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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爱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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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财田雪子小姐打来电话,说是有话想和我讲。www.maxreader.net我听她语气相当严肃,大致可以猜到七八分。可能是她和曾根太一郎的婚约问题到了最后该解决的地步了。

我和她约好在广尾那家店见面后刚刚放下电话,轻井泽的先生的电话就来了,说是八月六日浅见光彦俱乐部开张,让我务必出席典礼。我原本以为他只是嘴上说说,没想到真成立了。“巧的是,除了租下来的房子,还有很不错的演出小组呢。”先生似乎很得意。

我含糊地敷衍过去,既没说去也没说不去,然后赶赴和雪子小姐的约会。

梅雨期过后,酷暑笼罩在日本列岛上。听天气预报说,当天东京最高气温超过三十五度。我是在午后刚过的时候出的门,所以当时气温肯定达到最高峰值。从车上一下来,白色的热气便迎面扑来,瞬间让人感到头晕目眩。

雪子小姐已经静静地坐在店中等我了。她身着旧式白领方格花纹的连衣裙,头戴白麻纤维的帽子。我母亲就喜欢这种少女式服装,如果让她看雪子一眼的话,肯定会说“这个姑娘配我们家光彦该多好啊”,然后肯定要喋喋不休地怂恿我去追人家姑娘。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个年龄可以当他叔叔的话,我真的会喜欢上她。

“八月六日,曾根太一郎要和介绍人来我们家。”

雪子突然说道。

“太突然了。”

我抱着装傻的心理那样回答。果然,雪子怨恨似地盯着我说:“就这一句话吗?”

“啊……”

被她这么一问,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了。我自己不擅长说那些外交辞令式冠冕堂皇的话。我心里在想着八月六日正好是俱乐部开张的日子。

“和曾根结婚真的好吗?”

她大声地问过我后,我不由得大叫:“不,那不行。”

“怎么?”雪子很吃惊,岂止如此,周围的客人一齐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雪子白皙的脸上绽放出明亮的喜色。

“你是说不行?是那样的吧?”

她连续追问我两遍,然后用那双美丽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接着用细小却透彻的声音问我:“嗯,为什么呢?”显然,她是在试探我的态度。我明白她的意思。

“为什么呢……不行的事情就是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我当仁不让地连说三遍。理由虽然现在还不能讲,但那必然是不行的。

“太好了……”雪子边说边叹气。什么太好了?如果她不理解错我的意思就好了——我虽然这么想着,但不可否认内心里还有个狡猾的愿望,即如果她理解错我的意思也没有关系。可是,不管我心里想得多么复杂,嘴上还在继续地辩解着往下说。

“虽然我不该对你的结婚对象说三道四,但是惟独曾根太一郎不行。”

在关键时刻,我为什么要说出这种非常愚蠢的话呢。我真是太无情了。果然,从雪子的眼中突然冒出了不相信的眼神。可能沉默了七、八秒钟吧,她霍地站了起来。

“我,不接受你的指示。”

“不,不是这个问题……”

雪子已经转过身,我的声音像碰到墙壁一样被反弹了回来。

我目送雪子离去,感到周围的视线全都转移到我这个被甩掉的男人身上。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没有办法了吗?”

不管我怎么考虑,总之在距离八月六日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内,我必须在不伤害雪子感情的前提下终止这桩婚事。为此,只要弄清楚事件原委,挫败曾根家的野心就可以了。可是,我并不清楚警察的内部调查究竟进展到什么程度,所以极其忐忑不安。

八月二日,哥哥给我看了调查状况的报告。这种事情以前很少有。平时,别说我母亲,就是他也未必肯让我参与警察的办案工作。

“似乎可以认定曾根太一郎渎职和侵占公款的嫌疑相当大。”

哥哥这样说道。

“只是,如果企业内部不告发他渎职的话,我们很难把它列为刑事案件而介入调查。现在,企业的代表权掌握在曾根高弘的手中,太一郎本人也处于财务董事职位,所以可以阻止消息外流。看起来需要费一些时间。”

“以犯罪嫌疑人的名义怎么样呢?”

