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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学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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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年十一月十六日,从台湾返抵横滨的孙文住进了尤列在横滨的租屋处。www.xiashucom.com

尤列在香港被称为四大寇(四大造反者)之一,是个生龙活虎的名人。当然,与同是四大寇之一的孙文交情甚好。

在惠州起义时,他协助郑士良与长江的会党进行联络。当时不知何故,清朝方面竟然公布了逮获尤列并已在武昌处决的消息。此事是以湖广总督之名发布的。

“哦,那他岂不是成了无法升天的孤魂野鬼了?真可怜!……”

有友人如此揶揄他。

尤列的身边围绕着许多年轻学生。

前来日本的中国留学生终于开始增多。一九○○年时,中国人在日本留学的人数仅约百名。一九○二年达六百名,鼎盛时期是从一九○五年起至翌年间,人数一时高达八千名以上。

孙文冷眼观察此一状况。

不论自费或公费,留学生皆是精英分子。用当时的说法,就是士大夫阶级出身,也就是孙文不太想拉拢其参与革命运动的人。因为这些人属于会因革命而丧失许多拥有之物的阶级。

一九○○年的义和团事件导致守旧派溃灭,科举制度再也无法维持下去。最后一次的科举会试(最终考试)是在一九○四年举行。

取代科举的将是往后的“学校”时代,任谁都如此认为。留学生人数的急遽增加应该也是跟科举的废止有关。

驻日公使裕庚曾招募十三名留学生,即所谓的第一批留学生。因系政府所招募的学生,革命派当然不会对其展开活动。

然而,这十三人当中却出了一个热烈支持革命的戢翼翚。他在自立军起义之际九死一生,后来和秦力山等人在东京创立《国民报》。

一###五年的革命派首次起义被称为乙未广州之役,或以纪念起义之日而称为重阳起义。

孙文等人的团体和辅仁文社这一排满意识极强的集团合作,以兴中会之名起事。从一开始该会就有分裂的危机,因孙文自愿屈就副会长一职而暂时解除了危机。

然而,之后因伦敦蒙难事件孙文之名举世皆知,此外对外的活动也有孙文派人士(陈少白、郑士良、史坚如)屡仆屡起而甚受瞩目。一###九年,三派(哥老会、天地会、兴中会)联合起来共推孙文为首领,改称“兴汉会”,因而兴中会的会长一职亦由孙文取代杨衢云。

清朝当局深知革命派内部存有矛盾,欲乘机进行劝降工作。惠州起义可说仅进行了一半,革命军战死者也仅四人,若将山田良政这一失踪者计算在内也不过五人。清朝当局甚感焦灼。

此时有一原是兴中会会员但中途叛节转投清朝者,名叫陈廷威,自愿对杨衢云进行说服工作。陈廷威与杨衢云是姻亲。

杨衢云出身福建澄海县,在香港并无太多同乡。若对其进行说服工作,则在保密方面并无太多顾虑。

杨衢云对陈廷威的活动想来个将计就计。

——斩肉断骨。

杨考虑及此,便将陈廷威所开出的条件告知孙文。

该条件是革命党的首领获任命为道府的副将,统领五千军队并可支应数万费用。杨衢云认为,既然可公然领军并支应费用,那应可以此为基础扩大党的组织规模。

——此岂非投降?你想设计对方,但反中对方的圈套,对方比你更精。

孙文拍回电坚决反对此一佯装归顺计划。同时他又指示在香港的陈少白警戒杨衢云的动向。

贼军归顺而成为官军并非罕见之事。在那个时代,亦有从贼转而成为官的军队头子。刘永福即曾是贼党太平天国的部将,后来转而成为官军。之前###刘永福的冯子材也曾经是让官军感到头痛的土匪头目。劝降工作原本就是战略的一环。

孙文之所以指示陈少白警戒杨衢云的动向,乃因担心清朝方面若劝降失败恐有杀害杨之虞。

孙文等人劝杨衢云赴日本避难。杨的脑袋有悬红三万两。为悬红而想取杨项上人头的恐怕非仅职业杀手而已。

“香港还是有危险。就连传闻中的刺客也能大摇大摆走在街头。说起来还是日本的治安最好,更何况又有自己的同伴。”

