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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美丽的委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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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旅行与历史》总编辑藤田来电话的时候,浅见光彦正面朝文字处理打字机打着盹。www.xiashucom.com

“少爷,您的电话!”被女佣人须美子大声一嚷,好像慌慌张张地胡乱敲了一下键盘。

画面上净是平假名,排着一长串意思不明的文字。

“哎呀!您正在休息?”

“别开玩笑了,看了就知道了吧,正在打字呐。”

“不过,像是闭着眼睛。”

“一到我这种程度,就能用心眼儿打啦。且不说这个,倒是你刚才没说电话什么的?”

“啊,是的。是您的电话,藤田总编辑先生打来的。”

“总编辑后面加上‘先生’,这太可笑了。”

浅见边走出屋子边告诫道,但须美子好像挺不服气似的:

“是吗?不过,藤田总编辑……先生是少爷的重要主顾吧。”

“哈哈哈,叫‘主顾’也奇怪呀,不过还行。”

总之,管快要三十三岁的人称作少爷,从这点来说就很奇怪。浅见已经多次提醒她改正过来,但丝毫改不了。

追根溯源的话,就是前任的那位老太太管他叫“少爷”,须美子便原封不动地继承了下来。

但老太太从浅见还裹尿布的时候就与浅见交往了,所以条件不同。无论怎么跟须美子说,她也总是回话说:“好,我知道了,少爷。”浅见现在已经死了心,也不发牢骚了。

一拿起话筒,藤田劈头就说:“有空吧?”他从来没有问过浅见:“你忙吗?”

“还好。”

“那一定是有空了。”

“不要武断好吗?”

“哎,算了,倒是你想写点什么吗?五张左右就可以……”

“看情况倒是可以写的,什么内容?”

“知道喜多方市吗?”

“北方氏1是个名人嘛,所以名字是知道的,但没有个人方面的交往。”——

1日语中姓氏“北方”的发音与地名“喜多方”的发音相同“氏”的发音也和“市”相同。

“啊?啊,不是北方谦三,我是指福岛县的喜多方呀。”

“怎么?啊,那地方去倒是没有去过,不过最近因汤面出了名了。你说的工作,是那个喜多方吗?”

“是的,有这么一个计划,想让读者知道喜多方除了汤面以外还有什么,我想请你进行实地采访,归纳成五张稿子左右……”

“这计划真无聊呀!《旅行与历史》最近点子枯竭了吗?”

“别胡说!这里有深谋远虑。”

“哦,原来是深谋远虑呀……就是说,你是想派我到喜多方,干什么其他的事咯?比如说,让我调查案子什么的。”

“啊?你怎么……”

“哈哈哈,心想反正是那种事呗。”

“嘿!……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知道咯。只为了五张稿子的工作去喜多方的话,那不是采访费用要比稿酬高吗?以吝啬闻名的总编辑为首的《旅行与历史》是不会策划这种低效率的工作的嘛。”

“真敏锐!不愧是名侦探呀!只是‘吝啬’这话有点多余……”

“真无聊!再煽动也不行。那就再见了!”

“啊,等一下。其中是有原因的。”

“哼,反正是那个吧。对委托人说了一些好听的话吧,什么有个让他写五张稿子就唯命是从的笨蛋侦探啦……”

“好家伙!几乎猜中了……”

“总编辑智商之低真叫人吃惊呀!”

浅见夸大地叹了一口气。

“啊,对不起,对不起。但我可没有说笨蛋呀。我说有一个可以信赖的私人侦探,于是她就说:务必拜托了……对了对了,委托人是个妙龄美女。”

“又来了。你是叫我装出一副正经面孔,向锦丝町的夜总会的老板娘或是什么人骗一瓶酒喝,是吧?”

“不不,最近我净在北千住……不,不是的,她可是一个千真万确的良家子女。”

“啊,那这回儿你是把手伸到了那边咯?都一把年纪了,何等体统!”

“别开玩笑!她是我好友的女儿。那好友被害了,我是想拜托你浅见调查这案子。”

从声调来说,是藤田所少有的,好像非常认真。

“哦……”

浅见思考片刻后说道:“好的。”

“真的?给我干?”

“唉。但那是在确认是否有足够根据推翻警察所作的自杀的断定之后的事。”

“啊?为什么……”

藤田一瞬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说警察断定是自杀,那你知道那事件咯?”

