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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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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如果将那张照片和怪信给哥哥看的话,阳一郎会怎么说呢——浅见在心里揣测着。www.maxreader.net要说服顽固的哥哥,这也许是最佳的方法。但从当时的气氛来看,浅见觉得这会使事情变得更糟。至少哥哥会为和子瞒着自己与浅见商量而生气的。

和子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丈夫附一郎考虑的,但换个角度说就是让浅见去冒风险了,这也是事实。目前事态的发展就是这样,他们是无法反驳的。

浅见家一向“家庭和睦”,如果为了这个而有所隔阂的话,在家吃闲饭的浅见就更加坐立不安了。

浅见已经暗自决定:既然哥哥这么冥顽不化,那自己就一个人干。在阳一郎面前,浅见老是吃闭门羹,哥哥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意见,只是勒令自己停止调查,这让浅见心里非常不快。还说警察什么都知道,好!我就要打掉你们的傲气——浅见在心里发着狠。

尽管如此,浅见还是为阳一郎知道自己去外神田公寓一事而感到吃惊。估计他们不会跟踪自己,也许警察就在那个大楼的某个地方,或者是毗邻的大楼内暗中埋伏,监视着情况。

如果这样,他们当然也知道冈村里香曾去过那个公寓,肯定也知道那个叫竹内美津子的可疑女子去了岩国市。

当浅见发现警方在所有事情上都先行一步的时候,他心中产生了旺盛的斗志。这不是冲着一般警察的,而是想挑战哥哥。

不管警方掌握了多少情况,但至少有一点浅见比他们知道的多,那就是有关三桥静江的情况。另外警方还不知道有个老人寄了封怪信,里面还夹带着照片。说不定警方还没意识到整个事件的根源在益田市。

反过来说浅见本人不知道的就是哥哥率领的警察所追击的事件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们到底掌握了多少情况?

岩国警署的那帮人依旧还认为发生在岩国市的两起杀人案以及两年前宫岛的“意外死亡事件”都与毒品有关联。而以哥哥为首的警视厅内部人员所要查寻的则是另一个层面上的问题。如果仅仅是毒品案、杀人案,警视厅的高层领导就不会暗自指挥其内部人员进行调查工作了。

他们究竟在查寻什么呢?

也许他们的工作与那封信有一定的关系。也许敌人感到了威胁,才不得不采取那样露骨的牵制策略。

如果那封信是为了牵制警方的调查工作的话,那他们现在一定会感到奇怪——警方调查的进度一点都没有迟缓。

说不定敌人会铤而走险.

“会铤而走险吗……”

浅见嘟囔着,脑袋里设想出各种场面。面前浮现出冈村里香的身影,当然还有那未曾谋面的三桥静江。他真想早点飞到柳井和岩国,但急归急,由于上次外出了十天左右,身边还有许多工作需要整理。

那天晚上,浅见一直工作到黎明。第二天早晨,他刚起床就接到了依田哥哥打来的电话。

“昨天晚上,我碰见了平生町的一些人,他们在旭光医院当伙夫和清洁工,听说了一些事情。”

依田哥哥讲起话来仍旧慢条斯理的。

“昨天我不是告诉你在该医院的隔离病房有个女人吗?她好像是从东京来的。听医生说她的精神有点问题,言行看起来也是怪怪的,但平时她讲话还蛮有条理的,也没有那么怪异。”

“什么?这么说平生町的工作人员能和医院的患者接触、交谈吗?”

“也就是打打招呼而已。乘监视的人没注意的时候,会问问她的身世,如你从哪来的,身体怎样之类的话。”

“那个女人……”

浅见满怀希望地说着。

“那个女人说了自己的名字和出身地没有?如果她是东京人,我有办法查清楚。”

“这也是我给你打电话的原因。她叫长谷川纯子,除了知道是东京人外,住处还不清楚,好像曾在赤坂一个叫‘殿村’的料理店当过服务员。”

“殿村?……”

浅见觉得自己不久前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个名字。由于“殿村”是政治家和财界人士经常光临的高级料理店,可能会在杂志和报纸上看到过。但浅见总感到自己是在别的地方看到这个名字的,但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来。

“在料理店中,‘殿村’是最高级的,连我这样的人都知道。”