众友人劝他赴日本。

“又是日本吗?……”

杨衢云不大睬理这一忠告。在惠州起义之前,他曾去过日本,当时在芝的红叶馆由犬养毅和头山满等人举办了一场“孙文、杨衢云、郑士良归国壮行会”。前一次的日本之行,杨衢云将兴中会的会长一职转让给了孙文,此事对他而言夹杂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孙文劝杨衢云前来日本,并在兴中会的会议中通过一项支付前会长赴日旅费的决议案。

“男子汉死有何惧?我在此地教英语足可养妻育子。我不愿亡命而使用会里的费用。”

杨坚决不受。

其祖父杨福康曾任官职,后弃官赴外国。其父杨清河生于当时的英属槟城。杨衢云也是出生在槟城,十六岁时归国方始读了五年汉文。他回到福建后又移居香港,在造船所工作时因事故而失去右手三根指头。之后他学会英语而任教职,后来又进入招商局和外国公司工作。

他眼见外国人轻侮自己的同胞,兴起“种族思想”而与友人创立辅仁文社。后来与孙文等人的团体合并而成为兴中会的母体。两者合并的关键人物便是杨衢云的友人尤列,也是“四大寇”之一。

反叛清朝的人可在相距咫尺之遥的香港漫步街头,但也受到香港政府的警察的监护。

郑士良和杨衢云遭查明是惠州起义的主谋,让清朝当局对他们燃起莫大敌意。

当然,遭通缉者时时都保持着戒心,而且他们也约莫清楚杀手是谁。

杀手是个名叫陈林的男子。陈林放弃了精心策划的刺杀方式,选择在光天化日之下发动突袭的方法。

杨衢云的英语教室设在结志街五十二号二楼。杀手陈林突然闯进教室,掏出手枪射击后立即离去。因平常熟练射击,仅一枪便让杨身受重伤。

陈林仔细调查过现场,行凶后在瞬间便逃逸,急奔广州。

友人劝他,纵然你动了手,但当局为杜悠悠众口,可能会杀你灭口。

——什么?不冒险行事焉能发大财?我打算将获得的赏金分一半给某个人。哈哈,那样就等于买了保险。你大可不必担心我的性命安全。哈哈。

陈林一笑置之。

杨衢云的首级悬红三万两,外加“千总”一职。千总是武职,乃一哨(小队)之长,约相当于日本的陆军少尉。而且非仅虚衔,清朝政府又保证授予一个守卫南石头炮台的实缺。

陈林果然获得这份赏赐。杨衢云并未当场死亡,而是到翌晨才去世。暗杀日期用当时清朝的旧历算是光绪二十六年十一月二十日的下午六时,依新历则已是年后的一九○一年一月十日。

但不到一个月后,陈林的住处即遭到搜索,搜出意图造反的证物。显然是清朝当局唆使牢里的小偷将造反的信函证物藏放在陈林家中。

可怜的陈林就在自己奉命任职的炮台门外遭枪杀处决。

接到杨衢云遇害的消息后,待在东京的孙文便赴横滨为他举办了一场追悼会,并募集一千二百元捐款给遗族。

孙文等人的革命派是由两派合并而成,一是以孙文为中心的孙文派,一是原以辅仁文社为名而聚集的杨衢云派。因皆欲得兴中会的会长之职,两派之间不免有些小争执。

一开始是孙文礼让,由年长五岁的杨衢云当会长。杨自年轻时便富侠义精神又无野心,故适合任会长一职。然而,秘密结社三派合并后,孙文被选为总会长,而孙文派人士的活动又甚受瞩目,因而杨衢云便引退,但之后仍不时为兴中会尽力。有一度他想要将计就计利用清朝劝降的机会从事活动,但在和孙文商量过后打消了念头。孙文衷心哀悼杨氏之死。

