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拉-科罗特科夫同情地望着娜斯佳。www.xiashucom.com她的面部表情专注紧张,一点也不像来举行婚礼的年轻新娘。
“真想不到,让你碰上了这样不走运的事。”他一边听她叙述一边说。
“没什么,我这不是平平安安的,还嫁了人,可这位新娘……”她叹气说。
这一天像夏日似的温暖,从敞开着的窗户里不时传来阵阵乐曲、庄重的话语和热情的祝贺声。婚姻登记处的大门前摆了几张桌子,临时安排的结婚登记仪式开始进行。登记处室内,值勤小组和法医正在工作,人手太少,却要询问近50位目击者。
“尤拉,我得走啦,”娜斯佳看了一下表,羞怯地说,“我们预订了饭店,两家人都等在那儿呢。”
“当然,最好有你在,”科罗特科夫喃喃地说,“但是,去吧,新娘子,别折磨自己了。也许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尤拉,我告诉你件事,只是你要沉住气,好吧?”
“开个好头,就大有希望。快说。”
“你记得彼得里切茨那个案子吗?”
“佩恰特尼克发生的那件强xx案吗?记得。”
“你还记得主要嫌疑人阿尔秋欣吗?”
“记得。后来不是证明他不在犯罪现场吗?”
“昨天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弄清楚了,那是伪证。那个碰巧路过的女证人,说案发时谢尔盖-阿尔秋欣在城市的另一头,实际上她是阿尔秋欣的情妇,他们早就相识。我已告知阿尔秋欣,说我星期一把此事向侦查员报告。于是今天早上我收到一封信,信中写道:‘别这么做,你会后悔的。’”
“你按惯例进行报告,被他识破了?”
“大概是这样。可我是五分钟后马上报告的,阿尔秋欣不可能知道,所以他有充分的理由认为自己的警告是及时的。今天上午10点钟,我在路上同科斯佳-奥利尚斯基见了面,有关人士有可能看见。”
“那么,你为什么要鬼使神差地要和科斯佳见面?”
“把信交给他,让他转给侦技人员鉴定。”
“娜斯佳,你真笨!这不是露出了破绽吗?”
“现在明白了。”
“现在?你想说什么?”
“尤拉,我想告诉你,按登记顺序我本来排在第十号。但我们请求免去那些繁琐的礼仪,直接到登记办公室,给我们快速登记。于是12点一刻,即原定该我们登记的时间,走进婚礼大厅的却不是我和廖沙,而是排在第十一号的那一对新人。确切地说,他们还未跨进大厅,只是挨到号了。因为新娘正好在此时被人开枪打死了。”
“是这样。”
科罗特科夫叹了口气,从低矮的软椅上站起身来,伸了伸两条发麻的腿。然后走到娜斯佳跟前,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庞然大物耸立在她身旁。
“我喜欢你的思路,”他十分严厉地接下去说,“你作出这种最佳推断后,还准备到什么地方去?亲爱的朋友,你头脑还清醒吧?现在有个姑娘做了你的替死鬼,被错杀了,谁能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呢?”
“别吓唬我,我已经被吓得够呛了,虽然受了惊吓,但我的头脑还正常。如果凶手是冲着我来的,可又弄错了目标,那么正说明根本不是阿尔秋欣干的,因为他认识我。很可能是他雇的什么人。如果凶手立即从这里逃掉了,那么他绝不会知道我还活着。要是没来得及溜走,那么他现在就还在这里,因为凶杀事件发生后十分钟,所有出口就都被控制了。如果凶手在这里,那么我就无论如何都可以去饭店,并且不会发生意外了。现在到处都在谈论着遇害者的名字,凶手已经明白枪打错了,但又不能再有所举动,既出不去,也不能给阿尔秋欣打电话。”
“娜斯佳,我不明白,”科罗特科夫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反正我要是处在你这种境地,是不会去冒险的。”
“是呀,尤拉,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亲戚都在饭店等着我们。廖沙的父母,达莎的父母,萨沙的父母和我的父母,有八个人在等着。让我丈夫一个人去,像什么样子?我妈妈也在那儿等着我,她是特地从斯德哥尔摩飞来参加我的婚礼的,昨天我没去机场接她,因为想到今天会见面的。”
“你们说好几点钟到?”
