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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翠欲滴的水稻田一望无际, 朝天边铺展开去。
村中屋舍零零散散缀在这片绿色汪洋里。
远处,一群燕子低掠着飞向村口。
蔚蓝天空如洗。
八岁的阿福就蹲在村外的一棵树下,抬头望了一眼, 喃喃道:“要下雨了……”
她回过头, 身旁的地上平铺了一领席子,并一床破旧被褥。
上头躺了个小少年,比她大不了几岁。
此时正紧闭着眼,模样倒是俊,只是略显苍白清瘦, 风一吹就要刮跑了似的。
“哥哥……”阿芙挪过去,鼻梁泛酸。
她推了推他,“哥哥,要下雨了……”
若是以前。
哥哥会立刻用手掌按住她的脑袋, 将她搂进怀里,紧紧的, 催促道:“阿芙快, 哥哥带你去躲雨。”
可是现在。
哥哥一动不动。
呼吸浅得几乎都快消失了。
阿福长睫轻颤, 泪珠儿再也止不住, 簌簌落下。
阿福是个弃婴。
她刚出生时,命好,被哥哥一家捡到了。
刚长到懵懂记事的年纪,家里却出了事。
娘突发恶疾, 没了。
爹又娶了一个。
不过新来的娘,没以前的娘温柔贤惠,反而是个恶婆娘。
她欺负哥哥和阿福,没日没夜的呵斥着他们做事,动辄打骂。
爹是个镖师, 常年在外走镖。
只有回来的那几日,他们能过上短暂的好日子。
虽吃不饱穿不暖。
但阿福和哥哥相依为命,也度过了每一个艰难的岁月。
可就在半月前,传来噩耗。
爹走镖出了事,死了。
镖局的抚恤金全落进了娘的口袋里。
不仅这样,娘还把他们全赶了出来。
骂阿福是扫把星。
骂哥哥力气小,不中用,浪费家中的粮食。
总之,那位恶婆娘是不愿意养她们俩了。
虽然村里人指指点点,但那恶婆娘并不在乎。
将他们用扫帚赶出了村口,还喝令他们不许再回来。
若回来,见一回,打一回。
哥哥说。
爹在青州有好友,可以去投靠。
兄妹二人就这么卷着一床破被褥一路走,一路乞讨。
如今也过了三四个村了。
可,哥哥淋了场雨。
忽然病了。
阿福咬着下唇,泪珠儿颤颤,止不住地往下掉。
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水润清澈,满是愧疚自责。
哥哥是为了去讨吃的,才被雨淋了的。
每回去讨吃的,哥哥都不让她去。
说讨好的话,被人用棍子赶,磕头道谢。
哥哥都不准她做,只他一个人做。
他说。
“苦都哥哥一个人来吃,以后有福,再一起享。”
可现在。
哥哥病了。
病得快死了。
阿福哭得眼泪止不住,抱着哥哥往村口挪。
快到了。
她马上就能把哥哥搬到村口了。
村里或许有好心人,她为奴为婢做牛做马都行。
只要能救哥哥。
哥哥身长体沉,阿福费力地拖动着他身下垫着的被褥,踉踉跄跄,挪了一寸。
嘭。
麻绳被磨得绷断了。
阿福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头磕到树干上,顿时红了一块。
借着疼痛。
阿福哭得更狠。
哥哥从上一个村子出来就病倒了。
起初还能与她说几句话,勉强走几步,告诉她走哪条路去下一个村。
现在,却已病得昏迷不醒,如何都叫不应了。
阿福不怕疼。
也不怕苦。
她怕的,是哥哥再也醒不来。
再也不会温柔的看着她笑,摸着她的脑袋,夸一句“阿福真乖”。
阿福带着哭腔,嗓音软柔,一面唤着“哥哥”,一面往村口走。
尽管那双杏眸里一直簌簌掉着泪珠儿,却满是坚定。
她一定,一定要救哥哥。
因拖着被褥的麻绳断了一截,只剩下单边。
所以拖着便越发废力气。
阿福的小手被割出了一道红口子。
她恍若未觉,只一心拖着人往村口走。
眼见着能看见村口那块石碑了。
却空空如也。
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要下雨了。
各家都忙活去了。
阿福的心凉了大半截。
但她仍咬着牙,将哥哥拖到了村口。
脸上汗水泪水糊到一块,喘着粗气。
她正站在村口张望。
远处小路上走来一人。
身材健壮,一身皂色粗布短褐袍半旧。
踩着满是泥土的草鞋,腰间佩了把短刀,背后还有弓箭,约莫是村里住着的猎户。
他瞥着阿福,辨认了下,没认出来。
“快下雨了,你是谁家小孩,还不快些家去?”
“扑通”一声。
阿福径直跪在地上,死命磕头。
“求求这位大爷,救救我哥哥!”
没一会儿,就磕得额头破了一块。
这来人也是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实汉子。
没见过小孩有这阵仗,一时手足无措,想弯下腰来按住阿福,又顿住,急声道:“小孩,你莫急,你父母呢?”
“都没了……”阿福吸吸鼻子。
“这样罢,快下雨了,你先随我家去,我再去请大夫过来瞧瞧。”那汉子摸摸脑袋,瓮声道。
这是遇上好心人了。
阿福感激涕零,连连点头,“大爷大恩大德,阿福和哥哥会报答你的!”
“……你叫我陈叔就行。”那汉子也是见阿福可怜,小小的人儿,都快昏过去了似的。
他弯下腰,将被褥并人都扛在肩上,另一只手牵住阿福,“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