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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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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尖叫着转头就跑的是都家的娇娇女,差点一头撞倒身后的小扇,「小扇!」

一群人立即转移注意力,围上来嘘寒问暖。

「小扇,-没受伤就好,吓死我了!」百合抱着她似快要哭出来了,「你们两个有什么话不在屋里说,偏要去外头?幸亏都没事,不然怎么是好!」

「是不是有什么凶兆,老天爷才劈倒老树警示村里人?」李婆婆忧心忡忡。

「李奶奶,这事很平常,来,让蓝田给-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小沐三推着两人往门外走,「顺便支持一下三叔,我怕他一个人应付那么多小鬼吃不消。」

「喂喂,我哪儿知道,别推我……」

「小姐,天要黑了,家里的轿子应该到了,咱们回去吧。」

正拉着小扇的都家小姐犹豫了一下,「等一会儿,我去东屋取样东西再走。」

小明夜拉着小扇来到炕边,伸手去扯楼江槐身上的被子,「快看,五叔身上印了好几个月亮。」

楼江槐抵死挣扎,坚决捍卫他的遮羞被,「明夜,你今天的功练了没有?在这儿瞎搅和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明夜人虽不大,力气却不小,一蹦跳上炕,一脚踩住大胡子五叔的肩头,将他踩得哇哇叫,趴在炕上动弹不得,双手掀开被子,叫道:「快看快看!」

小扇倒抽了一口气,楼江槐背上,竟是三个硕大的圆圆的黑色印记,像是三个圆如中秋的月亮,看上去很是滑稽,但细细瞧来,却有些恐怖,让她身上不由得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她慢慢伸手,轻轻地碰了一下,真的是非常的轻,可是,就是这轻若鸿羽的一触,那黑月亮居然被碰破一小块,露出下面的白色,让她险些昏过去。

「没事,别怕别怕。」明夜稚气的小手臂抱住她,安抚地拍拍她的背,「烧焦了当然会这样,晾几个时辰就好了-看,这块是三叔碰破的,这儿是我碰破的,那边是小三子碰破的……」

楼江槐的声音从枕头里闷闷地传出来:「你别再吓唬她了,小扇哪有你胆子大!」

小明夜笑——地,「还有一个最轻,不会碰掉皮,也不是黑色,是紫红的,在屁股上,-要不要看?」

脚板底下的大胡子哇啦哇啦地怪叫道:「死小子,你敢?我揭了你的皮!」

小扇眼睛一眨,一串泪珠扑簌簌地掉下来,她拚命抑着声,两手使劲-住嘴,好半天,一声长长的抽泣从指缝间钻了出来,像是很久很久才有那么一丝气自肺里尖锐地挤出,划得喉咙都痛起来。

从没见人哭得这般难以自抑,明夜吓愣了,被脚下的大胡子五叔一挺身掀得差点跌倒都没注意,傻看着五叔迅速爬起来,扯开小扇紧按在嘴上的手掌,狠狠地道:「吐气!我还没死,-敢哭昏就试试看!」

小扇愣愣地瞪了他片刻,才轻轻地颤颤地吐了口气,死命抱住他的颈子「哇」地哭出声,肝肠寸断。

没事!槐树没有事,就算他说一千个一万个不行不能不可以又有什么要紧!

只要他好好活着!

「唉、唉,小扇-真是,-不哭我还忘了楼五爷是从鬼门关那儿转了一圈回来的。」春杏嫂擦擦眼角,「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楼江槐搂着他吓坏了的小姑娘,柔声哄着拍着,直到另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甘冷落地挤进来,他也一并揽进宽厚的怀里「乖啊乖啊」地喃喃念着。

其实并没有体会到死亡的恐惧,背后剧痛、-那腾空都是瞬间的事,自己根本就糊里胡涂,远不及旁观的人看得心惊胆战。无知觉的死,没有什么痛苦,而目睹当时情形的人,却有可能梦魇很久很久。