“是啊,连我这样的乡下人也从新闻中听说过这个名字。因此长谷川纯子也为自己在那里工作过而感到得意,才会脱口说出来。”

“明白了。我马上就去‘殿村’,查一查这个长谷川纯子到底是什么人。”说完,浅见又加上了一句,“依田君,关于这个案子,你最好不要陷得太深。”

“哎?为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旭光医院和政治家及财界都有联系,我总感到会有危险。”

“哈哈哈,没关系。那毕竟还是个医院,应该救死扶伤,而不是杀人。”

依田哥哥爽朗地笑着,挂断了电话,但浅见还是挺害怕的,他觉得自己太神经质了。

中午之前,浅见去了《旅行与历史》杂志社,将稿件和照片交给了藤田总编,顺便向他预支些稿费。这个杂志社一般都是月底结算或者是隔两个月结算,所以有时如果不预支的话,浅见就没有经费外出工作了。

“只能给你一半。”

藤田像是卖人情似地说着,撕下预支票据,让手下的工作人员送到财务室。

“藤田总编,咱们杂志社和‘殿村’料理店有联系吗?”

浅见试探着问问。《旅行与历史》杂志社在新桥一带有分社,离赤坂很近。

“啊,你说‘殿村’料理店呀,我们杂志社可经常去那里,我都去过三、四趟了。”

藤田显得很了不起地挺挺胸。

“第一次是社长带我去的,后来为了采访议员又去了几次。那个店的格调很高。你恐怕没去过吧?”

“那你能介绍我去吗?”

“介绍?怎么,浅见君你也想在那里采访什么人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去看看高级料理店到底是怎么个样子。”

“原来是这样。让我介绍也可以,但在‘殿村’料理店可不能赊账的……”

藤田打开抽屉,从里面抓出一大把发票。

“还在,还在,我还没拿去报销。哎呀,就算现在拿到财务室,半个月后才能……”

藤田从其中抽出一张,放在桌子中间,用手一拍。借着风势,那张发票飞了起来,上面刻着个印鉴,像是用草书写的“殿村”。

一瞬间,浅见“啊!”地喊出声来。

“对了,我在那里看见过。”

“看见过?看见过什么?”

藤田总编担心地看看浅见,好像在想这小子怎么了。他有这样的反应也很正常,因为浅见当时的样子很不寻常。

“我过会回来。”

说完,随便行了个礼,就站了起来。藤田好像在后边喊:“你不要预支款啦?”但浅见毫不理会,一下子冲下了楼梯。

浅见亢奋地感到连心脏都要进裂了,当然这不光是奔跑的原因。这种亢奋从他在停车场发动车子开始,一直到他赶到中野的小山田商店为止,持续了四十多分钟。

下了车子,他调整下呼吸走进了店堂。当时正是发送货物的时间,三个店员都出去了,在柜台一样的办公室里,小山田的妻子正一个人整理着账本。她戴着老花镜,躬着腰,看上去很疲劳,看到浅见后,好像一下子恢复了元气一样,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我又来打搅你了。”

浅见有点不太好意思,迅速进人了正题。

“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你们这个店是不是和‘殿村’料理店有生意往来?”

“有呀。以前‘殿村’可是我们的大客户。自从我丈夫死后,与他们的交往就少多了。”

“那是为什么了?”

“那家店是我丈夫开发出来的客户,从订货到送货、收钱都是他一个人负责的。他死了以后,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对方也觉得很不方便。”

“‘殿村’可是家有名的高级料理店,你们能成为他们的供货商,可费了不少劲吧?”

“是啊,正因为如此,我丈夫才会非常重视。如果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不幸,他就会早一点物色后继者了。”

“为什么没有培养后继者了?”

“我不是很清楚,他生前曾说那个客户很挑剔,尽量还是自己去处理。但或许还有别的理由吧。”小山田的妻子嗤嗤地笑着,继续说下去,“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丈夫曾说过‘殿村’料理店里有个很漂亮的女服务员对他很热情,因此我估计他是动了色心。”

“是吗……但别人不都说小山田先生是个很专一的人吗?”

