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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手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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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了庄家,我就凭着劳工的姿态踉霍桑一直进去。www.mengyuanshucheng.com屋子里仍是冷清清的。尸体已经移去,客堂中的电灯只开了一部分。开门的是那个粗麻子银林。他果真把惊异的目光向我的身上投射了一下,但同时他也照样注视着霍桑。可见他的惊异,不一定是因着我的装束,还含着“怎么这样晚再来”的成分。霍桑简单地说明了来意,听说庄夫人的胃病服药后已好了些,便叫他上楼去通报。

我们在灯光暗淡的客堂中约摸等了三四分钟。爱莲的尸体虽已安殓抬出,但一想到早晨的情况,还有些凛凛然。一会,我看见一个穿白色条纹细纱衫裤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女,珊珊地走进客堂中来。伊的身材矮小,皮肤黝黑,面目也说不上美,尤其是伊的眼睛大小,鼻子也太扁了些。如果伊和死的爱莲比,无论姿态装束,简直都差得很远。伊就是朱妙香,是爱莲的姨表妹,早晨因为陪伴伊的姨母,不曾下楼。此刻庄夫人服过药又睡着了,妙香是代表伊的姨母来接待我们的。

经过了一度简单的介绍以后,霍桑便说明为着侦察上的必要,要知道一些庄家的家庭情形。来妙誉很干练——因为爱莲的殡殓,都是伊料理的,操着杭州的立音,毫不留情地告诉我们一个清楚的轮廓。

庄清夫娶过四个女人,第一个原配姓王就是爱莲的生母,在爱莲五岁时就故世了。现在的夫人姓胡,是继宣,并无生育,妙香倒是伊的嫡亲的甥女。清夫的儿子景荣还只五岁,是第二妾李氏所生。那姓于的大姨太也不曾生什么子女,但那个曾经提及的宋梦花却是伊名下的干地。

这一篇家庭细帐已足够复杂了。要是凶案的成因果真牵涉到这个畸形的家庭,那末霍桑的头痛的预言,保证是可以应验的。

霍桑在得到这个轮廓以后,便作进一步的探究。他问道:“朱小姐,据你看,你姨夫家的一般情形怎么样?譬如说,大家和睦不和睦?”

这问句已不是简单的事实问题,而是在征询批评和意见了。那女子就也不像先前那么爽直,而有些顾忌意味了。

伊答道:“霍先生,我是难得到上海来的,不太熟悉。请你原谅。

霍桑说:“我并不是要你指出什么具体的事实,只要知道些一般的情形够了。

伊迟疑了一下,才简单地答道:“震先生,你总也想得到,像姨夫这样的家,要怎样上下和睦,当然是不可能的——至多也不过做到一个表该罢了。

霍桑以后的问句,又刺探到这家底内幕的某一角度,结果知道这位胡夫人是个懦弱的女人,在家庭的地位,只拥着个空洞的名义,实际上是退处无权。而真正握实权的,倒是两位姨太。那二姨太最得宠,显然是因为生了个儿子的缘故。大姨太也不甘示弱,糊涂的庄清夫也脱不出伊的掌握。这一节谈到了来梦花的问题。据来妙香隐约表示,大姨太曾向庄清夫提议过,想把爱莲配给伊的干儿子。清夫倒无可无不可,爱莲表示反对。这宋梦花在一个私立大学读书,学费一切,好像都是于氏供给的。至于于氏为什么有这个建议,妙香自然不会知道,但借此想觊觎些庄清夫的产业,似乎是一个可能的猜测。

霍桑问道:“来梦花跟你表姊的婚事是在什么时提起的?

妙香说:“我听说还不到一个月的事。因为梦花要出洋到美国去留学,大阿姨才想赶紧给他订婚,不料给表姊回绝了。

“那末来梦花本人的意思怎么样?

“他好像一直是很喜欢我的表姊的。自从这件婚事破裂以后,他就绝迹不来。

“他们可曾有决裂口角?

“没有,不过梦花到现在不曾来过,有三个星期光景了。

“他已经去美国了吗?

朱妙香忽摇摇头,说:“不,大概还没有动身。星期五下午我还在永安公司里看见他。

霍桑的眼珠一转,接着问道:“星期五?是前天?”

那女子瞧瞧霍桑的脸,点头道:“是的。他像在买东西。”

“你可曾问他到底几时前身?

“没有。那时我正拿了衣料下楼,不曾招呼他。

霍桑把目光移转到我的脸上,微微点一点头,好像暗示说:“宋梦花还没有离开上海,又多一个可能的嫌疑人哩。”这事情真复杂极了。头绪这样多,哪一条才能导引到终点呀?

