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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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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哪里?”

“什么问题,当然是参加战斗。”

“你愿意我去哪里,你愿意我去哪里,我在这里连我自己都不

知道。”

“什么事不对劲,德利托?”

“什么事不对劲,我知道什么事不对劲吗?在旅里他们想骗我,已有一段时间了。跟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每次都是:德利托,你说,德利托,这事我们以后再谈。现在注意,德利托,好好想想,当心,纸是包不住火的……见鬼去吧!我再也受不了了!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干脆就说。我愿意做我喜欢的事。”

吉里雅坐得比他高,长时间地看着他,鼻子直喘气。

“我愿意做我喜欢的事。”德利托瞪着黄眼睛对她说,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膝盖上。

听到皮恩用饭盒喝汤的声音。

“德利托,他们也许是跟你开个恶意的玩笑。”吉里雅说。

德利托靠近她。现在,他蜷曲在她脚边。

“我不在乎死,”他说。但他嘴唇发抖,像个病孩子。“我不在乎死。但是,首先我愿意……首先……”

他脑袋歪着,从下往上看着坐得比他高的吉里雅。

皮恩把空饭盒扔在地上,勺子还在里面。叮叮!勺子发出响声。

德利托把头转向他。咬着嘴唇看着他。

“哎?”皮恩问。

德利托心烦意乱。

“他们没开枪。”他说。

“他们没开枪。”皮恩说。

德利托站起来,转了转,显得焦虑不安。

“皮恩,去打点水来!”

“马上去。”皮恩弯下身系鞋带。

“吉里雅,你脸很白。”德利托站在她后面,膝盖顶着她的后背。

“我大概病了。”吉里雅叹息道。皮恩唱起那单调的没完没了

的重复词,越唱越高:“苍白!……苍白!……苍白!……苍

白!……”

德利托把手放在她脸颊上,把她的头转向自己:“你和我一样病了吗?告诉我,和我一样病了吗?”

“苍白!……苍白!……”皮恩继续唱着。

德利托转向他,脸色难看:“打水去,好吗?”

“等等,”皮恩说,“我系另一只鞋。”

他继续磨蹭。

“我不知道你病得怎样了?”吉里雅说,“你病得怎样了?”

德利托小声说:“病得不行了,再也受不了了。”

他站在她后面,抱住她的肩,靠在腋下。

“苍白……苍白……”

“喂,皮恩。”

“好了,我去,现在我去。把大瓶子给我。”

然后,他停住,竖起耳朵听听。德利托也停下来,往上看着。

“他们没开枪。”德利托说。

“没有?确实没开枪……”皮恩说。

他们两人一声不吭。

“皮恩!”

“我去!”

皮恩出去,晃着大瓶子,吹着原先的小曲。那天,他大概很开心。皮恩没有同情心。德利托吓唬不了他了,不再是指挥员,拒绝参加行动,无权指挥了。现在,厨房听不到口哨声了。皮恩不声不响,停住,蹑手蹑脚地返回来。他们大概已经躺在地上,一个压在另一个身上,像狗一样互相咬着喉咙。皮恩已经在厨房里藏起来。那两人还在那里,德利托把手伸进吉里雅头发下面,摸到后颈,她像猫一样动一下,像是摆脱他。突然,他们转过身来,听到有人。

“谁?”男的问。

“我回来取另一个大瓶子,”皮恩说,“这个满了。”

德利托用一只手摸摸太阳穴:“拿着。”

女的去坐在土豆袋子旁边:“好了,我们削点土豆吧,至少做点什么。”

她把口袋放在地上,准备要削的土豆和两把刀。

“拿一把刀,德利托,这里有土豆。”她说。

皮恩发现她既傻又虚伪。

德利托继续摸自己的额头:“他们还没开枪,出什么事了?”

皮恩走了,真的是打水去了。应该给他们时间,否则,什么事也不能发生。喷泉附近有一片满是桑葚的荒地。皮恩开始吃桑葚,他喜欢吃,但现在没兴趣吃。嘴里塞满了,却觉不出味道。吃得差不多,可以回去了。现在可能还早,最好先让他们满足。他蹲在灌木丛中。一定要努力,使他开心的是想像德利托和吉里雅在厨房的废墟间相互追逐,或是想像一些男人黄昏时被带到沟里跪下,裸着干黄的身体,牙齿发抖,所有这些事情既不道德又令人难以理解,带有一种像自己排泄物一样的古怪魅力。

皮恩用叶子擦擦嘴,准备好了,走!

厨房里,土豆都倒在地上。吉里雅在屋的一角,在口袋和军用大锅那边,手里拿着刀。她的男式衬衣扣子解开,里面有又白又热的rx房!德利托在栏杆那边用刀威胁她。真的,他们在互相追逐,现在互相伤人了。

然而,他笑了;两人都笑了,他们正在开玩笑。笑得不自然,是个令人难受的玩笑,两人还是笑着。

皮恩放下大瓶子,大声说:“水!”