“真弄不懂这些男人啊……哎呀!对不起,你与他们不一样。其实我丈夫一直被人家说成是个认真、不受诱惑的人,我与他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一直也是这样认为的,但后来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难道他有什么外遇吗?”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了外遇。据说丈夫的朋友曾经在箱根看见他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而他对我却说是去招待客人打高尔夫,很晚才回家。我严加追问,他承认自己是与‘殿村’的服务员出去了,但一口咬定那只是一般应酬。”

小山田妻子说话的口吻让人感觉她根本就不相信丈夫的口供,她又嗤嗤地笑了起来。

“你知道那个女服务员叫什么名字,是怎样的一个人吗?”

“我知道。她总是在发票上签字的。她叫长谷川。但她现在已经不在‘殿村’工作了。我丈夫死后,我曾去过那里,当时还问到了她,别人告诉我她已经辞职了。”

“辞职……是因为生病,还是别的什么?”

“这个原因我也问了。好像这里面有什么内情,那个老板娘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说:‘难道你不知道吗?’当时,我只能装糊涂,但估计是因为我丈夫的原因才被辞退的。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可怜了。”

“是吗……”

浅见也做出一副惋惜的表情,但脑子里已经想到了旭光医院。长谷川纯子到底怎样被弄到旭光医院里的?他对此充满了兴趣。

2

那天,一贯讨厌飞机的浅见还是坐飞机去广岛的。虽说坐新干线也就晚三个小时,但浅见心急火燎,连三个小时都等不了。

这一次,浅见总算明白飞机才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每天的航班数多达几千次,而每年发生的事故却微乎其微。而且那些事故多是因为不顾恶劣天气而强行起降造成的。如果切实遵行安全第一的原则,那么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的,毕竟飞机不会像其它交通工具那样相撞、脱轨的。

这个连孩子都明白的结论,浅见却从懂事之日起,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才领悟过来。

看着身下的卷积云,驰骋在天际间,这秋日的空中之旅真让人身心愉悦。俯瞰着濑户内海复杂的海岸线和群岛,猜测着底下的方位——那是濑户大桥,这是尾道。不知不觉,飞机已经降落在广岛机场。

下了飞机,出了空港大门,意外地起了一阵骚动。在浅见两、三步远的前面走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头,一个年轻男子从后面挤了过去。看起来像是个记者。

那个年轻人挤到老头的左边,压着喉咙问道:“您是江木先生吗?”,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浅见,他以为浅见是老头的随从。

那个老头默默地摇摇头,将脸掉向一边,不看那个年轻人。

从斜侧面望过去,浅见对这张脸模模糊糊有点印象。记得自己曾在照片上看见过,名字好像是叫江木。这个人看上去很破落,还带着眼镜,套着假发,猛地一看是看不出来,但如果除掉这些伪装就能辨认出他是大承包商“s建设公司”的副会长,是掌握实权的一号人物。

但“江木”根本就不理会那个年轻人的发问,低下头急匆匆地往前走,想躲开他的无理纠缠。而那个年轻人依旧跟在他后面,“是江木先生吗?你这是去哪里?”周围好像是些老年旅行团的成员,所以对“江木”的认识程度还不如浅见,对那两人的举止根本就不关心。

浅见被那个年轻人和“江木”吊起了胃口,也不禁加快了脚步。“江木”的行装很简单,只有一个手提包,用薄而旧的大衣领遮住下颚一带,猫着腰。看上去像是要避人耳目,这副打扮让浅见怎么都无法相信他就是著名的大承包公司的一号人物。

当他们快走到大厅的时候,一个男人从浅见的旁边穿过,一把抓住了那个年轻男子的胳膊。这个男人身材高大,长相凶狠。

那个年轻男子被拽了个趔趄,他很生气地看着那个凶狠的男人,或许是被对方的眼神威慑住了,或许是胳膊被拉疼了,他一句话都没说,站在那里。

浅见也打算停下来,但被人流推着,从两人的身边走过去了。但脚步还是放慢了,眼看着“江木”就走远了。浅见不知道是该追“江木”呢,还是停下来盯住那个年轻男子。走了几步后,他回头一看,发现那个凶狠的男人正冲年轻人说着什么。从表情上看像是在威胁对方。

而年轻人还是有点恋恋不舍地望着“江木”离去的方向。他的视线与浅见的视线交错在一起。浅见觉得那个目光像是在命令自己追上“江木”。

浅见掉转身,朝“江木”追去。混杂在人流中,正准备穿过大厅的时候,肩膀被人拽住了。回头一看,正是刚才那个凶狠的男人。而那个年轻人则在他们后面的不远处,伸着个脖子瞧着。

“不要追!”凶狠的男人简短地命令着。他的脸形挺像巨人棒球队的松井选手,但年纪比他大十岁左右。

“怎么回事?”