霍桑又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你的姨夫怎么样?譬如他对你的表姊的感情好不好?

朱妙香沉下了头,有些踌躇。伊说:“那也说不上不好。姨夫一向很宠爱表姊的,什么事都依顺伊。就是二阿姨也不大敢和表姊执拗。不过——不过——”

霍桑忙接嘴道:“不过什么?

“就是为了这件梦花的婚事,姨夫好像不大高兴。因为这件事是大阿姨主张的,姨夫是很听大阿姨的话的。

妙香说了本一句话,好像赶紧煞住。伊的一双小眼也忙着向客堂后面瞟了一碟,防有什么人在偷听。霍桑也很知趣,不再减住这个题目。他们谈到在清夫本人。妙香的口气中,好像庄清夫的为人有些“霸道”,脱不掉所谓“闻人”的手段,因此外面的人缘并不大好。霍桑又问到八日晚上的经过。妙香仍回答完全没听得什么,和伊告诉汪银林的一样。于是霍桑点点头站起来和我离开庄家。

下一天(十日)早晨报纸送来的时候,我正单独地在餐室的窗口前进早餐。霍桑一早就去实施他的惯例的清晨户外运动,还没有回来。我回进了书室,在凉风习习的窗口边坐下,翻开报纸,看见关于庄爱莲的新闻,果真占据了本埠新闻栏的一大部分。内中登着几张爱莲的时装照片,内容相当夸张,大部分叙述伊的学校生活和社交活动;连带伊的父亲庄清夫的往史和家庭状况,也加以渲染的纪叙。关于凶案部分,说明霍桑也参加侦察,但案情方面,除了我们勘查时所见到听到的以外,并没有新的事实披露出来。不过有一点是霍桑所盼望知道的,就是根据法医吕拯时的检验,庄爱莲被害的时间,大概在八日(星期六)晚间十一时和十二时之间。

丁惠德的盗案,也有简短的补充,说明惠德已经出险伊的住址和学校名称也已登了出来。内中还纪述我到医院里去的访问,语气间似乎对于我有些“杀鸡用牛刀”的讽刺。

这两篇新闻刚才印上我的脑膜,忽听得叭叭的汽车声音,霍桑回来了。他的神气有些疲乏,而且时间上也比平回延迟了些。

我说;“粥已经冷了。怎么耽搁得这么久?

霍桑答道:“我的早餐已在汽车中解决——三片面包,两个酱蛋。”他丢了草帽,用白巾抹他的额汗,随即坐在那张他惯坐的藤椅上。

我问道:“你好像去得很远。不是到西区公园去的吗?

他摇头说:“不,我没有上公园去。今天我把驾驶代替了散步和其他运动。’”他缓缓掏出纸烟盒来,又说:“我是为着这两件案子去调查的。”

“噎,调查哪一方面?”

“我去看法医吕拯时。他住在林荫路,地点相当远。昨夜里我打过电话,打不通。我怕他一出门又找不着,所以一早去。”他开始擦火柴点烟。

我说:“你是不是还要证实在爱莲的被害时间?今天报纸上已经登载了。

霍桑点点头,喷出了一口浓烟。“是的。还有一个要点,我要证实那凶器。”他继续吸烟。

“凶器?杀死爱莲的凶器?”

“是的。我们知道丁惠德受了刀伤,庄爱莲也是给刀刺死的,因此假定这两案有间接或直接联结的可能。因着昨夜里曼苏去看惠德,这假定已经成立。但两案的凶器究竟是不是属于同一把刀,木能不有实际上的证明。昨天吕拯时把报告送到了警署里去,延搁着没有转到我们这里,所以我不得不亲自走一趟。

我说:“你已看见吕法医?有什么结果?”

霍桑点头说:“证实了,据吕拯时察验伤口的诊断,的确是用一把两面出口的刀子。

“晤,这样说,你最初的理解又符合了,像是一个人干的。”

“可是惠德的手袋是被劫的,大门上又有不同的指印和掌印!……真伤人的脑筋!”他连续地吸吐着纸烟,额纹也刻划得非常深显。

我又问:“吕法医可还有其他发现?”

霍桑说:“他说爱莲颈喉间的动脉和静脉都断报了,所以一着刀就死,喊叫不出。这又证实了我们的假定。

“还有吗?”

“我又到青海路去拜访计曼苏的又执程楚石。”

我提振了些精神。“腥,计曼苏的话可实在?”

霍桑放下了纸烟,摇头说:“完全是子虚的。那里老先生既没有害病,计曼苏昨天早晨也根本不曾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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