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人神情依旧冷漠，“只是提醒你们，莫要再心怀侥幸，做些旁的事情！”

说罢，吩咐左右把薛夫人送回去，又让小丫鬟去收拾一间空屋子做停灵之用。他将薛妙妙的尸身交给一个健壮的仆妇转身欲走，看到一直沉默恍惚的薛玉蓁时出言叫住，“玉蓁，你跟我来。”

薛玉蓁被唤回神志，抬脚正要跟上，又下意识觉得不对，她若不是薛夫人的亲女，那为什么会有薛家血脉？鬼神和薛夫人所言究竟谁是真谁是假？

她不敢去看薛府的当家人，眼前这些乱子明显都是她带回来的那尊鬼神所为，若她所知的真相为假……

薛玉蓁难以想象一个位高权重的未来阁老会怎么对待她！

下意识的，她把目光投注在了方嬷嬷身上，这是长公主派来的！宫里有品级的女官，让她跟着自己去，总不会让薛大人对自己下手……

令薛玉蓁意外的是……向来忠心耿耿的方嬷嬷，竟然在接收到她求助目光时，不为所动的垂眸温顺的立在原地，丝毫没有要跟上她的意思！

薛玉蓁心底发凉，这薛妙妙有什么好的？为甚连方嬷嬷都像被灌了迷魂汤似得！

方嬷嬷不愿走，她也不敢多待，只能跟在薛大人身后往前院去。

这一下呼啦啦走了四拨人，东院前瞬间空荡了许多。

彩枝她娘是二姑娘的奶嬷嬷，自然跟着婆子去给二姑娘整理遗容。

她体谅自己女儿，并没有强行把彩枝拉着一块去，到让彩枝此刻和方嬷嬷一起留在了这里。

彩枝从地上捡起，那只二姑娘的私房匣子，拍了拍上面粘上的灰迹，心中滋味难明。

她看向同样一身狼狈，却腰杆已经挺直的方嬷嬷，忍不住低声发问：“嬷嬷怎么不跟着大姑娘去？”

方嬷嬷没有回应，只是同样看向这个昨日在她撺掇下背主的丫鬟，“你呢？为甚么不走？府里正乱无论是跟着大爷，还是跟着夫人走，你日后总能容易得个差事。”

彩枝坐在地上，勉强笑了笑，“我也晓不得，我原是极渴望进大爷院子的……”

说着，她顿了顿抱紧怀中匣子，声音低落下来，“我只是看到大爷那般推脱模样，虽觉他说得有理，可想起天雷落下时沉香尚且敢往姑娘那去，大爷却……我知那是尊卑有别，沉香是忠心护主，可我总觉得他连个丫鬟都不如……”

“什么主，什么仆？不过是上位者想用条条框框骗一颗真心罢了！”方嬷嬷嗤笑一声，见彩枝被她这大逆不道的话吓得双目圆睁，方嬷嬷垂眸看向她怀里那只匣子，同样想起那白影扑入雷海的情形。

又想起那个小姑娘抓住那只玉镯，坚定告诉她，鬼神不可信的模样。

方嬷嬷笑了笑，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只是你家姑娘愚钝了些，尚没学到那些手段，只会以真心换真心罢了。”

彩枝神情艰涩，“嬷嬷可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嬷嬷沉默片刻，还是将昨夜沉香如何蹊跷死在东院，又如何突然复生，被送出府去！以及从小厮口中听到的那部分，薛二姑娘如何阻拦，如何发现沉香身上蹊跷，识破鬼葫芦害人之事，最后在东院同鬼神相斗的所闻都一一讲述出来。

彩枝边听边笑，最后却捂脸痛哭起来，“我家姑娘就是这般性子，是我的错！”

“是我嫉妒沉香得姑娘倚重！我又哪里比得过她？”

“他们说沉香那是忠心，可我知道……那不是……她不是！”

“姑娘至情至性待我们之心相同，是我看低自己，我不把自己当人，成日只琢磨着去依靠一个厉害主子，如今才发现我讨厌沉香傲气，可她自始自终都有自己的所思所想，生死都同姑娘并肩而立，像个……像个人一样……！”

彩枝哭得难以自持，说出的话也颠三倒四，“我好生妒忌……我好生妒忌……”

方嬷嬷没有吭声，只是轻拍彩枝后背。

时至今日，这两个立场相悖年岁相差的一老一少，竟也能体谅对方的心绪。

许久，看到叶皓从废墟灰尘中背出一个老人。

方嬷嬷才轻声道：“我愿以为那叶秀才极是不堪，可眼下细看，若撇去其他只论品貌，这叶秀才和二姑娘倒极是相配。”

彩枝哭累了，她抹了把脸，红肿着眼睛看向远处走出的人影，许久才低声道：“确实如此，若姑娘……能醒……有此等良人相托也是幸事。”

“此事恐怕艰难，”方嬷嬷声音低沉，“当今陛下一力推行改制，前几年借御驾亲征，扫除不少鬼神名下为非作歹的阴府，就被蹊跷落水缠绵病榻至今！”

“天下都知人皇将死后继无人，即使陛下身为人皇，也无法凝聚人心，只能看着自己气运溃散苦苦煎熬。”

彩枝乍然听到这等消息，惊得目瞪口呆，“这些鬼神，竟连陛下都惹不得吗？”

方嬷嬷冷笑一声，“你当二姑娘所做之事，为何能引出那么大的动静？那薛大郎确实有一句话说的没错，若执意复生二姑娘，他们薛府恐怕承受不住鬼神怨怒。”

彩枝心神剧震，“那我们姑娘岂不是……”

方嬷嬷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裙，向叶皓走去，“送走这位叶郎君，你随我去把那些葫芦找出来吧！姑娘救我等性命，卑贱之人无以回报却是能帮她传扬出去的，或许能得百姓敬仰，让二姑娘也有封神之日。”

彩枝呐呐，“封神后的姑娘，还是我家姑娘吗？”

方嬷嬷没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