“两点。现在只差20分钟了。”
“好吧,随你的便,”科罗特科夫叹了口气,“说服不了你,去吧,拿着我的手枪,以防万一。”
“你疯啦?但愿不会发生什么事!你把枪给了我,我又收下了,以后怎么说得清呢?这是要掉脑袋的事。”
“当然,上帝保佑可别出什么事,可你拿什么防身呢?脑袋反正不能掉,别管那么多了,拿着,这样我更放心些。”
娜斯佳四处寻找着自己的亲人。在一个敞着门的办公室里,她看见了奇斯佳科夫,他正和刚来的侦查员交谈着。萨沙没了影儿,可却看见了满面愁容的达莎,大家都把她给忘了。娜斯佳心里一阵刺痛,怜悯起这个年轻的女人,她为准备一生中的大喜日子,费尽心力,现在一切事与愿违,她只得孤单单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警察围着新娘尸体奔忙着。
“达莎!可以过来一会儿吗?”娜斯佳招呼她。
达莎抬起沉重的身子,向娜斯佳和科罗特科夫坐的地方挪动着。望着达莎那消瘦的面庞和眼睛周围半圆形的黑圈,娜斯佳忽然意识到,达莎太累了,她已疲惫不堪。她怀孕已八个月了,又受了这样的刺激!她本该躺在舒适的床上,敞开窗户,挂上窗帘,睡上一个来小时,可她从早上6点就起来忙活,又节外生枝地发生了这么多令人情绪激动的事。
“达莎,萨沙在哪儿?”
“有位先生带他走了。”
“什么样的人?”
“矮个,小胡子,穿一件方格衬衫。”
“是侦技员,”科罗特科夫说道,“我马上去把你弟弟找回来。达莎,请站到我和娜斯佳前面,别让人看到我们。”
达莎听从他的话,站到前面,挡住了别人的视线。娜斯佳一面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一面打开挎包,科罗特科夫则麻利地从肩上背的枪套里抽出手枪,迅速塞进了她的包里。
“妥啦。”
接着,尤拉很快走进询问奇斯佳科夫的那个办公室。
“米哈伊洛维奇,你放这个人走吧,新郎不到,宴席上的饭菜都要等凉了。”
他看侦查员犹豫不决,又接着说:
“让他走吧。他是我们娜斯佳的新郎。如果还需要问什么,他就是钻到地底下我也能把他挖出来。”
侦查员极其勉强地中断了谈话。廖沙对他笑了笑表示感谢,然后来到大厅。科罗特科夫一路小跑并大声呼喊:
“侦技员萨延科!侦技员萨延科!”
“在那边。”一个牵着警犬的人应声说,他正从后门走进大厅。
过了一分钟,亚历山大-卡缅斯基也来了,人等齐了,大家在科罗特科夫的陪同下出了大门。
“车怎么个坐法?”娜斯佳望着萨沙和廖沙的那两辆车,心里拿不定主意。她很想和廖沙乘一辆车,但又不放心弟弟和达莎在一起。萨沙知道早晨收到那封恐吓信的事,并很容易作出和她同样的判断。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把想法告诉达莎或奇斯佳科夫。
“现在已经……”达莎开了腔。
娜斯佳估摸着达莎马上会说:“现在已经可以各就各位,夫妻俩坐在一起。”便迅速打断她的话说:
“我们还是不打乱原来的安排吧。前两回怎么坐的车,第三回还是这么坐。上帝喜欢三位一体1。”
1三位一体为基督教基本信条之一。上帝就其本质而言是一个,但是有三个位格:圣父圣子和圣灵。这里意指三次坐车安排都一样——译者注
达莎顺从地坐进了奇斯佳科夫的车,娜斯佳也挨着弟弟坐定了。
起初,他们默默无言。过了一会儿,亚历山大终于憋不住了:
“姐,你不觉得……”
“我觉察到了。萨沙,我求你,这种感觉只能我们俩知道。你早晨保证过,要给我帮助,还要我完全信赖你。是吧?”