“我们现在还处于收集相关情况的阶段,事实上证明曾根太一郎的罪行相当困难。正如你所说的,不能因为发现现场有沾着芙美子指纹的咖啡杯,就把这牵扯到和曾根太一郎有关的证据上。即使假设是他把咖啡杯从池内那里偷出来,也没有任何证据啊。”

“财田被杀当晚,太一郎的不在场证明是什么?”

“在自己家和爷爷——曾根高弘商量工作上的事情。”

“这种亲属的证词有证明力吗?”

“简单地说有。但如果能证明两人是共犯关系的话,则另当别论。”

哥哥满脸苦涩的表情。

法律在惩罚犯罪的同时,也有保护犯人的功能。从防止冤假错案的角度看虽然是必要的,但对于严重恶行和狡猾的罪犯来讲却成为最可信赖的防御武器了。

有人说要尊重罪犯的人权、反对死刑,强烈主张加害人的权利。但是高声呼吁被害人的生存权单方面丧失的人很少。“不管犯了多么凶恶罪行的人都可以改恶从善,重新做人。因此应该废除死刑。”每当我听到这种情绪性的言论时,我都感到忍受不了。比如,对于射杀在东京八王子超市工作的三名少女的犯人,我们能够宽容吗?我不认为除了死刑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惩罚那个犯人。即使那个犯人悔改并且将来有可能为了人类幸福做出杰出贡献,如果我们要靠那个家伙才能幸福的话,还不如死了算了。

“虽然有难度,但我相信调查人员。警视厅的工作人员好像很有干劲。”

哥哥与其说是安慰我,不如讲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现场的实际检查情况,”我说,“现在问你或许比较失礼,指纹、脚印等遗留证据的采取是否完整呢?”

“那还用说。不要小瞧我们警视厅的鉴别能力。”

“那我就放心了。顺便说一下,如果掉在玄关的泥土的分析结果出来的话,请通知我。”

“泥土?啊,算啦……现在在东京,只要小踏进草坪,泥土是附着不到鞋上的,所以再怎么核查鞋底的泥土也没有用的。”

“正因为如此,如果有泥土痕迹的话,才是宝贵的现场证物呢。并且,以我的经验看,犯人的鞋子上很可能沾有泥土。”

“嗯……这么说,光彦你有什么线索了吗?”

“这个,反正如果泥土中含有植物纤维什么的,就比较容易判断场所了。”

“含有那种东西的可能性很小吧。”

“没有也没关系。只要和我的鞋底的泥土对照一下就可以了。”

我十分自信地断言。

这时,须美子过来叫我:“少爷,您的电话。”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多余的话,“是一个自称财田的女的打来的。”

“喂,你有什么企图?”

哥哥用刑警似的目光盯着我。“没什么”,我含糊地回答后,从哥哥的房间里逃了出来。

听须美子的口气,我以为肯定是雪子打电话来抗议前两天的那件事。等拿起听筒才发现不是她,对方是财田的遗孀志津代夫人。我内心感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交错着沮丧。

“突然有事想求您,实在是对不起。”

志津代夫人单刀直入。

“明天晚上有一个庆祝曾根先生就任社长的晚会。因此,如果浅见先生您不忙的话,我想请您陪我们一起去。我想您一定很忙,不知道您能否答应我的请求。”

因为刚刚和哥哥谈过曾根的问题,所以我觉得心脏好像被什么又揪了一下。

“我没有邀请函就去出席,没有关系吗?”

“什么邀请函,那种东西……我是作为前任社长的妻子邀请您一起去的,您不需要推辞的。”

“话虽如此,我担心我应付不了那种过于盛大的场面。”

这虽然是我的真心话,但更确切地讲,我不愿意去参加一个警察将要追捕的对手的祝贺晚会。

“我想浅见先生肯定会这么回复的。”志津代夫人笑着说,“实际上呢,浅见先生,我本不打算告诉你,请你陪我们去另有其它原因的。雪子说不愿去见曾根的孙子太一郎。不过,她又讲如果浅见先生你去的话她才去……真是个磨人的小孩子。也许给您添麻烦了,可不可以为了那孩子去一趟呢?”

