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珍荣脚步一顿，又若无其事般的跟上去，只是把音量降到了最小。

“不会是我想到的那个梁希真吧。”

“嗯。”

这家门诊真的挺小，不过也算五脏俱全，朴珍荣去挂号，段宜恩找了个座位把人放了下来，她整个人身上没有一点力，一松手就会倒下去，段宜恩只好坐在她身边把自己当面墙给她靠着。

这么近的距离，他可以看清这个姑娘紧蹙的眉头，可以感到她呼出的逼人的热气，可以听见她发出的微弱的近乎无的嘤咛声。

小门诊里没什么病人，基本上都是医护人员，走廊里更是没人走动。

段宜恩想了想，把手贴在她脸上，想给她降降温，让她不那么难受。手都碰到人家了才想起来这个动作可能有点超过。

反正这里没什么人……他谨慎的四处看看。

看到了一双有些熟悉的腿。

把刚才这一幕全收进眼里的读书人不知为何竟然有点心虚。

“那个，哥，可以进去了。”

他甚至没敢看马克哥的眼睛。

总感觉可能回去就要被灭口呢……

看着梁希真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输起了液，段马克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看无故被自己叫出来的弟弟。

“没事了，你回去吧，我在这就行了。”

镇海醋王痛彻心扉。

现在是嫌弃我在这发光发热了吗？用完就要把我无情抛弃吗？

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马克哥！

看别人输液是个挺无聊的事。

不过段宜恩这人一向也算是有耐心。

段宜恩坐在床边安静地鼓捣着手机，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液面。

突然他听见梁希真很明显的嘤嘤了一声，还是带音调的，好像是在说话。

“什么？”他弯着腰凑近她，“你说什么？”

还是一声哼唧，大概还是因为难受，段宜恩刚要坐回去，就又听见一声，这次的声音好像比较接近人话了。

“是要水吗？”他试探着问，没有回应，但是他打算试着喂她点水，毕竟烧成这样应该也缺水的很厉害。

姜汤应该不能解渴，他拿着保温杯的盖子接了点冷水回来，想喂的时候才发现这么喂肯定会倒她一身。

把杯盖放下，手扶着肩膀把人搬起来，又把枕头竖起来给她靠着，这才把水递到她嘴边。

情况比他想的好一点，虽然梁希真还没清醒，但是喂到嘴边的水她还知道喝。

一杯水喂进去，段宜恩看着觉得可能是不太够，刚准备去再接一杯回来，发现自己的衣角被压在她手里，他小心地把衣服从她手里往外扯，但是一扯她反而用力握住。段宜恩心惊胆战地看着她这只输液的手攥成拳头，赶紧动手把她的手展平，生怕针从她血管里扎出来。

这样做的结果是他的手被抓住了。

段宜恩调整了一下握姿让她的手没办法太用力，然后把她整个人放平，就施施然地坐下了。

呐，你自己拉住我的，再想喝水就没办法了哦。

一只手玩手机总有点不方便。

他没再拿出手机，安安分分地坐在床边发呆。

或许是打进身体的药起了效果，原本一动不动的死尸真开始有了一点小幅度的蠕动，也渐渐发出一些含含糊糊的呓语。段宜恩用仅剩的一只手给她掖了掖被子，又理了理她汗湿的鬓发，他惊讶地发现她眼中渗出了泪水。

于是轻轻地揩去。

输液输了两瓶，第一瓶退烧的输完了，护士换上一瓶消炎的，叮嘱他说这个药液可能有点冷。他一开始还不是很理解药冷会怎么样，但是输着输着他发现梁希真的表情明显地更痛苦了。

他握着的这只手好像也凉了点呢。

用另一只手碰了碰她输液手的小臂，冰凉冰凉的，段宜恩大概理解了，血管温度骤降，是挺疼的，难怪她哼唧。

但是无论如何他的一只手也不足以握住她整条手臂。

这时候段宜恩才觉得她那个队友虽然傻了点，还是挺有用的。

这个热水袋准备的真是刚刚好。

梁希真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好像死了，灵魂飘到自己小时候的房间半空，悲悯的俯瞰着那个明明生病了却没有人照顾的孩子。

那个小小的身体时不时地抽动，那张小小的脸因苦痛而扭曲，却没有人在她身旁。

可是她又觉得，自己就在那个小时候的身体里。

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眼泪流不出来，绝望地躺在小床上觉得自己会死。

挺过去，梁希真。半空中透明的灵魂无声地命令。

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不是每次都自己度过的吗？这次也一样，你能依靠的从来都只有自己。

她觉得很疲惫，像是行走在沙漠中饥渴的旅人，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力气，但是她无法停下来。

她拼命地想要抓住一点什么，都是徒劳，除了床单，她抓不到任何实体。

不，她抓到了。

一个带着温度的柔软的东西，是手。

那只手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放平。

那也许是她，等待了十几年的东西呢。

仿佛老友重逢，黑暗中挣扎的小女孩，流下了滚烫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