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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埃勒里·奎因重返莱特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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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勒里·奎因先生站在火车站月台上,心中暗想,这次回来,让我再做一回海军上将,这是哥伦布的第二次航行……他情绪起伏地瞥瞥车站站牌,把他从纽约载来这里的那列火车,车尾正沿铁轨开到三里远的莱特镇接驳站转弯处消失。www.xiaoxiaocom.com他可以发誓,现在坐在车站屋檐下那辆手推车上摇晃着脏脚的那两个小男孩,正是他第一次到莱特镇时——是另一个世纪的事了!——见到的那两个男孩。车站站长加比·沃拉姆走出来盯着他瞧。埃勒里挥挥手,快步走向停在鹅卵石地上的埃德·霍奇基斯的出租车。埃德载他驶向该镇住宅区的途中,埃勒里的手伸入口袋,捏了捏前晚收到的电报。电报是卡特·布雷德福拍的,上面只简单写着:“请回来。”

他没离开多久,大约三星期吧,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觉得莱特镇好像变了。或许说,莱特镇“变回来了”,比较合乎事实吧。莱特镇又回复老样子,回到去年八月,也就是九个月前,他满怀希望所到的那个小镇。在今天这个美丽的星期日下午,它照旧有那种不慌不忙的祥和宁静。连见到的人好像都是以前见到的那些人,而不是一月、二月、三月、四月间见到的那群疯子。奎因先生从霍利斯大饭店拔完一通电话,仍由埃德·霍奇基斯载他上山区。

时间已是傍晚,成群小鸟吱吱喳喳在莱特家的老房子四周翩翩飞掠。埃勒里付了车钱给埃德,看着出租车轧轧驶下山,然后才走上便道。隔壁那栋小房子——诺拉和吉姆的房子——门窗紧闭;那种不见天日的样子显得晦暗而丑陋。奎因先生感觉脊背一阵震颤,它曾经是应该远避的房子。

他在大房子前门台阶前踌躇了一下,并停下听听。后院传来声音,他于是跃过草地,绕到后面,在夹竹桃树叶中停下来,从那里可以看见别人,而别人却看不见他。

阳光明灿地照着荷米欧妮,她正进行审查似地摇着一辆簇新的婴儿车。约翰·f.咧嘴笑着,洛拉和帕特丽夏一边对这位专业祖母品头论足,一边说,拜托给两个阿姨练习一下好吗?因为婴儿再过一两个星期就要从医院接回来了!奎因先生久久地看着这一幕,没有被人发现。他神情严肃,有一回还转了半个身子,好像有意逃开不再回来。但正在那时他又看见帕特丽夏的面孔——和上次见到时相比,变得老多了,也瘦多了;所以,他叹口气,决心让事情有个了结。

经过五分钟仔细探查后,他在其他人看着别处时,设法迎上帕特丽夏的目光——看着她的眼睛,但手指抵着嘴唇,摇摇头作为提醒。

帕特丽夏随意对家人说了些什么,便慢步走向他;他则同时往后退。不一会儿,她便走到屋子转角,并投入他怀中。

“埃勒里!亲爱的!哦,真高兴看到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干什么这样神秘兮兮的?哦,你这坏蛋——我真高兴!”

她亲吻他,并把他搂紧;这一会儿,她的脸庞重新又是他记忆中那张快乐而年轻的脸庞。

他由着她泪湿他的肩膀,而后拉起她的手走向前门。

“路边那辆敞篷车是你的对吧?我们兜风去。”

“可是埃勒里,爸妈和洛拉——你不去看看他们的话,他们会伤心的——”

“我不想现在去打扰他们,帕特丽夏。他们准备迎接小婴儿回来,看起来真的很快乐。对了,小婴儿长得怎么样了?”

埃勒里驾了帕特丽夏的车子下山坡。

“噢,非常好。多聪明的小东西!你知道吗?她长得真像——”

帕特丽夏停了一停,等了一会儿才平静地说:

“长得真像诺拉。”

“是吗?那她一定是个小美人。”

“噢,她确实是个小美人!而且我发誓她认得妈妈!我是说真的。我们实在等不及了,要把她从医院接回来。当然,我们去医院看小诺拉——你知道,这就是她的名字——的时候,妈不肯让我们任何人去碰她呢!我们差不多全部时间都在医院里!只是,有时不该去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一个人偷偷溜去……小诺拉回家以后要睡诺拉原来的卧室——你真该看看我们怎么布置那间卧室的,象牙色家具、华丽的日用品、特大个儿的玩具熊、别致的婴儿室壁纸等等,一应俱全。反正,那个小家伙和我有一些小秘密……晤,真的!当然,她已经没有待在保温箱里面了……她会对我咯咯笑,而且拼命拉着我的手用力捏啊捏。她现在好胖,埃勒里,你看到一定会笑的!”