“不,我可不知道。电视和报纸不都在报道吗?因为倘若只是自杀,最近的媒体是不会感兴趣的,而且,如果是喜多方那一带发生的案子,那就更不用说了。”

“但是,刚才浅见说什么断定是自杀啦……”

“可不是只能那样考虑吗?总而言之,不管被害人的女儿怎么主张这不是自杀,警察也完全不理会吧?所以想拜托谁想想什么法子——那女子这样说了吧?”

“是的,正是如此。了不起,我服了!浅见,你别干那个赚不了几个钱的现场采访记者了,正式改行搞侦探如何?”

“哪里的话。请你别说离奇的话。这种话要是让我老妈听到了,会被她禁闭起来的。”

浅见窥视了一下在里屋的母亲,说道:“首先,不让我赚大钱的,是出版社的责任吧。劝我改行之前,替我考虑一下提高一点稿酬如何?”

“哈哈哈,明白了,明白了。那你接受了?”

“唉。不管怎样,先见见那位妙龄美女,听听情况吧。”

“嚯,就是说,只是妙龄美女这话你才相信咯?”

“不,这可是我的愿望。”

浅见半真半假地说道。要不,他是不想开始这份分文不值的“工作”的。

三天后,藤田将浅见引见给了清野翠。

在富国生命大厦的接近顶端的中国菜馆订好了席位。明明是谈凶杀案子,却选了中国菜店,总觉得有点儿什么。浅见心想:这一定是藤田安排的。没有比藤田更喜欢吃中国菜的了。

说清野翠是“妙龄美女”的藤田的话一点不假,浅见在初次见面的一瞬间吓了一跳。

藤田介绍了清野翠和露着一张监护人似的脸陪伴着她的西村裕一。

“西村和我还有这位小姐的爸爸三人从大学时代起一直是不解之缘呀,清野和西村都是大公司的候补董事,只是我十年如一日地干着赚不了钱的杂志的总编辑,拼死拼活地干,都说最先死的大概是我,可是,人世不可测呀……”

藤田打算说笑话的,可是说到这儿,悄然无言了。

“哪里,藤田会最长寿的。”

西村随声附和道。

与不修边幅的藤田和浅见形成鲜明对照,西村穿着大概英国制造的布料,上有细条纹的雅素的藏青色西装,是个身材魁梧的绅士。

“浅见也是藤田的同行,像藤田那样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职业真叫人羡慕呀!在这一点上,我和清野可尽干卑躬屈节的事。清野也有许许多多辛酸事……”

西村刚要说“自杀——”二字,立即察觉不该这么说,便捂住嘴,看了看翠。

“唉,我父亲也时常这样发牢骚。”

清野翠丝毫没有露出动摇的神色,若无其事地说道。

清野翠坐在与浅见面对面的座位上。

藏青底子上带有小水珠图案的衬衣外穿一件薄薄的淡天蓝短外套,就一个年方二十四岁的姑娘而言,可以说是相当过于朴素的服装。

深藏忧愁的白皙的脸、端正的鼻梁、色调控制住的嘴唇,微微搭在额头上的前发、烫成的柔软的波浪形且一直垂至眉上的漆黑的头发……

一瞬间观察完了以后,浅见就不再怎么去注视翠的脸一一更确切地说,他不能这样做。(说不定是一见钟情吧……)这么一自问,又吓了一跳。

与年过五十岁的两位大叔相比,浅见虽说是三十多岁的人,但还充分具备青年的形象,他与年轻貌美的清野翠坐在一起,总觉得有一种相亲的气氛。

纵然不是相亲,生来就认生的浅见也紧张得不得了,怎么也无法融洽地交谈。

点菜也几乎由藤田一个人包办。

“这个……饮料来点淡的,啤酒行吧?冷盘来个三色冷盘,加上烩鲍鱼,虾,辣椒炒龙虾,带壳的好吧,另外……”

接二连三地点菜,最后环视了一下三人的脸,说道:“我说,这就行了吧?”无持有异议的。

在充满和乐气氛下吃饭好是好,但要交谈严峻的话题,没有比中国菜更不合时宜的了。

装在一个盘子里端上来的菜是四个人的共享物,放在餐桌上的时候就要估计它的分量,将自己该获得的量印在头脑中。

当然,这种时候权利应该有四分之一,但又不能一下子将其全部确保在各自的盘子里,在一点点收获的过程中,预定量的限度就变得模糊起来。自己事先设想的界线也都互相受到侵害,盘子上已经是一派混乱状态。

特别是关于辣椒炒带壳龙虾等几道菜的最后一片的处理问题,有关人的困惑复杂地互相纠缠在一起。

在这种极其微妙的状况下谈论“杀人事件”,无论怎么考虑都是很勉强的。

就是服务员机灵地给大家分好的菜,清野翠都没有积极地动筷子。绅士西村不用说很节制,就连食欲旺盛的浅见也往往先是客气一番。

只是藤田一个人大口大口地吃着。当然,藤田不是没有可疑:他是在预见到会这样以后才选择了中国菜。

“浅见,与其我来说明,还不如直接问阿翠的好,你就一个劲儿问吧。好吗?”