他们放下刀,过来喝水。德利托拿起瓶子递给吉里雅。吉里雅接过来喝水,德利托看她的嘴唇,又说:“他们还没放枪。”

转向皮恩。“还没放枪,”他又重复说,“出什么事了?”

皮恩很高兴他这样平静地问他。

“你说,会出什么事?德利托!”他问。

德利托嘴唇不碰瓶子,对着喉咙痛饮起来。然后,擦干嘴:“给你,吉里雅,还喝吗?渴就喝,喝完再让他去打。”

“如果你们愿意,”皮恩酸溜溜地说,“我给你们打一桶来。”

两人互相看着,笑着。皮恩明白他们不是因为他的话才笑起来,这是他们之间神秘的没有道理的笑。

“如果你们愿意,”皮恩说,“我给你们打水可以洗澡。”

他们继续互相看着,笑着。

“洗澡,”男人重复道,不明白是笑还是气,“洗澡,吉里雅,洗澡。”

他拉过她的肩。突然,他脸变了,放开她:“下面,看下面。”

在离他们几步远的一片荒地上,是那只僵硬的猎鹰,翅膀被缠住了。

“扔掉,扔掉!”他说,“我再不想见到它了!”

他抓起鹰的一只翅膀扔出去,把它扔到杜鹃花丛里。巴贝夫翅膀不动被扔过去,可能它从来没有这样滑翔过。吉利雅拉住他一只胳臂。说:“不,可怜的巴贝夫!”

“扔掉!”德利托气得脸发白,“我再不想见到它了!把它埋了去!皮恩,把它埋了。拿把铁锹把它埋了。”

皮恩看着杜鹃花丛中的死猎鹰:如果死鸟站起来,会怎么着,会啄他的眼睛吗?

“我不去。”皮恩说。

德利托动动鼻子,手放在手枪上,说:“拿铁锹,去,皮恩。”

皮恩提起猎鹰的一只爪子,爪尖像钩子一样又弯又硬。他扛着铁锹,提着耷拉头的死鹰走了。穿过杜鹃花地和一片森林,来到草地上。顺着台阶从这些草地可以上到山上。所有死人都葬在这些草地下面,眼睛里充满土,不管是死去的敌人还是死去的同志。现在猎鹰也葬在此。

皮恩在草地上奇怪地转了几圈。他不愿意为死鸟挖坑的时候,铁锹触到死人脸,也不愿意踩着死人,他怕他们。然而,要是能

从土里挖出一个死人,一个裸体死人,牙露着,眼睛空着,那也不错。

皮恩周围只能看到山。看不到底的大山谷,陡峭的山坡,黑压压的树林,一排山接着一排山望不到头。皮恩一个人站在土上,土下是死人。树林那边山坡那边的另外一些人在地上,男人蹭女人,一个人扑在另一个人身上互相残杀。死猎鹰在他脚边。起风了,一大片云彩在他头上飞过。皮恩为死鹰挖了一个坑。鹰跟人不一样,一个小坑就行了。皮恩拿起死鹰,见它眼闭着,翻着白眼皮,跟人死的时候一样,皮恩使劲翻开,看见下面圆圆的黄眼睛。他真想把猎鹰扔向空荡的山谷中,看着它展开翅膀,重新飞翔,在他头上盘旋几圈,再飞向远方。而他像在有仙女的寓言故事中一样跟在它后面,越过山冈,走过平原,一直到一个人人都善良可爱的迷人的国度里去。现在他把死鹰放进坑里,用铁锹慢慢地掩埋它。

这时,一声巨雷响彻深谷:枪声,炮声,在山谷中显得更响:战斗开始了!皮恩吓得向后退。可怕的巨大响声在空中回荡。声音很近,离他很近,不知在哪里。过一会子弹要在他头上飞过,过一会,从山脊里会突然冒出德国人拿着机枪向他射击。

“德利托!”

皮恩扔下插在坑土中的铁锹,跑了。他跑着,巨大的响声包围着他。

“德利托!吉里雅!”

他跑进树林。冲锋枪声、机枪声、手榴弹声、迫击炮声。战斗是在他梦中突然出现的,不知道在哪里。可能离他几步远,可能在那边小路的拐弯处能听到机枪的呜咽,看到分散在荒地上的死人。

“救命啊!德利托!吉里雅!”

他来到杜鹃花丛的边缘,空中的枪声使他更加惧怕。

“德利托!吉里雅!”

厨房里,空无一人,他们跑了!扔下他一个人。

“德利托,他们开枪了!他们开枪了!”

皮恩哭着跑到花丛的边缘。灌木丛中有一条被子,里面裹着一个活动的身体。一个身体,不,是两个身体。里面伸出四条腿,交叉着,跳动着。

“战斗!德利托!他们开枪了!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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