浅见装糊涂。

“少来这套!”

男人面无表情地说着。按在肩膀上的手松开了,他显得精明强干,不管浅见有何举动都能应对自若,不仅如此,他还凶狠无比。

浅见决定不再追了,只是眼睛还盯着“江木”。“江木”已经走出大厅,在窗户对面走着,很快进入视线的死角,看不到了。他可能坐出租车走了,或是有车来接的。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那个凶狠的男人换了副表情,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急急忙忙地走了。浅见想是追他呢,还是去追“江木”?这时,那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全给搞砸了。”

他爽朗地说着,地道的东京话,从一开始就把浅见当作了同行,显得比较随便。

“到底是什么人?”

浅见问道。

“你问谁?是我,还是刚才那个可怕的大哥?”

“两者。”

浅见苦笑着,到了这个时候再说自己不认识“江木”就为时已晚了。

“我是每朝新闻的黑须。刚才那家伙我从来没看过,估计是江木的贴身保镖……你呢?”

“我叫浅见,是自由撰稿人。”

两个人站在大厅中央,交换了名片。黑须的名片上印着“每朝新闻政治部记者”的字样。

“浅见君,你也是跟着江木来到这里的吧?”

“不是的。纯属偶然。如果黑须君不喊他的话,我根本就没看出来。江木好像化了妆。”

“是啊,我刚开始也以为自己认错人了。我端详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像,最后眼看他就要从我眼皮底下溜走了,便索性喊了一声……”

“怎么回事?”

浅见继续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

“他那副打扮,究竟是怎么了……”

“哎呀?浅见君,你真的不知道吗?”

黑须很吃惊,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大大的。

浅见尴尬地笑笑,看着黑须。

“真让我吃惊……但浅见君,你不是自由撰稿人吗?……”

“我虽然是个自由记者,但我不报道新闻事件。主要是写旅游指南,历史名胜等等。”

“但你刚才不也追江木吗?”

“那是你的眼神命令我那么去做的。”

“怎么?当时你明白我的意思?真敏感,这些素质正是新闻记者所必须具备的……哈哈哈,我真笨,你是故意骗我的。”

“没有,我可没骗你。”

“行了,行了。我也不担心你窃取新闻。怎么样?到附近去喝杯咖啡吧。”

浅见接受了邀请。

“江木正信现在快不行了。”

向女侍者点了咖啡后,黑须冲浅见说起来。

“现在各家报纸都还没发布消息,但东京地方检察院好像正要着手行动。最近k建设公司的副会长不是被逮起来了吗?不久h组的会长和社长等大承包商们肯定也会一个接一个地被逮起来。接下来s建设公司的江木等人也很危险。这半个多月,江木的行踪完全消失了。人们纷纷猜测,有的说是躲到医院或宾馆里了,有的说他正秘密接受地方检察院的调查。在这个节骨眼上,能在飞机上碰见他,我能不兴奋吗?”

黑须好像又在体味当时的兴奋,咬着嘴唇,望着天花板。

“但江木从广岛下飞机,会去什么地方呢……”

“黑须君你准备去哪里?”

“我去柳井市。冢山泰三会在柳井市出席本派别议员的激励大会。”

“哎?……”

浅见刚想说“他怎么又来了”,话到嘴边又改口了,“我明天也准备去柳井。”

“那你今天呢?”