楼三哥进屋来,见此情景,脸上现出少有的厉色:「现在知道后怕了?猪也知道雷雨时不能到树下避雨,你没有脑子吗?」

楼江槐委屈地咕哝道:「我没在树下避雨,只是来不及跑回来,哪有你这样做哥哥的,不安慰兄弟还劈头就骂?」还是小扇好,都知道抱他哭一哭,宽慰他严重受创受惊的身心,连小明夜也难得贴心地主动要求拥抱,真乖。

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插进来:「安慰归安慰,不要抱得太久啊,小扇大了,会有人说闲话的。」

气氛凝滞了那么一下,小扇手忙脚乱地从大胡子怀里挣出来,面红耳赤地跑回小屋「砰」地关上八百年不曾关过的门。屋里人你看我我看你,又一起看向面无表情的林彦,大胡子的目光尤为凶恶,可惜林木匠不为所动,冷冷地盯回去,反倒盯得他心虚起来,又「哎哟哎哟」地瘫回炕,埋在枕褥里胆弱地装死。

雷劈事件过后没多久,小扇就开始晚上回家去睡,说是腾出地方给蓝田这三个孩子,但楼江槐知道,小扇在躲他。

其实好象也没什么啊,他被姑娘家拒绝过很多次,也从没躲过谁,就算小扇脸皮薄,也用不着躲三四个月这么久吧。

雨季绵绵,潮得人心里发霉,小木匠接连不停地出门帮人修屋顶,想找人吵个架也不行,大胡子郁闷得心慌气短手足无力。

「呜呜呜……五叔,阿敏又欺负我!」个头小小的石蛋第四次跑过来哭诉。

楼江槐精神一振。很好,娃儿们有得吵,他便也有事做,于是,摆出严肃的表情问:「这次又怎么了?」

「她在我头上编辫子!」小石蛋低下脑袋,给他看头上揪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她自己编不好,就生气,还敲我的头。」