“嗯,你对我有什么要求?”
“首先要守口如瓶。廖沙不该知道这事,达莎更不该知道。他们听说了准会吓坏的。其次,从后视镜里看看有没有人跟踪我们。最后……嗯,算了,就这些,不‘最后’了。”
“为什么?姐,你说吧,我都照办。”
“最后,记住,我挎包里有手枪,但我不一定能用得上。”
“为什么?”
“不知道,”她耸了耸肩,“我也许会被吓呆,不过不要紧……我只是不习惯。”
“你想让我开枪?”
“不,绝对不行!你只要记着我有枪,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抢走我的包。否则我会一惊之下干出傻事来。我再说一遍:记住,如果出了事,就用放枪的包作武器,可以着实有力地击打对方的脑袋。我大概是不行的,可你行。”
他们一来到饭店,便看到了等在门口的父母,在热烈地交谈着。娜斯佳一跳下车就扑向母亲,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看见妈妈了。
“好妈妈!”
“宝贝女儿!祝贺你!廖沙,亲爱的,过来吧!”
娜杰日达-罗斯季斯拉沃夫娜踮起脚,亲切地拥抱了奇斯佳科夫。
“廖沙,好样的,有头脑,终于让娜斯佳开了窍。我就觉得你一定会如愿以偿的。真行!”
他们相互拥抱,亲吻,祝贺了好几分钟。这时,娜斯佳好奇地注视着自己的生父帕维尔-伊万诺维奇,他似乎一点也没有感到尴尬。看来弟弟说得对,这都是陈年往事,不会再引起伤感的。
娜斯佳走进大厅,追上了并排走着的达莎和她的母亲,拍了拍达莎的胳膊说:
“达莎,咱们情绪好一点儿,没必要让父母不安,好吧?”
达莎抬起那双困乏得失神的眼睛望了望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入席后,娜斯佳坐在继父的对面,她那苍白的脸色和紧张的表情,是逃脱不了这位老侦查员的目光的。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会儿,又故作姿态地从口袋里拿出香烟,向她打了个手势。
他们来到了大厅,走近沙发椅和果皮箱,坐下抽起烟来。
“孩子,说出来吧,”列昂尼德-彼得罗维奇严肃地说,“别糊弄我说你没出什么事。”
“刚才婚姻登记处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娜斯佳若无其事地说,“打死了一个新娘,为了等值勤小组来,那所房子不准出入。因此我们耽搁了一会儿。”
“你说的这些只能骗骗你丈夫。可对我,你得说实话。”
“爸爸,这是实话……”
“娜斯佳,我的孩子,你真叫我伤心,”继父叹了口气,“我多次提醒过你,我一眼就能把你看透。你怎么就没当回事呢?说吧!”
“你得保证不告诉妈妈。”娜斯佳央求道。
“我不会作什么保证,”他生气地说,“我搞了一辈子侦探,虽说这几年从事教学工作,可该对谁说什么,我是会掂量的。你这个毛丫头,别给我提什么条件。”
“不是毛丫头了,已经是新娘子了。”娜斯佳微笑着纠正他的话。
“对你的廖沙,你是新娘子,可对我来说,还是毛丫头。快说吧。”
“情况是这样的……有个家伙恐吓我,不过这是常有的事。因此我有点儿神经紧张。就这些。”
“就这些?这跟婚姻登记处的凶杀案有什么关系?”
“是没关系。爸,你就别再问啦。”
“这么说,还有别的情况。”列昂尼德-彼得罗维奇肯定地说,“废话太多也是疑点。孩子,要记住,话越多,越值得怀疑,骗局往往隐藏在这些废话后面。你自己对付得了吗?”
“尽力而为吧。只是别对妈妈说,好吗?”
“行家用不着指点。”他微微一笑,掐灭了烟,站起身来。“走,去热闹热闹。对了,再问一句,你要不要回登记处去一趟?”
“不用,我对此不过是心存好奇,我从下星期一就开始度假了。”
“娜斯佳,你又在说谎,”继父懊恼地摇摇头说,“我们坐在这里一会儿的功夫,你就往自动电话瞧了不下十次。有磁卡吗?”