在七个月后,孙文又丧失了一位盟友郑士良。

惠州起义一役的现场全由郑士良指挥,或许是过于劳累了。到香港打电报虽是短距离,但仍须通过敌方地盘,难免每天紧张异常。郑士良后来撤退至香港,肉体与精神上一定还继续蓄积着压力。

有一天,他和《中国日报》的记者们在琼林酒楼饮酒毕,返回永乐街的中国日报社,同行的记者正在开门之际,他已倒在人力车上。人立刻被送往警局,未发现任何外伤,被鉴定为脑溢血。

但因时局敏感,有传闻说是友人在赠送给郑士良的食品中下了毒。此一友人的姓名是郑梦唐,被以真名刊载出来,一时之间在香港蔚为话题。

《中国日报》是香港知名的革命派报纸,由陈少白担任主笔展开论战,亦称《中国报》。相对于此,保皇派则以《商报》与之抗衡。

在此之前,海外的唐人基于交际考虑,大多数人都同时加入革命派与保皇会两团体。例如在夏威夷的孙文之兄孙眉,便是保皇会的干部。

但以一九○○年为界,之后不准脚踩两条船的气氛便越来越浓。

在郑士良死后的翌月(一九○一年九月),义和团事件以签订《辛丑和约》作为善后。

连同死刑在内受处分者达一百数十名,赔偿金则高达四亿五千万两。大清国的岁入当时尚不满一亿两,不可能一次支付如此巨额的赔偿金,因此商定以三十九年的年赋抵算,外加百分之四的年利息。依专家的计算,这四亿五千万两加计利息,实际上已超过九亿八千两。

即使大清国覆亡,中华民国仍须承当此一债务。因有关税做担保,赔偿金的支付确实无误。直到一九四○年(昭和十五年),中国仍在继续付款,最后总算付清了。

依该和约所载,清朝须进行改革。改革岂不就是变法吗?

在不久前才处死主张变法的谭嗣同等六人,如今清朝当局却又急转直下要进行变法。

若认为这样就该赦免康有为,那可就想错了。康有为仍旧被称为“康逆”,即是逆贼康有为之意。

——康逆之谈新法,乃乱法也,非变法也。

此话出自由西安发出的《变法诏书》。

康有为所主张的变法是“乱法”,并非是真正的变法,这简直是莫名其妙的歪论。

中央的高官因未能阻止义和团作乱,如今权势大不如前。清朝的当权者换成了外放地方的汉人总督。

两江总督刘坤一和湖广总督张之洞联名上折启奏变法事宜。湖广之地自古被称为“楚”,故此一奏折又称为《江楚会奏》。最初的奏折日期是一九○一年七月十二日,提出三项建议:

尽废科举。

设立学校。

派遣留学生。

“今后将是学校和留学生的时代。起义尚需准备的时间,学生之事就暂且托付给弼臣(郑士良)吧……”

在报上阅知《江楚会奏》一事后,孙文自言自语道。那是在接到郑士良的讣闻前不久的事。

一九○一年是二十世纪的开始,但当时却没什么人意识到这一点。

这年的正月初(旧历是前一年),杨衢云遭暗杀,对孙文而言又是一记打击。

“南方先生既有邀请之意,何不赴和歌山一游?”

开口说这话的是在横滨负责照料孙文的华侨温炳臣。温炳臣是天祥洋行(dodwell)的买办。

在当时若非拥有绝佳信誉就不可能当买办,在香港为革命派提供巨资的李纪堂也是日本邮船的买办。外国公司与中国人做生意时,只以买办为对象,因其他人的信用不佳。任何公司都会付佣金给买办,然后利用买办之名进行交易。

买办一词就等同于信用。

天祥洋行的买办温炳臣邀孙文前去探访南方。去年自伦敦归国的南方熊楠已将自己归国的消息通知了孙文。

南方一家在他游学外国期间便倾注所有钱财,归国后他在财务上又接受弟弟常楠的资助,因而若要熊楠前来横滨,可说不可能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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