“今天我去岩国。去参观那里的锦带桥,明天到柳井去采访。”

“果然是旅游指南的自由撰稿人。行啊,你就好好享受风景吧。我还是去给政治家们吹喇叭抬轿子吧。……等一下,江木该不会与冢山在那里会合吧……应该不会。”

“为什么不会了呢”

“因为目前在政界和财界,江木处在最危险的状态,就像是个弹药库。关于承包商行贿问题,当前的靶子是地方自治体的首脑,但搜查当局的最终目标是政界的核心人物。有传闻说警方的特别行动小组已经掌握了重要证据。人们都认为江木这些人手中都有相关的资料。政治家们在这个时候是不会接近一个随时都可能掀起轩然大波的家伙的。”

“但江木肯定有迫在眉睫的事情要找那些政治家,比如请他们阻碍地方检察院和警察的调查工作什么的。”

“有道理,可以这么认为。政治家们什么都不做,只知道敲竹杠,那些承包商把他们喂得肚皮滚圆,但一到关键时刻,他们就会嘴巴一抹,翻脸不认人。对,肯定是这样。现在我总算明白江木为什么要改头换面了……浅见君你装得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实际上相当敏锐。”

“什么敏锐啊?我只是突然想到的。”

“即便这样,你还是切中要害了。好!我到了柳井就盯住冢山泰三的周围。一旦江木出现,就能获得意想不到的新闻题材。”

黑须来劲了。

浅见与黑须在出租车站分手了,黑须将手伸出车窗,摇动着喊道:“我们下次再见,非常感谢。”浅见却为自己欺骗了他而感到抱歉,目送车子开走了。

浅见在机场租了辆车。由于他已经习惯自己驾车,总嫌公交车和列车太慢。但是这辆车的档次不如浅见的私家车高。

浅见钻进车子之前,向四周望了一下,他还在担心那个可怕的男人。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今后和本案还会有什么牵连吗?说不定还会尾随跟踪自己——浅见在心里琢磨着。

虽然广岛机场没有东京的羽田和成田机场那样的拥挤,但哪儿也看不见他,就像消失了一样。也许是跟着江木走了,也可能正躲在大楼的某个角落窥视着自己的举动。只要他不跟踪自己就可以稍稍宽心,但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那帮家伙可能还会再次出现在面前。浅见现在切身地感到哥哥所担心的危险就潜伏在自己的周围。

从山阳公路走,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到岩国市,刚开始开得很快。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自己必须在岩国观光宾馆结账、清扫房间和客人人住的间隙赶到那里。

浅见与冈村里香在红叶谷公园的商店前会合。浅见刚从车上下来,里香就从店里跑了出来。满脸绽放着可人的笑容。浅见只是微微一笑,给她打开了车门,“我们走吧。”

“谢谢。”

坐上车子,里香也收起了笑容,两手放在膝盖上,将身体稍微偏向浅见深深地鞠个躬:走了一段,浅见刹住车子,确认后面没有尾随的汽车后才朝宾馆开去。

“那次我们打完电话后,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

“目前还没有。”

“那就好。”

两人不再说话了。他们没有时间来庆祝久别重逢,一想到马上将要进行的工作,两人都感到紧张而兴奋。

到达宾馆时正是中午时分,大堂里显得很冷清。到两点钟之前是不会有客人的,而工作人员也去休息了。大堂里只有两个女服务员留守。当她们看见里香带着浅见走进大堂的时候,眼睛都直了。他们还记得浅见曾在这里住过,朝他鞠个躬,但心里或许正揣摩着两人的关系。

“这位客人是为他们团队来打前站的,说想看看这里的房间。”

接着,里香又甜甜地说道:“你们现在是休息时间,要不我带他看看。”

“哎?那就拜托你了。”

大堂的女服务员乘机就将工作托付给了里香。三枝子生前常会带她来这里,那些服务员对她没有产生任何的疑心。

浅见冲着将钥匙递过来的服务员问道:“上次在红叶谷公园被害的那位客人住几号房间?”那个女孩顿时面露怯色,反射性地回答道:“是608号房间。”

浅见和里香就直奔608号房间。不但是浅见,里香也认为“秘密”肯定隐藏在那个房间里。

608号房间和上次浅见住过的房间一样,都是面朝锦带桥,可以欣赏到外面的湖光山色。但两人对窗外的美景不屑一顾,直奔房间里面那挂在墙上的画框。这是一幅铜版画,一条小路穿过盛开的花丛,也弄不清楚那究竟是梅花,还是樱花。

浅见毫不犹豫地将画像从墙上取下来。为了不留下指纹,也为了不抹掉原有的指纹,他用手绢包住接触处。在榻榻米上放平,卸下木制的后盖,里面有个薄薄的硬皮纸包。他们像祈祷一般撕开外面的封皮。

“有东西!”