“有。”
“快去打个电话咱们再走,离开太久不怎么好。”
娜斯佳感激地给了他一个响吻,去拨登记处主任的电话号码了。
“情况怎么样?”科罗特科夫一接电话,她就开门见山地问。
“没有新情况,”他丧气地说,“让摄影师舍夫佐夫到洗印室洗照片去了。傍晚就能全部洗出来。从照片上或许会看出点线索。所有在场的人都一一盘问过了,未找到凶器。总之,很棘手。人太多,又不能让他们总待在这里,亲朋好友都等着呢。只好放他们走。”
“没发现可疑的人?”
“没有。在场的都是随新婚夫妇一起来的。不是客人,就是亲属和证婚人。”
“这么说,他已经溜了。”
“可以这么说。”科罗特科夫肯定地说,声音里流露出懊恼,“你的喜宴热闹吗?”
“什么都没动呢,就这样吧,祝你成功。”
他们回到大厅,正赶上达莎和亚历山大互相亲吻。娜斯佳感到了奇斯佳科夫探询的目光。
“情况怎么样?”他情不自禁地低声问道,重复的竟是娜斯佳刚刚问过科罗特科夫的话。
“什么情况?”
“你不是去打电话了?”
“你怎么猜到的?”
“我还不了解你?!”奇斯佳科夫狡黠地笑了笑说,“娜斯佳,我的神经很正常,你一心为公,我不会生气的。也许,正因为此我才爱上了你。”
“是吗?可我爱你的却不是这一点。”
“我倒想知道,是什么?”
“因为你理解我,不生我的气。我们干杯吧。”
“待会儿我要开车的。”
“你只把酒杯举起来就行了。我说几句祝酒的话。”
娜斯佳从位子上猛地站起身来,手里举着酒杯:
“我可以说几句话吧,一向了解我的人?真奇怪,我怎么会下决心和阿列克谢办手续正式结婚。为此,我要说两句,以消除一些误解和流言蜚语。多年来,我不清楚是否真正爱他,总觉得因为他是个好人,我才依恋着他。可后来,我突然明白,他就是我的唯一。”
“怎么,就这么简单?”坐在桌子对面的帕维尔-伊万诺维奇叫了起来,“不能就这么简单,得来个‘苦啊’1!”
1俄罗斯人举行婚礼时,来宾要求新郎新娘接吻时,便喊:“苦啊!”相当于“亲一个(嘴)!”——译者注
“苦啊!”大家应声喊了起来。
穿黑礼服的人和技白婚纱的人,披白婚纱的人和穿黑礼服的人。新郎和新娘,新娘和新郎……上帝啊,我憎恨你们这些人!
我憎恨所有穿黑礼服的人,因为黑色就是不幸。
我憎恨所有披白婚纱的人,因为披白婚纱的人抛弃了我。
我要穿上黑色的礼服,瞧瞧你们这些穿着白色盛装的人们,你们在那里忙碌着,但与我无缘。因为你们永远也不会接近我了。
他们回到家里还很早,不到7点。娜斯佳首先做的事就是脱去婚纱,换上舒适的家常衣服。她一穿上“庄重体面”的礼服和高跟鞋,就觉得很累,只有穿上牛仔裤、毛衣和旅游鞋,才感到舒适自在。
她的神经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即便于点简单的家务,思想也老是开小差。要不要做晚饭?刚才在饭店吃喝了一通,能顶到明天早晨吗?明天要不要请客?还是打破习俗不管老一套?电视节目报放到哪儿去了?……
她记得有件事该做,该给个什么人打电话,可怎么也想不起来给谁打,谈什么事了。宴席上,当着宾客和父母的面,她还能控制自己,现在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她知道,必须而且应该和廖沙谈谈,因为若是阿尔秋欣真的要对她下手,那么她丈夫也会和她一样受到威胁。不过阿尔秋欣也有可能不涉嫌今天加琳娜-卡尔塔绍娃凶杀案!也许,这一切不过是惊人的巧合呢?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是要给奥利尚斯基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