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辞屏住呼吸等他的下文。
林简头一次看见自家哥哥这么手足无措的模样,颇觉新奇地支着脑袋看戏。
“我和她妈,都没有什么反对的资格。”林家兴继续道,“这事儿虽然已经过去好多年了,我们家里也从来没再提起这事儿,但今天这个日子,我还是得讲讲。”
意识到他要说什么,林简顿时也没了看戏的心思,皱眉唤道:“爸——”
“哎,你让我说。”林家兴在她头上拍了拍,“以前这事儿都是你妈在哭,我没怎么说,不代表我不往心里去。”
“……”
“小简流落在外近十年,是我和她妈对不起她,后面找回来了,再怎么补偿,也补偿不了。”林家兴眼眶里隐隐有些泪花,“人都说,小孩儿定性的那几年,就是在她念小学那几年。但是那个时候,我和她妈都不在,缺席了,没教育过。所以她现在长得这么好,这么优秀,这么漂亮,那都是她自己的功劳,我和她妈没付出过什么。”
林简觉得他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哽着嗓子喊:“爸……”
回头一看,汪慧妍早就用纸遮着脸哭了起来,就连林淼也在抹眼泪。
“所以她的很多决定,我和她妈都是不干预的,没必要,也没资格。”林家兴说,“谈恋爱这事儿,她想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只要对方人品过得去,我们没有什么意见,我先前唯一担心的,就是你那个有暴力倾向的爸……”
晏辞连忙道:“他已经……”
“知道。”林家兴抬手止住他的话音,“小简都告诉我们了。”
林简:“……”
你要不要把我卖得这么彻底啊爸?!
“很多事情就算你不说,我们也大概能猜出来。包括你以前为什么卖房子离开这儿,之后为什么好几年不回来,现在又为什么解决了你爸的事情才来我们家……我们都知道。”林家兴笑着说,“我和你汪姨不傻。”
“……”晏辞垂下头,喉咙微微发涩。
“没事儿,挺好的。”林家兴拉住他,拍拍他的手,“你和咱们小简这个,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吧?挺好的。虽然以前我和你汪姨一直把你当个小大人,但我们心里都知道,其实你也还是个孩子呢,就是太懂事了,让人心疼。”
“事儿都是父母惹出来的,谁会要求你一个孩子呢?”
顿了顿,林家兴长长地叹出口气,温声道:“孩子,你没错。”
“……”
晏辞眼眶瞬间有些红:“林叔……谢谢您。”
“哎。”林家兴摆手,“好了!没事儿了!都别哭了!”
林简狠狠在眼睛上擦了两下,夹起一只鸡腿塞进林家兴碗里:“爸,吃鸡腿。”
林家兴笑着点了点她:“你这孩子。”
他夹起另一只鸡腿,也放到她碗里:“那你就吃另一个吧。”
“给淼淼吧。”林简说着就要和林淼换碗,“她正长身体呢。”
“哎——”林家兴拦住她,“别给她!今天作业没做完,正该罚!”
林简笑眯眯地,还是坚持跟林淼换了:“吃掉这只鸡腿,淼淼明天一定能好好做完作业的,对吧?”
“哎呀,”林家兴把自己的碗推到她面前,“那老爸这只给你。”
林简正要拒绝,被汪慧妍打断——
她这会儿终于缓过了气,擦掉眼泪说:“烦不烦呐你们?下次我买两只鸡好了吧!”
众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晏辞捏着筷子看他们,没发觉碗里突然被林简放进一只剥好的虾。
屋内盈满欢喜的气息,是他很多年不曾体会到的,家的味道。
-
暑假之后,晏辞去探视已经关进监狱的晏禄。
可能是因为刚进来不久,他还和以前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两个人各自拿着电话听筒,说了没几句就开始吵。
“丧尽天良的东西,害你老子。”晏禄咬牙切齿地说,“老子就等着你这辈子不得好死!”