声音都发颤了。

里面不规则地散放着十二张信笺和信封。放的人很小心,之所以散开来放是为了使后盖和绘画之间不会显得凹凸不平。

信笺上的宇是用钢笔书写的,字体和颜色各不相同,笔迹也不一样。但是书写的格式完全一致,都是竖着写的。信笺的开头写着“书面字据“四个字,内容全都一样。

“本公司出于维护日本自由资本主义制度这一共同的理念和目的,将对贵部的存在和活动进行全面而积极的支持。为了推进这个目的的实现,今后当我们获得政府定单或参与到政府负责的公共事业的时候,不论预算金额多少,都会立即将其申的2%作为政治捐款使用。特此保证!”在正文的后面还注上了日期。各个信笺上所写的日期都是“平成三年九月十七日”,所不同的是最后署名的公司和人名。署名的后面没有盖章,而是摁了个拇指印。

这些字据都是寄到“保守自由联盟总部部长宫藤一郎”那里的。

宫岛被19号台风袭击的前十天就是平成三年九月十七日。意识到这一点,浅见紧张起来,觉得呼吸都很困难。“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里香天真地问着,浅见回过神来,小心谨慎地将这些信笺扎好,塞到包里,慢慢地站起身。

3

电梯降到一楼,朝大厅刚跨出一步,浅见看到大堂前面站着两个人,不禁“啊!”地叫出声,赶忙躲到了角落里。与此同时,里香也“啊!”地叫了声,拽着浅见,缩着腰,躲了起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相互对望了下。由于距离太近,彼此的呼吸都吹到了对方的脸上,一点都不罗曼蒂克。他们身体僵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相互用眼神交流着,“怎么回事?”

“那个大堂前面,长相凶恶的男子是个危险人物。”

“哎?我可是害怕那个女的……就是那个人,她就是我在外神田公寓碰见,还来过我家的竹内美津子。”

“是吗?就是她呀?”

浅见正准备探出身再仔细确认一下,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两个人慌慌张张地往后退,躲到更里面的柱子后头。

“他们去了六楼。”这是大堂服务员的声音,看来他们要坐电梯上去了。

“好了,我们自己上去,谢谢。”传来男人的声音。

“是那家伙!”浅见突然想起来了。这个声音和东京那个公寓里303房间的男人声音完全一样。光听声音,会以为是个英俊潇洒的男子,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就是那个在机场袭击自己的凶恶家伙。

等电梯升上去之后,浅见和里香追上了大堂女服务员。

“啊,你们的朋友来了……”

当女服务员回头看到他们,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看着六楼那个方位。

“我们和他们才不是朋友,那两个家伙说什么?”

“他们说是你们的朋友,问你们有没有来过这里……”

说完,她问道:“里香小姐,你不认识吗?”里香狠命地摇着头说:“是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

“我们马上就回去了,如果他们再下来问,你就说我们还在宾馆里。”

浅见说完,迅速将钥匙还给她,急忙朝门口走去。那两个家伙还在六楼找着,应该能争取到时间逃跑。但当他们回到停车场,发现那里站着个男人,顿时心又吊到嗓子眼了,现在可不能掉以轻心。

那个男人看上去蛮老实的,但一看到浅见他们时,就立即钻到旁边的黑色轿车里,拿起手机或对讲机之类的东西。他肯定正在与楼上的两个人联系。

“赶快!”

浅见催着里香,等她一钻进来就发动了车子。透过后视镜,可以看到那个男人手机拿在耳边,伸着脑袋望着浅见他们。

浅见驾着车子沿着锦川河朝北行驶。这辆车子的功率不是很大,但易于操作。浅见拼命踩着油门,希望离那帮家伙越远越好。

“我们去哪?”

里香不安地问着。

“先去柳井。”

“柳井……为什么不去报案。”

“警察靠不住……迟早我们都会去报案,现在先赶到柳井。”

说实话,浅见害怕被警察“逮到”。这真是天大的笑话,警视厅刑事局长的弟弟竟然害怕警察。

浅见的脑子里又想到了刚才看过的那个书面字据。

为了维护日本自由资本主义这一共同的理念和目的

警察也是拥有与此相同的理念和目的,作为政府的一个机关而发挥效能的。像浅见他们这样的人恐怕警方也不会喜欢的。

“妈妈……”里香痛苦地说着。

“难道妈妈想利用刚才那个字据去要挟签名的人,从而获得巨额资金吗?”

