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党

繁体版 简体版
格格党 > 姐姐的丛林 > 第四章 我

第四章 我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我生病了。www.maxreader.net妈妈说我倒在绢姨的病房门口,发着高烧。病好了回到学校以后,再也没见过刘宇翔,有人说他不上学了,还有人说他进了警校,我倒觉得他更适合进公安局。

绢姨正在痊愈当中。我和姐姐每天都去给她送妈妈做的好吃的。绢姨恢复得不错,只是精神依旧不大好。她瘦了很多,无力地靠在枕上,长长的鬈发披下来,搭在苍白的锁骨上。原来没有什么能夺走绢姨的美丽。我们终于见到了一直都很神秘的“奔驰”——个子很矮、长相也平庸的男人。他站在绢姨的床前,有点忧郁地望着她的睡脸。可是他只来过一次,后来就没有人再提绢姨的婚礼了。这场车祸让她失去了腹中的孩子,倒是省了做人工流产的麻烦,但是“奔驰”知道了她的背叛。还有一个秘密,妈妈说这要等绢姨完全好了以后再由她亲自告诉绢姨:绢姨永远不会再怀孕了。我倒觉得对于绢姨来讲,这未必是件坏事。——不,其实我不是这么觉得,我这样想是因为我很后悔。要是我当时跟妈妈说了这件事,也许妈妈不会让绢姨出这趟远门的,至少会……也许这样,绢姨的婚礼就不会取消。想到这里我告诉自己:不,这不关我的事,绢姨本来就是这样的,不对吗?

绢姨出院以后又搬了回来,所以我和姐姐又一起住在我们的小屋里。不过姐姐现在只有周末才会回家。家,好像又变回以前的模样,就连那幅《纽约》都还依然挂在墙上。只不过,星期六的晚餐桌上,多了一个谭斐。妈妈的糖醋鱼还是一级棒,可是绢姨不再像从前那样,糖醋鱼一端上桌就像孩子一样欢呼,只是淡淡地扬一下嘴角,算是笑过了。所有的人都没注意到绢姨的改变,应该说所有的人都装作没注意到。倒是谭斐比以前更主动地和绢姨说话,可是我已经不再嫉妒了。那次手术中,他们为绢姨输了很多陌生人的血。也许是因为这个,绢姨才变得有点陌生了吧。日子就这样流逝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觉察不出来的方式,直到又一个星期六的晚上。

“我跟大家宣布一件事情。”我环顾着饭桌,每个人都有一点惊讶,“我不想去考中央美院附中了。”

寂静。“为什么?”爸爸问我。

“因为,我其实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喜欢画画。”我说,故作镇静。

“你功课又不好,又不喜欢数学,以你的成绩考不上什么好高中……”

“好高中又怎么样呢?”我打断了爸爸,“姐姐考上的倒是最好的高中,可要不是因为爸爸,不也进不了大学吗?”

“少强词夺理。”爸爸皱了皱眉,“姐姐尽力做了她该做的事情。你呢?”爸爸有点不安地看看姐姐。姐姐没有表情地吃着饭,像是没听见我们在说什么。

“那你们大人就真的知道什么是自己该做的事情,什么是不该做的吗?”

“你……”爸爸瞪着我,突然笑了,“安琪,你要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啊?”于是我也笑了。

“先吃饭。”这是妈妈,“以后再说。”

“安琪,”谭斐说,“你这么有天赋,放弃了多可惜。”

“我们家的事情你少插嘴,”姐姐突然说,“你以为自己是谁?”

满座寂静的愕然中,姐姐站了起来:“对不起,谭斐,我道歉。爸,妈,我吃饱了。”

绢姨也突然站了起来:“我也饱了,想出去走走,北琪你去不去?”

“还有我,我也去。”我急急地说。

至今我依然想得起来那个星期六的夜晚。刚下过一场雨,地面湿湿的。整个城市的灯光都变成了路面上缤纷的倒影。街道是安静的——这并不常见。汽车划过路面,在交错的霓虹里隐约一闪,在那一瞬间拥有了生命。

绢姨掏出了烟和打火机。“你才刚刚好一点。”姐姐责备地望着她。绢姨笑了:“你以为我出来是真的想散步?”打火机映亮了她的半边脸,那里面有什么牵得我心里一疼。

“北琪,”她长长地吐着烟,“知道你有个性,不过最起码的礼貌总还是要的吧?”她妩媚地眯着眼睛。绢姨终于回来了。

姐姐脸红了:“我也不是针对谭斐。”

“那你就不该对谭斐那么凶!”我说。

“你看,”绢姨瞟着我,“小姑娘心疼了。”

“才没有!”我喊着。

“宝贝,”绢姨戏谑着,“你那点小秘密瞎子都看得出来。”

“绢姨,”姐姐脸上突然一凛,“你说什么是爱情?”

