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听这种话。」他逼近她。「事情是妳造成的,妳就该负责到底。」
说话就说话,干么靠这么近?「我、我能做什么?」栩儿畏惧地望着他不断靠近的身子,呼吸和心跳变得零乱而沉重。
「多了。」他唇瓣绽出恶意的笑。「比方,这样。」他终结两人之间不到三公分的距离,炙热的鼻息拂上脸颊,接着是舌尖―含着淡淡酒气的舌头滑进深处,诱惑似地搅动她舌头。
栩儿傻了慌了,脑子也乱了。
「住!」她只来得及发出微乎其微的一字,其余尽数被他唇舌吞没。
深知自己魅力的他不断施展纯熟的吻技,直到她忘情地沈溺在他的亲吻中……
「看妳样子,还挺知道该怎么让男人开心的嘛……」周梦唯讥讽低喃。
栩儿猛地回过神来。
「不要!」她使劲推开他,突然感觉胸口凉凉的,她惊异地望着胸口,身上的扣子什么时候被解开?她竟一点感觉也没有。
「干么突然装矜持,妳明明也很享受啊?」他毫无愧色地翻坐一旁。
恶劣!栩儿红着眼眶手忙脚乱扣好扣子。「你马上给我出去。」
他冷笑。「不是还信誓旦旦说妳关心我?现在呢?反悔了?」
做出这么过分的事,他竟还有办法指责她!栩儿难以置信。这人性格到底扭曲到什么程度?
「伤了关心你的人的心很好笑吗?」她怒不可遏地揪住他衣襟。「你非得要搞到所有人都怕了你,避你避得远远你才甘心?」
「我不稀罕妳的关心。」他用力甩开她手。「更不需要妳廉价的同情。」他心里想着,没有其它人他也可以过得很好,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除他以外的人,都只会教他失望而已。望着他执拗但伤痛的表情,她意识到自己跟他的不同处。虽然不太明了他百般拒绝他人亲近的理由,但可以猜测,他童年一定不太好过。
而她,从小就在丰沛的爱里长大的她,看在他眼里,一定太过温暖而完整,甚至,会是一种嘲笑;因为那种温暖感受,他从来都没感觉过。
想当然他要抗拒她,否则,要他如何面对一直以来残破的自己?
她脑海蓦地浮现凯叔的脸,记得凯叔刚到「grace」,也花了好几年,才慢慢有了笑容,不再害怕担负责任。是她的错,她太高估自己,以为只要付出一点温暖,就能让他马上觉得好过些。
时间!她忘了这个最重要的因素,必须要有耐性。
这么一想,她起伏的情绪立刻稳定下来。
「你错了,我的同情跟关心一点都不廉价,只是你还看不出它的价值,没关系,我原谅你。」
这家伙―听听这口气,她以为她是谁?特里萨修女?周梦唯愤怒地看着她重新拿起叉子。被他这样羞辱过后,她怎还能够气定神闲吃面?还有,她凭什么用那种了解宽容的眼神看他?!他抢走她的叉子,朝桌上重重一摔,接着抓住她肩膀,又想用吻击溃她的自尊。就像刚刚一样,他想让她意乱情迷,嘴里再也吐不出任何一句关心的话语。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她一跳―但也就这么一点惊讶,当他唇瓣即将覆上之际,她突然开口说!
「从我刚才的反应,你应该知道,你的吻对我来说,不是惩罚……」
吓一跳的反而是他,他没想到她会如此坦诚,她喜欢他的吻。
可恶!他猛地推开她。
我到底是怎么了?他抱头低吼,慌张无措成这样,这不是他一贯的表现!
「你还好吧?」
「不要碰我!」他拍开她手,跟鎗下楼。
他知道了,一定是这个地方,太过接近他童年的梦想,才会让他变得不像自己―只要离开就好了,他只要离开就好了!
但来到一楼他发现,铁门被锁上了。「黄栩儿!」他转头冲着楼梯大吼,一脸焦躁的,就像被困住的野兽。他痛恨不知所措的自己,更痛恨让他瞧见自己狼狈模样的栩儿。
「我在帮你叫车。」栩儿晚了两分钟下楼,手里还拎着打包起来的餐盒。「你不用这么急,我没意思要困住你。」
「闪远点。」门刚拉开点缝,他便挤开她钻出门去。黄色出租车正好抵达,他二话不说跳上车子。
「等一等……」
「开车。」车里的周梦唯喊道,看也不看她。
出租车疾驰离开。
「你的意大利面……」望着被夜色吞没的车影,她放下高举的右手,心情微妙地返回店内。
门一关上,她整个人乏力地跌坐在地上。
「好混乱喔,怎么会突然发生这么多事?」她望着暗幽幽的面包店喃喃,而后触碰自己的嘴。
唇上,还依稀残留他嘴唇的热度。想起刚才说了什么,她脸倏地胀红。天吶,她怎么会说出这么大胆的告白”竟当着他面承认,她很享受他的吻……更为难的是,她知道自己没有说谎。
「以后该拿什么脸见他啊!」她蒙住脸呻吟。
「grace」的一天,总是从天色蒙蒙亮的清晨六点揭开序幕。
负责照顾面包生种的李明雄总是第一个抵达,每天栩儿打开后门,定能看见他跨在野狼机车上喝着从7-12买来的热咖啡。负责买菜的凯叔会晚一点,但也不超过六点二十分,就能听见他爽朗的吆喝声。
「栩儿、明雄早。」
「凯叔早。」正在做巧克力饰片的栩儿回头笑,看见明雄凑过去帮凯叔卸货。
「需要我帮忙吗?」
「我来就好。」明雄拎走一袋黄皮柠檬,开始清洗榨汁,不一会儿,工作房里满是柠檬特有的诱人香气。凯叔在「grace」负责的工作是制作甜塔皮、海绵蛋糕跟奶油,机械嗡嗡的搅拌声伴随着奶香迥荡;明雄洗好生菜后开始揉面;一旁的栩儿,则是专心一意调制香草蛋液!冰箱开合声响交杂烤盘的碰撞声,工作房里的一切,总是那么急促富有韵律。
时间分秒过去,新鲜刚出炉的面包,也一篓篓被端至前场。九点五十,后门再次打开,理当安静现身的丽琪,却连跑带跳地冲进来大叫。
「栩儿姊,不好了、不好了!」
工作房里三人同时回头。
「妳怎么了?」栩儿问。
「不是我,是店。妳快跟我过来!」丽琪抓着栩儿边跑边说:「我刚过来的时候,看见我们店门口停了一辆好大的卡车跟挖土机……」
两人合力把铁门打开,一看,栩儿也傻了。
她仰头望着远比两层楼还高的黄色挖土机,这是怎么回事?她再一看挖土机旁七、八个戴着工作帽的蓝领工人。
一见店门打开,卡车司机立刻抓着工程单过来。「哪位是黄栩儿小姐?」
「我是,」栩儿往前踏一步。「请问你们是?」卡车司机亮出单据。「我们是房东叫来要拆房子的,许可证在这儿……」
「怎么可能?」一定是哪儿搞错了。栩儿接过一看,地址店名都对!等等,上头房东名字,怎么会写着黄盛宗?