即使在这么说话的时候,使用筷子的手也没有停止。

“是信念的问题……”

浅见小声说道。

“啊?……”

翠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的。歪着脖子,凝视着浅见的脸。

“不,就是说,我想问的是信念……”

浅见被盯着看,慌了神儿,他明白自己的脸红了。

“……我想问的是,你有没有这样一个信念:你父亲的死绝对不是自杀?”

“哪里的话……”翠仰着身子,用充满谴责的目光瞪了浅见一眼,“这用不着再说了,我父亲是被人杀害的……”

“啊……”

浅见慌忙摊开双手,示意她控制声调。离他们不远的座位上的顾客朝这边投来吃惊的目光。

“是的,浅见。”从一旁西村调解似地说道,“无论警察说什么,翠都坚持说她父亲是不会自杀的。她可是有绝对信念的。”

“明白了。”浅见轻轻地点了点头,“要是这样,那就是凶杀案。”

“啊?”藤田大吃一惊,停下了刚喝了一半鸡蛋汤的手,连汤从汤匙中“巴哒巴哒”滴落下来都没有察觉。

“浅见,你这样简单地下结论行吗?”

“唉,行。有什么不行的吗?”

“嗯?不,不是这个意思……”

“要是这样,你就专心喝你的汤好吗?叫我直接问清野的,不就是你藤田吗?”

让藤田沉默下来后,浅见又朝清野翠转过身来,像是在浅见的这派气势面前畏缩了似的,翠垂下了双眼。

2

归纳清野翠的话,事件现场所在的喜多方警察署已经毫无疑义地把该事件作为“自杀”处理,这是确凿无误的。

这样,从头重新调查这起警察断定过是“自杀”并结束了搜查的案子,对浅见来说是一项极其危险的作业。

浅见的哥哥浅见阳一郎一一警察厅刑事局长可以说是事件搜查的最高负责人,挑警察工作的毛病,也就是从远处拉哥哥的后腿。

要是知道浅见家的老二在策划这种计谋,母亲雪江遗孀准会不是如烈火一样大发雷霆,便是昏厥过去。

阳一郎从幼时起就是浅见家的威望人物。以第一名成绩毕业于东京大学,就那样走上了英才道路。选择警察这一行,是遵循了明治维新以来浅见家的家宪——“是男子者从事内务或大藏1”这一教诲——

1即大藏省,相当于财政部。

浅见兄弟俩的父亲是大藏省的局长,据说快要当次官时,可惜突然去世了。

从那时起,阳一郎就作为浅见家的栋梁支撑一家。当然,弟弟的学费也都由他照料。

因而,浅见在他哥哥面前绝对抬不起头来。而且,浅见没有考上大学,赋闲了一年,就职也未能随心所愿。左一次右一次地换工作,最后在一个不负责任的某推理作家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一份自由的现场采访记者这一没有比它更不稳定的职业。

现在已经三十三岁了,可还不能独立,一面甘心接受“食客”这一臭名,一面汲汲于支付着追求豪华主义、不自量力地购买的高级轿车塞欧的贷款。

忘了这一身份,造警察的反,威胁刑事局长,这可以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举动!

但浅见在清野翠面前,把这些所有的障碍忘得干干净净。

当然,被翠所讲的事件内容本身吸引住了,这也是事实。

首先为翠的执着劲所感动:对于按理不会自杀的父亲的突然“自杀”,不管警察说什么她都坚持说绝对不是自杀的。

明明在看来是完美无缺的“密室”状态的车里用废气“自杀”的,可她的坚定的信念是从哪里来的呢?

而且,最不可理解的是那封奇妙的“遗书”。

在车里的空的遗书,意味着什么呢?死去的清野林太郎想在信封中留下什么样的话呢?

但是,较之所有这些事件本身所具有的魅力来说,推动浅见的是清野翠的魅力。姿态之美不用说,那闪亮似的智慧和专心而刚强的执着劲令浅见迷恋万分。

一说什么都想说“不知——道”的女性形象,也许是媒体创造出来的虚像。——浅见边看着翠边这样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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