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汉子不知是哪路神仙,气冲丹田,声如洪钟,一声“狗都不如”响彻玉京,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了过去。
狗都不如的正主蜷起脚趾,面上不动声色,对宸衷笑了笑:“我当是骂谁,原来骂我呢。”
嘴长在别人身上,扶疏一向懒得去管那些谣言,但被这么当面痛批还是不太舒服。偏偏这汉子不知道跟他什么仇什么怨,骂得还格外难听。
“抱歉,是我准备不周。”宸衷比扶疏还尴尬,“我这就去通传守卫,将那闹事的仙官带下去。”
“不必了,”扶疏抬手制止了他,“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接着忙吧,我进去看看。”
扶疏昂首阔步进了殿,环视一周,见众仙官围成个圈,把伶伦和一个粗眉大汉堵在中间。扶疏本以为自己露面后,大家多少能收敛一点,哪知道根本没人认识他,都抻着脖子看得起劲。
旁边那位见扶疏是新来的,还热情地拉了他过去,给他讲解:“这位仙友,神荼在骂崇吾山主呢!那个缩头乌龟,估计是怕被大家看不起,都不敢来参加御宴了吧!”
扶疏:“……”
他觉得要不然还是别自爆身份了吧。
“诸位怕是不知道,”伶伦背对着他,还在持续输出,“仰恭殿的那四位,只有玄英神君化生于天地,剩下三位都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凡人。神荼,你方才那句升天的鸡犬传得好远,也不怕轰错了人?”
此话一出,周遭霎时噤了声。
扶疏在心里暗暗给伶伦鼓掌,还得是他这张小嘴讨喜。
神荼的气焰瞬间消了一半,心虚地四下看了看,才道:“少他妈拿神君来唬老子!神君大人日理万机,从不参加御宴,不可能听到。再说了,老子方才那句明显骂的是崇吾山主……”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目光直直朝扶疏瞪来。
扶疏一惊,难道这么快就暴露了?
那可真是麻烦。
他是要气势汹汹骂回去,还是干脆假装没听到?毕竟人都在这杵这么久了,若假装没听到,谁知道下一个传闻会不会是“崇吾山主竟有耳疾”?
他这样想着,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原本围成一坨的仙官主动分成两排,把他站的地方给空了出来。
忽闻身后有人道:“骂的谁?”
这声音熟悉。
扶疏回头,眼皮一跳。缓步走来的,竟是那天被自己糊脏靴子的人。
在场众人的表情像见了鬼,惊疑不定,个个缩着肩不敢抬头。神荼更是吓得腿软,抬手撑住了旁边的果架,碰得仙果骨碌碌直往下掉。
只有伶伦一脸惊喜,热情道:“玄英神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玄英神君?
这他妈是玄英神君???
扶疏从震惊中缓过来,一时心绪复杂,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神君这时候来干什么?是没靴子穿了?仙力受损来算账了?还是突发奇想,要管崇吾山胡乱化景的事儿了?
玄英神君走到扶疏身侧站定,微微颔首:“又见面了。”
他这句不高不低,刚好叫殿内看戏的人都能听见。
什么叫“又”?
众人立刻变了神色,都在揣摩这位清雅的仙官是攀了什么关系,居然能私下见到神君。
伶伦怒目朝扶疏瞪来,丢来一道密语:好小子!不是说弄脏了神君大人的鞋吗?他现在朝你和颜悦色的是怎么回事?!攀大腿不带上我??
扶疏无奈回话:我也不知道啊。
提到鞋,扶疏低头看了眼,见神君双靴白净,银纹清晰,问:“你换了新靴?”
“没换。”玄英神君动了动脚尖,若无其事道,“清理干净了。”
“不好意思啊,当时忘了问你的名号。”扶疏摸了摸鼻子,试图亡羊补牢,“你折损了多少仙力?我如数补给你。”
“不用。”对方轻笑,“那点仙力,影响不到我分毫。”
这话可谓非常狂了。
但扶疏深知这位有狂的资本,这么说当真只是随口一提,并无炫耀之意。
他俩有问有答,旁人听不懂,也不想听懂,只盼着神君大人能给个痛快,放过他们这些臭看热闹的。但神君就是不给,甚至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专注于和扶疏聊天。
神荼在那头筛糠似的抖,实在受不了了,干脆心一横,双膝砸地,悔道:“神君大人……我错了!我猪油蒙了心,说了不该说的话,还望神君大人网开一面,不要和我这种下三滥的杂碎计较!”
他骂别人狠,骂自己更狠。扶疏从没见过这种货,差点笑出声,但想到场合不合适,硬生生收住了。
神君终于有反应了。
“跟我道歉做什么?”他看了跪地的人片刻,靠近扶疏一步,偏了偏头,“跟他道歉。”
“啊?”神荼愣了数秒,猛然反应过来此人就是扶疏,“哦哦哦,山主大人对不起!我猪油蒙了心,说了不该说的话,还望山主大人不要和我这种……”
“别!打住打住。”
扶疏慌忙堵住了下半句,怕他再把自己骂出什么花来。
哐当!
方才拉扶疏看戏的那位仙官原地晕了过去,被两边的人手忙脚乱抬走了。
“山主大人,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神荼瞟到被抬走的那位,哪敢起身,继续求饶,“只要你开心,让我怎么骂自个儿都行!”
“你骂你自己,我为什么会开心?”扶疏觉得这人莫名其妙,耐着性子打圆场,“传闻嘛,听听就好。大家别往心里去。”
众仙官一阵附和。
大家爱背地里看热闹,当事人的出现本该让他们更兴奋。但玄英神君对这位崇吾山主的偏袒过于分明,惹又惹不起,场面就变得尴尬起来。
在场没几个不识时务的,虽然一时猜不出二人的关系,但总不会蠢到再出言回怼。
见扶疏不追究,玄英神君也没再说什么。大家劫后余生,都松了口气,纷纷散回席位。神荼哪里还吃得下饭,胡乱找了个借口,让宸衷替他跟天君告假,匆匆下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