“哈!”她笑着,“这么深奥的问题?问安琪吧——”

“我是认真的。”姐姐坚持着。

“我觉得——”我拖长了声音,“爱情就是为了他什么都不怕,连死都不怕。”

“那是因为你自己心里清楚没人会逼你去为了他死。”绢姨说。我有一点恼火,可是绢姨的表情吓住了我。

“我爱过两个男人,”她继续,“一个是我大学时候的老师,另一个就是……”她笑着摇摇头,“都过去了。”

“另一个是谁?绢姨?”我急急地问。是那个让她怀了孩子的人吗?现在看来不大可能是谭斐。总不会是我爸爸吧?一个尘封已久的镜头突然间一闪,我的心跳也跟着加快了。

“安琪,问那么多干吗?”姐姐冲我使着眼色。

虚伪。我不服气地想。你敢说你自己不想知道?

一辆汽车划过了我们身边的马路,带起几点和着霓虹颜色的水珠。绢姨突然问:“我住院的那些天,他真的只来过一次吗?我是说——后来,在我睡着的时候,他有没有来过?”

“他是谁?”我问。

“没有。”姐姐和我同时开的口,“不,我是说,我没有见到。”

“那个孩子是一个大学生的,”绢姨静静地说,“我们就是一群人去泡吧——我喝多了……本来觉得没什么的,本来以为做掉它就好了……”她眼眶一红。

“绢姨。”姐姐拍拍她的肩膀。

“我太了解他了,”灯光在绢姨的眼睛里粉碎着,“他不会原谅这些。不过这样也好。我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要是我们真的结了婚,说不定哪天,他会听说我过去的事情,那我可就真的惨了。”绢姨笑笑。

谁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他。我还以为绢姨不过是看上了那辆奔驰,我还以为他不过是有了香车还想要美女。那个个子很矮、长相平庸的男人,我的绢姨爱他,我美丽的绢姨。

那天晚上姐姐回学校去了,当然是谭斐陪姐姐回去的。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我睡不着。我也不想画画。这是第一次,在很激动的时候,我没有想到用颜色去宣泄。我知道了一件我从来都不知道的事,它超出了我的边界——就是这种感觉。闭上眼睛,我的眼前就会浮现错落的霓虹中,绢姨闪着泪光的眼。可是姐姐就知道这一切。我想起那天,姐姐告诉我绢姨怀孕时那一脸的忧伤。原来姐姐之所以难过是因为绢姨背叛了她自己的爱情。是从什么时候起,姐姐了解了这么多呢?

妈妈在外面敲着门:“安琪,天气热了,妈妈给你换一床薄一点的被子。”

妈妈进来,换过被子以后,她坐在床沿,摸着我的头发:“安琪,爸爸和妈妈都觉得,你会更优秀。”

“噢。”我心不在焉地应着。

“安琪,”妈妈继续着,“你发烧的时候,一直在叫‘谭斐’。”

我抬起头,愕然地看着妈妈的脸。

“妈妈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去考美院附中,但我觉得这和谭斐或多或少有些关系。宝贝,妈妈也有过十四岁——”妈妈笑了,“可是妈妈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如果我真的跟我十四岁那年喜欢的男人结婚,我会后悔一辈子。安琪,爸爸和妈妈觉得你是个有天赋的孩子,你的一生不可能被圈在一个城市里,你应该而且必须走出去;至于谭斐呢,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所以我们很希望他跟你姐姐……但是你,妈妈知道将来安琪的丈夫是个优秀的男人,而不仅仅是‘不错’而已,你懂了吗?”

“不懂。”我说。

“我十四岁那年喜欢的是宣传队里一个跳舞的男孩。”妈妈说,“那个时候我只能坐在台下,仰着头看他。妈妈今年四十四岁了,如果我跟他生活在一起,大概今天我不会再抬着头看他,因为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她知道世界上还有你爸爸这样的男人。安琪,爸爸妈妈爱你们,所以我们要为你的前途尽一切力量,我们也要为了你姐姐一辈子的幸福尽一切力量。安琪是好孩子,不要给姐姐捣乱,明白了?”

妈妈亲亲我的额头,走了出去,轻轻地关上门。

我最终还是去考了中央美院附中,不过我没有考上。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