枚玉令,脸上也堆满笑,“如此,女儿真为母亲感到欣慰。”

华阴走后,韦玉絜扶着桌案坐下身来,只觉周遭全是玉令的影子。目之所及,手之所触,都是玉令。

她呼吸有些急促,饮了口茶缓神,但喝得有些急,呛到咳了起来。

最后咳出一大口血。

崔慎在任上,侍者在外头,索性没人看到。她自己擦干净了,又把染血的布帛烧掉。

七日后,八月廿二,韦济业五十生辰。

她精神很不好,并不想前往,但没有不去的理由。只是后来,崔慎很后悔让她去了。

韦氏祠堂走水,韦玉絜带着族中的数个孩子在附近庭院玩,不知怎么就被卷入了火中。

她从小便是一副观音貌,端庄倾城,又在寺庙长大,族中长辈都很喜欢她。如今又贵为御史夫人,未出嫁前承袭母亲的爵位,嫁为人妇后夫君又给她谋了诰命,平辈之间偶有嫉妒者这会也都奉承她。又有很多人怜她成婚多年无子,遂而当她带着韦渊清的一双儿女玩乐,当她让兄妹二人唤些孩童一起做游戏时,族中姊妹兄弟便都将孩子送了过来。

小到韦渊清年仅三岁的女儿,大致族兄十一二岁的儿子,二十来个朝气蓬勃的新血液,韦氏一族的希望与未来。

这会都陷在火海。

但没有人会苛责她,因为原也不关她的事,甚至她为救孩童,自己还受了伤。

至于这场火,许是天干物燥,烛火相连,今日韦济业生辰又逢韦氏立世两百年庆,如此大开祠堂,焚烧的纸钱烛火余烬复燃。许是下人照料不周、粗心所致。诸人都在救火,一时难明失火的缘故。

又许是列祖列宗显灵,要烧死她这个给韦氏阖族抹黑白璧染瑕的妇人。

这是韦济业赶来时,韦玉絜哀哀挡在他身前,作一副孝顺样,心中代父所想。

祖宗是否这样认为的,韦玉觉无从判起。

但是她很肯定,韦济业是这样认为的。

他想要她死。

他在她昏迷时拿走玉令,便是知晓自己参与了华阴的一切。玉令在手中数月未给华阴,多半是在犹豫自己的动机,或许他也考虑过要将玉令还给自己,考虑她是否不是甘愿臣服华阴。但思来想去,终究不敢冒半点风险。于是最终选择将玉令交给华阴,做得她信任的最后筹码。将自己彻底与华阴归为一类,斩草除根以护整个韦氏周全。

归根结底,一个她如何能和整个家族相提并论。

可是凭什么?

祠堂烈火熊熊,往来救火者无数。妇人哭天抢地声,孩童嗷嗷疼痛声,儿郎震耳指挥救火声,声声交缠在一起。

这夜后来,韦氏祠堂无数先人灵位被烧,族中孩童五死八伤,救火的青年郎君们、韦氏的中流砥柱被砸伤十余人,作为寿星又是家主的韦济业只当天罚、祖宗不佑,当场便吐血数斗却又拂开搀他的人两眼死死盯着祠堂不肯离去,华阴许是恐失了这个好不容易说服的盟友,亦是又惊又怒。一时间,整个韦氏司徒府愁云惨雾。

韦玉絜被安置在长廊一角,身上披着沾水的厚披风,人被崔慎圈在怀中,只收回眺望火海的视线,见得韦渊清抱着昏迷的儿子匆匆过来,“你照顾玉儿吧,我实在顾不上了。”

他的幼女是她抱出来的,烧伤了一只手,给崔悦时,韦玉絜很抱歉地说,“五郎还在里头。”

崔悦抱着女儿,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地喊韦渊清。

这才对嘛,怎能就她一人苦!

合该都与她共沉沦,下地狱。

她伏在崔慎肩头,身后是燃着红莲业火的韦氏祠堂,她用身体将它与他隔开,不许污秽脏气染他分毫,只轻轻道,“带我回家,我害怕。”

她的家是崔氏御史府。

她可以昼夜待在琼华苑,终生卧在他掌心。

尤其是今夜,她的婆母晚间时分从凉州回来了,让她更添欢喜。

那是个体贴又温慈的妇人,这会见夫妻二人归府,自是也晓得司徒府的意外走水,早早命人熬煮了安神汤,催他们饮用 。

夫妻俩听话用下,沐浴上榻,很快便觉得这晚有些奇怪。

入秋的夜,原本的清凉未至,反而是层层热浪自腹底涌上,燥热不堪。然而这样热,却没有分开二人,只让他们相拥得更紧。

缠作一团,合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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