勾勾指头叫来几尺开外用不耻眼神唾弃石蛋告状行为的小丫头,「阿敏,-怎么老是欺负石蛋!」

小丫头很不屑,「我为什么不能欺负他?」

大胡子抓抓头,「为什么不能?这个……你们要相亲相爱,好好玩,嗯,那个那个,欺负人是不对的。」

「谁叫他比我矮!」小丫头凶悍地掐了石蛋一下,没用的男娃委屈地抽抽噎噎,却躲都不敢躲,看得大胡子有点冒火。

「矮就要被-欺压啊!住手,-还掐?」将来一定是个小泼妞。

一只干净漂亮、五指修长的手拍上阿敏的头,楼家色胚沐三郎笑吟吟地道:「我来告诉-为什么不可以欺负石蛋。」

小女孩愣愣地道:「为什么?」

「因为十年后,他会比-高,不但高,而且会很英俊,他如果一直记得-曾欺负他,-就要后悔啦……」

「五叔,有没有看到我的绳子?」蓝田急匆匆地跑来问。

楼江槐张望一下,「没看到。」,拍拍巴掌引起大伙注意,「谁看见小田的绳子啦?」

娃儿们乖乖地答:「不知道!」

李婆婆癫着小脚跑进屋,「快快,小阳被明夜用绳子吊在柴棚里……」

楼江槐一跳老高,赶紧跑去救人,一屋子小鬼呼啦啦地跟出来大半。

未到柴棚,就听见震天的哭声,一向皮得无法无天的小阳这回吃了瘪,楼江槐一进棚门就见这小皮蛋被五花大绑地吊得离地十尺高,正哭得涕泪齐下声嘶力竭。

「明夜!」大胡子五叔吼道,「还不把人放下来?」

「不行,除非他先跟小扇认错。」

小扇?楼江槐一怔,才注意到柴堆上,孩童正扯着衣摆给小扇揉眼睛,她一手还捂着额角,有血迹沾在眉梢,让他心里骤然紧缩。

「怎么回事?我看看!」他大步向前,拉开小扇的手掌,见她额上有道血口,像被硬物击中,而眼眶红肿,也有一块擦伤,她不适地频频眨眼,眼泪抑不住地源源而出。

楼江槐皱起眉,粗声留下句「小田,你先把那小鬼放下来」,立即拖着小扇往水井边去。

三两下打了半桶水上来,撩了袍角沾水轻轻擦试她额角的血痕,见她蹙眉皱鼻,手更是放柔,一点一点蘸掉血渍,小心翼翼,「别躲,还有眼角。」

小扇偷偷地抬眼瞧他,槐树的脸离她很近。从没有这样近地看过他;让她清楚地看到他粗浓的眉,有点塌的鼻子,吓人的大胡子,还有一双有神的……很温柔的眼。

这样温柔的眼神,在他刚硬的面部轮廓上有点不太和谐,幸亏不常见,她只在那日集市上见过一次……

唉,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却总是忍不住。槐树的笑、槐树的吼、槐树的郁卒、生气、高兴、满足、哀怒、温柔、短短几个月,就在她心里扎了根,后来又破土发芽,让她有了不嗾有的奢望,早知道,就不该在槐树回来那时时时都念他看他,在每日睡前细细回味牢记,结果记住了他每一个笑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到如今,刻在心底,不能移除。

袍角按在眼眶,她红通通的眼角肿得半高,连鼻尖都红了,楼江槐对着越擦越多的泪水有点无措,「很疼吗?那个、-再哭,明天大家都要喝盐井水了。」

又发现一点,槐树的声音低低的很好听,他总是扬高了嗓门大声吼,从没注意他声音压下来是这样有磁性,这样悦耳。

「我没哭,我一眨眼,眼泪就自己跑出来,我也收不住啊。」她有些懊恼地小声说道。

「小扇,-很久没和我说过话啦,-、-很讨厌我吧,我那样伤-的心。」楼江槐第一次将小扇当成年女子看,「-是个好姑娘,有很多小伙子喜欢,楼江槐算什么东西,也敢回绝小扇?他……」

「槐树!」她唤他一声,慢慢地摇了摇头,「你不要这样说,我、我不是……唉,那天的事我都忘啦,什么也不记得了。」

「呃?」

「真的全忘了,以后都不会再记起。」她认认真真地说,「所以,你也都忘了吧,不要再提,或者那天根本什么也没发生过,小扇还是以前的小扇,从来没有变过一点点。」

楼江槐呆呆地看着她,不知是阴天要下雨还是坐在井沿上的缘故,她的脸、她的手、她的衣衫边沿都像绕着湿湿的水气,有点朦胧。她的眉睫沾了水,很小很细的水珠,看不出是泪滴还是未干的井水,红红的眼微肿,眸子向下垂着,像在凝视辘辘上半悬的那截井绳,她一向是个文静的女孩子,温吞又有点迷糊,有时会犯些傻气,让人又爱又怜,他知道,垦田的兵士来善堂帮忙时常会借故和她搭讪,昔日瘦弱不起眼的小女孩,已经是个逐渐展露丰姿、会引起男子注目的大姑娘了。

和小扇说明白,他应该松口气的,可是不知怎的,心里隐隐地有点别扭起来,盼着小扇别生他的气,而方才小扇说的那两句话,却又让他不是滋味,原来他在人家心目中根本就不算什么重要的人,说忘就一下子忘得没影了,怎么能这样?

「天快黑了。」小扇仰头看看天色,用手按了一下眼角,站起身低声道:「我回家了,你别骂小阳,他已经哭得很可怜了。」

「那我送-回去……」回去干吗!善堂才是她的家啊,她那个老爹每天除了睡觉吃饭日日同村里的老人闲聊,管过闺女牲有?!

「不用了,李婆婆会和我一起走。」

「哦,那,那……」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笨拙过,大胡子好想捶胸顿足,真蠢真蠢,连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吗?楼江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眼见着小扇的背影越来越远,他闷闷不乐地抱着水桶万分郁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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