“是的,虽然我很不情愿回答你这个问题,但现在我们只能这样认为了。当然在她之前,鹤井明是想这样干的。因此他才会来岩国,但中间出了点差错,也可能对方从一开始就想杀人灭口……还可能是鹤井明自己预感到大难即将临头,所以他才会把这些字据托付给你妈。”

“但我觉得妈妈是不会明白这些字据的分量的。一开始她托我去东京办事的时候,我感觉好像并非是要挟对方。”

“一开始也许是这样。因为鹤井明并没有告诉她这些东西的真正内容,可能会骗她这是些礼品之类的。但是当鹤井明被害后,你妈打开看到了这些字据,她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价值,至少这些东西抵得上条人命。”

“你说得有道理,但我觉得妈妈不是那种为了钱财而不顾一切的人,何况还会危及生命了?”

“她真像你所说的这样吗?”

浅见痛苦地歪着脸,想到了那张老照片。洁白的水兵服很眩目,那两个天真的少女——。

“只要是人,无论是谁,都希望自己的人生灿烂光彩。可能我的话有点失礼,越是贫困的人越会憧憬自己能有个美丽的人生,哪怕是一瞬间。我想你妈肯定是为了你才会那么做的。”

“是啊……”里香叹了口气,嘟哝着。

“可能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妈妈自始至终所说都是为我开办自己的芭蕾舞学校。”

“是吗……是啊。”

浅见在心里想这也许就是那可怜的母亲所憧憬的“光辉人生”。里香可能也想到了这点。很长时间,两个人沉默不语,各自在心中回味着这凝重的感想。

山阳公路上的汽车流量并不是很多,车子的速度还可以放得再快些,但浅见害怕因为超速而被警察扣下来,所以他总是将车速控制得比限速快一点。他既害怕敌人从后面追上来,也害怕被交警扣押住。

浅见一直焦虑不安,怕敌人赶上自己,但最终那帮家伙并没有出现。也许他们出发时耽误了时间,也可能追的方向有偏差,或许他们也担心被交警扣住,总之浅见他们安然无恙地到达了柳井市。

浅见找到个公用电话亭,给警视厅刑事局长办公室打电话。这个号码被称之为“热线”,只有极少数的内部人员才知道。电话接通了,对方拿起电话,还没等浅见开口就说道:“局长不在。”

“我是局长的弟弟,我叫浅见光彦,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找他。”

“你是他弟弟……我无法确认你到底是不是他的真弟弟。”

“你讲的我懂,那你赶快让我和他联系上,我有重要的事情。”

“你这么说,我可不太好办。”

“如果你为难,就跟他说我有紧急事情要和他联系。比如我妈死了……”

“我可不能这样说……这样吧,我先打电话到你家,确认一下你妈妈是否有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刚才不过是打个比方而已。我的意思是现在的事情就和那个一样紧急。”

“到底是什么事?”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我要直接和他通话。”

“我会转告他的。”

“这也不行,就像你不相信我一样,我也不能信任你呀。”

“那我就没办法了。这样吧,我一旦和局长联系上,就让他给家里打个电话。”

“但我目前不在家里。”

“那是当然,我让他给你家里打个电话。”

“不是这么回事……”

浅见都懒得解释自己是和哥哥住在一起的。

“好了,好了,你就让他给自己家里打个电话吧。你最快什么时候能和他联系上?”

“两个小时左右。”

“什么……好,我明白了。”

浅见啪地将电话扣上,里香在旁边吓了一跳看着他,浅见只能挤出一丝笑容,又拿起了电话。

这个电话打到了峰泽家里,是他夫人接的。“我丈夫在观光指南办公室。”浅见顿时想到了那个位于柳井津中部,原来是个银行的建筑物。按照他夫人告诉的号码打过去,接电话的正是峰泽本人。“哎呀,是你来啦。”听上去很开心。

当浅见来到观光指南办公室的时候,峰泽看见他还带着个女子,不禁大吃一惊。也许是心理作用,浅见感到女接待员也不满地看着自己。虽然他很无所谓,但还是大声地介绍道:“这位是冈村里香小姐,就是在岩国被害的冈村三枝子的女儿。”他想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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