“那你等着吧。”晏辞微笑道,“反正我现在还挺幸福的。尤其是看见你这个样子,我觉得更幸福了。”
晏禄张嘴要骂,想起现在的处境,最终强忍下来,喘着粗气说:“行,你活着也行。只要你一天姓晏,你就一天是我晏禄的儿子!老子至少还给我晏家留了种,这辈子不亏!”
“想什么呢,”晏辞又笑了一声,平静地说,“我跟我妈姓。”
晏禄:“操.你妈……”
电话强制中断了。
晏辞施施然起身,隔着玻璃冲他比嘴型:“永别了。”
直到晏禄被架着带走,他脸上笑容才缓缓放了下来。
离开监狱,刚坐上车,林简打来电话。
晏辞接通,按了免提,让整个车内都充满她的声音。
“哥哥,我下课了。”林简笑嘻嘻地问,“今天约会吗?”
“约。”晏辞忍俊不禁,露出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柔和的笑容,“在学校等我。”
“好。”
停顿几秒,林简问:“哥哥,我能穿短裙吗?再过几天天气转冷,就穿不了了。”
“能。”晏辞说,“想穿什么都行。”
挂掉电话,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去学校,看见林简在路口等他。
小姑娘穿着蓝色的短裙,一蹦一跳地朝他跑来,像只飞舞的花蝴蝶。
他停好车,顺手从后座拿起西装外套。
“我想吃冰淇淋!”林简扑进他怀里,小心翼翼地问,“行吗?”
“行。”晏辞颔首,“但是只能吃一个。”
林简“嗯嗯”两声,喋喋不休地说:“那我们先去买冰淇淋,然后,我想去吃小龙虾,要特别辣的那种,然后我还想吃草莓慕斯,去奶茶店买杨枝甘露……”
她回过头:“行吗哥哥?”
“行。”晏辞笑起来,眼尾勾人地撩起,泪痣生动且妖异,“想吃什么都行。”
前面是一段台阶,林简踏上去,背着手,摇头晃脑地继续道:“吃完饭之后,我还想去看电影,然后我们去公园散步,听说有一个公园的夜景特别漂亮……”
晏辞一边应和她的话,一边默默地落后一阶,展开西装外套,为她挡住差点儿走光的下半身。
林简说完,回头想看他,却见他外套掉落一角在前面的台阶上,已经染了点儿灰。
她忽然想起前几天室友还在抱怨,说男朋友不让她穿吊带和短裙。
但抱怨只是表面的,实际上室友是在秀恩爱,因为占有欲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男朋友对她的喜爱。
林简知道晏辞的占有欲也很强,但是在穿着这件事情上,他却有着令人出乎意料的包容心。
她不禁有些好奇。
“别的男生都不让女朋友穿短裙。”
林简把室友的事情讲给晏辞听,继而问道:“你为什么肯?”
“我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一点儿私欲去要求你?”晏辞说,“我只想让你开心。”
“我们家小柳芽儿,可以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我希望她永远不必担心外面的危险,也永远不必在意他人的眼光。”
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缓缓道:“只要你喜欢,只要我在。”
林简停下脚步看他,不禁有点儿出神。
晏辞手里的外套是定制的,价格死贵。
他刚取回来不久,因为天气原因,平时根本不会穿,所以看起来还是崭新的。
这一幕莫名和很多年前的那个雨天重叠在一起。
她的初潮,连她自己都嫌弃,他却舍得用新校服为她遮挡。
他们没有别的情侣那样慢慢探索彼此性格的过程,原来不是因为青梅竹马的关系。
而是因为,不论她有什么模样,他都愿意包容。
他从来没有嫌弃她任何一个狼狈的时刻。
所以,林简只会在他面前坦诚。
那些屈辱的,丑陋的曾经,她只愿意给他一个人看。
只有在他面前,她永远不会觉得痛。
“哥哥。”
林简倾身抱住他,附在他耳边,小声但坚定地说:
“我永远爱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