哎呀呀,我感到很吃惊,这种事应该叫做光荣吧。暂且不论这个,志津代夫人刚才也讲雪子是个“磨人的孩子”,我感到就算冲着雪子那种稚气我也要去帮她。尽管她很聪明,言谈举止像个大人样,但毕竟还是个孩子。我可不容许太一郎把雪子控制在手掌心、随意控制z精工的野心得逞。

“明白了,我去。”

我说道,兴致像桃太郎武士那样高涨。

2

庆祝曾根高弘就任社长以及八十岁生日的晚会在东京华荣会馆的金厅举行。东京华荣会馆在丸之内1的一个角落,隔一条护城河对面就是皇宫,会馆本身是一栋十二层的建筑物,几乎全部作为大小宴会场使用。听说十一层最豪华的就是金厅了——

1丸之内:东京都千代田区,皇宫以东一带地方,是东京的商业金融中心地带。

此时距离曾根社长上任已经过了两个多月,让人感到有些过晚了。并且由于发生了让外界轰动的前任社长财田启伍的事件,所以晚会的气氛显得很克制。举办人本着节制、不张扬的原则控制客人的数量和规模。即便如此,仍然可以看到若干名政界、金融界显赫的人物。

我和财田母女俩约好在东京华荣会馆的大厅见面。志津代夫人着和服,雪子穿一身女套装,从着装到举止都让人感到一种服丧中的心情。我则穿着夏天穿的西服。三个人显得和这个豪华的晚会很不协调。

刚走出电梯,太一郎飞也似地跑过来贴在雪子的旁边。或许想当护花使者吧,他把手贴在雪子的腰边。

“无耻下流”,我感到莫名的义愤。

“你们总算来了,我刚才还担心你们来不了呢。”

太一郎用肉麻的声音说着,然后朝我瞟了一眼问:“这位是?”

“他是我的朋友,叫浅见。”

雪子满不在乎地说。太一郎的眉间立刻出现险恶的皱纹。

“哦,是个什么样的朋友?能给我介绍一下吗?”

他马上堆出笑脸冲向我,然后从礼服的内口袋中掏出非常时髦雅致的名片。这种场合,我总是把手插进胸前口袋,做出迅速取名片的样子。

太一郎厚实的名片上印有“z精工株式会社财务董事”的头衔让人觉得字体过于庞大。比较起来,我的边角已经破损的名片上什么头衔也没有。

“您从事什么工作?”

太一郎似乎很诧异地问。

“自由新闻撰稿人。”

“噢,是新闻撰稿人啊。很酷的职业啊,是吧,雪子。”

他转过头对着雪子用轻侮的语调说。

“是,非常了不起。我很憧憬这个职业。”

雪子眼睛很夸张地闪烁着光彩。

“哈哈哈,真是个很受女性欢迎的职业啊。肯定到处都有情人吧。”

这话很明显是说给雪子听的,以此来贬低我。

“不,不,完全不行。我这种男人连自己都养不活,到处当食客蹭饭吃,不可能有女人缘的。”

我说的话并非谦虚,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哈哈哈,食客好啊。我也是我祖父家的食客,岂止如此,你看我祖父已经那么一大把年纪了,我现在不得不担心将来庞大的遗产税呢。”

我心想,真是个讨厌的家伙。不过嘴上还是奉承他。

“那可是让人羡慕的烦恼啊。”

进了会场等太一郎去招呼其他客人后,雪子拉住我的胳膊愤愤地对我说。

“浅见,你刚才为什么不反击他?”

“啊?反击什么?”

“你就说你正为应付不了那么多女性而烦恼,不如分一半给他。或者说他要是担心税金的话,不继承遗产不就行了。”

“哈哈哈,有意思。”

“这不是玩笑。”

“我要是说那种挑衅的话,你妈妈会为难的。而且,不是有‘骄傲的平家长久不了’1这句成语吗。这么想的话,太一郎才是最可怜的。”——

1类似于汉语的骄兵必败。

“怎么?那是什么意思呢?”