该不会是他搞的鬼―栩儿脑中浮现周梦唯的脸。
「你们稍等我一下!」她边跑边喊。「我马上打电话问清楚,在我搞清楚之前,不许你们轻举妄动!」
凯叔他们也跟了过来。
「怎么回事?栩儿,那些人跑来这儿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总之我先打电话问房东。」栩儿仓皇翻出名片簿,连按错两次电话,才终于接到房东本人。
「对不起啊,黄小姐,」房东满是歉意的声音自话筒传出。「我没先跟你们说过就把房子给卖了。但黄董事长开的价钱实在太好,我真的没有办法……」
不会吧!栩儿手一松,话筒「哐当」地滑落。她震惊地望着一脸不耐的卡车司机,还有在一旁连连安抚的凯叔。天吶,她的「grace」,爸妈一手创建起来的面包店,真的要被拆了!
丽琪扯她衣袖。「怎么样,栩儿姊?房东怎么说?」
「我不会让他们拆的!」她坚定地握住丽琪的手,抓下头上的厨师帽,大步冲往楼上。
「栩儿姊?!」丽琪惊喊:「妳要去哪儿?」
卡车司机拉开了嗓门催促:「怎么样?问好了没有?我们下午还有工作,不能等你们太久……」
「不许拆!」一声喊叫自众人头上响起。
一楼的众人闻声抬头,只见穿着厨师服的栩儿张开双臂,高高站在二楼屋顶。
她吸足了气大叫:「你们如果非要动这间屋子,就从我身上挖下去。」
「危险啊栩儿!」凯叔一见她的脑门正对着挖土机的利爪,头都晕了。
「下来啊,妳这样要我们怎么做事?!」卡车司机气得跳脚。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始作俑者周梦唯姗姗来迟,他一望杵在门口的凯叔还有明雄,再一望站原地不动的工人们。
卡车司机指向上头。「就那位黄小姐,你看她站在那儿,我们根本没办法拆!」
周梦唯瞇细眼抬头,看见她大张着双臂,一副抵死捍卫的模样。
「是你搞的鬼对吧?」她瞪着他问。
他唇上有着淡淡的笑意,彷佛两人所谈内容,是再普通不过的闲聊。「我说过,我非带您回黄家不可。」
「你好卑鄙!」栩儿气得浑身发抖。
他明明知道「grace」在她心中的重要性,他还拿它来对付她。
她会哭吗?他直视她水溶溶的眼睛,但她只是用力一吸鼻子,泪水硬是忍下。
打死她也不会在他面前掉泪,死也不要!「你说,我要怎样做你才肯撒走卡车跟挖土机?」
「妳应该知道答案。」
「好。」为了保有这家店,要她做什么都可以。「但我有条件,我要这间屋子的产权,还有你们的保证,从今以后,你再不会做任何伤害它的事。」
「谨遵吩咐。」他微微一躬身,然后回头,示意工人们收工休息。
当然,工钱照算。工人们欢天喜地离开。阻碍街道的卡车跟挖土机一走,一旁街坊邻居立刻围过来探问。「现在是怎么样?以后『grace』还开吗?」
刚才栩儿的举动,可把大伙儿吓出一身汗。谁晓得看起来甜甜美美温温柔柔的她,会有这么惊人的举动?
「『grace』绝对不会消失的。」栩儿肯定地说,而后一个个鞠躬道歉。「对不起,引来这么大的骚动。」
「没什么、没什么,别这么客气!」街坊都是一路看栩儿长大的老邻居,大伙儿都很心疼她这个二十出头就死了双亲的孤女。「妳也知道我们很喜欢你们做的面包,怎么样?店里准备好没有?」
「当然。」栩儿戴上丽琪递来的厨师帽,再朝众人一鞠躬。「欢迎光临『grace』。」
直到客人陆陆续续离开店前,她才走到周梦唯面前。「帮我带话给黄董事长,我今晚会过去找他,我有事要当面跟他谈。」
「我会派车来接。」周梦唯绅士般地欠身。就在栩儿转身离开的同时,他压低声音问:「怎么样,后悔了没有?对妳之前说过关心我的话?」
栩儿停步,定定看着他深邃如海的眼瞳,这人真是无可救药了。「你真教人同情。」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进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