雪子把目光投向我,一脸茫然。就在我窘于回答的时候,周围响起了沸腾的掌声,曾根高弘出场了。

接下来是计划好的祝贺晚会。曾根社长被一大帮亲属围着,自始至终开心快活。晚会进入后半段的时候社交关系方面的人几乎都告辞,剩下来的全是亲属和公司里的干部。

我一个人呆在会场的角落,一边喝着掺和了乌龙茶的啤酒,一边仔细地观察会场情况。

曾根家的亲属出乎意外的多。曾根高弘好像除了长子(太一郎的父亲,已故),还有几个女儿,孙子太一郎也有三个姐妹。儿、孙、曾孙,按照几何级数递增下去,人数当然是蛮多的。和我们以抱定独身为代表的冷冷清清的浅见家相比较,显得人丁相当兴旺。

虽然客人们也频繁地与前任社长夫人志滓代和令嫒雪子小姐打招呼,但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寂寞。晚会上,财田母女俩像是被曾根一大家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压倒似的,提前离开会场。当然临走前也问我“一起回去吗”,不过我因为另有目的,所以说“请让我多呆一会儿”,让她们母女俩先回去了。

等到曾根社长把最后的宾客送到出口后,他才注意到我靠着墙边站着。脸上显得有些吃惊:“哟,您也来了?”

他笑呵呵地走过来。仔细打量,从他的风貌、身形和动作上看,让人怎么也不相信他已是八十岁的高龄,反而让人感到充满压倒性的能量。

“我记得也邀请你哥哥了,不过今晚好像没有见到他人。你是代替他来的吗?”

“不,和我哥哥没有关系。我是陪财田夫人来的,有点类似于她的私人保镖。”

“嗯,志津代夫人的……但是,她和雪子不是老早就走了吗?”

“是的,我有些话想和曾根社长您谈,所以留了下来。”

“怎么?和我有话说,是什么?”

“关于轻井泽骨头的事情。”

“嗯?……”

“轻井泽的骨头。这么说您应该明白吧。”

看得出来,曾根的脸色发生了变化。我继续追击下去讲。

“我想通知您骨头从轻井泽服部家别墅的院子里挖出来了……”

“等等。”

曾根用右手制止住了我,立刻向左右和背后环视了一下。离我们稍远的地方站立着一个像是秘书的男子,不过听不到我们的交谈。

“我们去那边好吗?”

曾根抬起下颚,示意厅内靠窗摆放椅子的地方。那里是为年长的宾客准备的,不过客人们都走了后,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曾根和我朝那边走去,那个秘书模样的男子也跟了过来。“你不用过来,呆在那里就行了。”曾根把他支开后,和我面对面坐下,然后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爽快的姿态对我说:

“我不清楚骨头怎么了,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你既然说骨头出土了,你就谈谈你想怎么办吧?”

“您的孙子太一郎因此陷入了麻烦中。”

“太一郎?”

曾根皱起花白的粗眉毛,看了一眼厅中央的方向。那里站着负责招待客人和亲戚的太一郎,那是他们曾根家的后嗣。

“什么意思?你说太一郎怎么了?”

“社长您知道西泽香叶子这个人吧。”

“不,不知道。”

“就是服部家的那个老妈子。”

“啊,是在服部家的轻井泽别墅的那个女的吗?”

“是的。太一郎恐吓那个女的。”

“恐吓?糊涂……”

然后再次环视四周。

“果然这个样子的话,社长您不知道这件事喽?”

“那当然。首先是,怎么能做出恐吓那种不得体的事情?”

曾根社长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视线也仍旧和我错开,仅仅是语气表现得很愤怒。这个年龄长我两倍半的老人愿意降低到和我对等的位置上交谈,由此可以看出他已经有所动摇了。

“如果您不知道的话,”我用更加平静的声音说,“稍后您可以向太一郎证实。但是,我知道骨头的事情,您不觉得不可思议吗?”

“……”

“那里埋有骨头的事情应该只有服部的遗孀、死去的财田、您和从您那里得知的太一郎以及香叶子知道。可是我也知道,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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