埃勒里笑起来:

“你现在讲话的样子是像我以前认识的帕特丽夏了!”

“你觉得像吗?”帕特丽夏声音奇怪地问。

“可是看起来你不——”

“不,”帕特丽夏说:“不,我看起来不快乐,就快变成丑老太婆了。我们上哪儿去呀?”

“没有特别要上哪儿。”

埃勒里暧昧地说着,转过车头向南开,并朝莱特镇接驳站的方向前进。

“告诉我!是什么风把你吹回莱特镇的?一定是因为我们的缘故——不可能有别人!你的小说进展如何?”

“完成了。”

“噢,真是太棒了!埃勒里。可是你从来没让我看过一个字。故事的结尾怎么样?”

“这个嘛,”奎因先生说,“就是我重回莱特镇的原因之一。”

“怎么说呢?”

“故事结尾,”他笑着说,“我虽然写完了,但改变最后一章通常很容易——至少可以变更几个与神秘的情节没有直接关系的部分。说不定你还可以帮一下忙呢。”

“哦?乐意之至!还有——噢,埃勒里,我想起来了——都还没谢谢你从纽约寄给我的礼物呢;以及你送给妈妈、爸爸和洛拉的礼物。噢,埃勒里,你实在不应该那样,我们什么也没做——”

“唉,胡说。最近——你常看到卡特·布雷德福吗?”

帕特丽夏打量着手指甲。

“晤,卡特常来看看。”

“吉姆的葬礼如何?”

“我们把他埋在诺拉旁边。”

“嗯!”埃勒里说,“你知道,我觉得口渴了,我们在什么地方多停一会儿怎么样,帕特丽夏?”

“好吧,”帕特丽夏闷闷不乐地说。

“前面不就是格斯·奥利森的路边饭店吗?天哪,真的是哪!”

帕特丽夏看他一眼。埃勒里笑笑,把车子停在饭店前,并扶着帕特丽夏下车。对这种绅士风度,帕特丽夏扮扮苦脸说,莱特镇的男士从来不会做这种事。埃勒里听了又笑笑,惹得帕特丽夏也跟着笑起来。两人手臂挽手臂,笑着一同走进格斯·奥利森凉爽的饭店。

埃勒里带着帕特丽夏直接走到卡特·布雷德福坐着苦等的桌子旁,并说:

“喏,她来了,布雷德福,货到付款。”

“帕特丽夏,”卡特说,他的双手平伸在桌面上。

“卡特!”帕特丽夏惊叫。

“早哇,早哇,”一个粗哑的声音吟唱道。

奎因先生看见酒仙老安德森坐在邻近一张桌子分,一手拿着好几张钞票,面前摆着一排空威士忌杯子。

“你早哇,安德森先生。”奎因先生说。

在他对安德森先生点头微笑的短短时间内,他身边这张桌子有了变化。等他回转过头来,见帕特丽夏已经坐下,卡特坐着,两人正隔桌对望。于是,奎因先生也随着坐下来,并对格斯·奥利森说:

“格斯,你琢磨琢磨,随便给我们点什么喝的吧。”

格斯搔搔头,走到吧台后面忙活去了。

“埃勒里,”帕特丽夏的眼睛有苦恼之色。“你骗我跟你到这儿来。”

“如果不使点诡计,怕你不来,”奎因先生嘟囔道。

“帕特丽夏,是我主动请奎因回莱特镇的。”卡特声音沙哑地说,“他告诉我,他会——帕特丽夏,我编了各种借口去看你,设法让你明白我们可以尽释前嫌;而且,我现在爱你,以前爱你,将来也会一样爱你;我要娶你,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希望做的一件事——”

“我们别再讨论这件事了。”

帕特丽夏说着,两手只顾着替桌布垂边折叠皱折。卡特紧握住格斯端来放在他面前的一杯饮料;帕特丽夏也一样,并感激场面有这个转变。两人默默坐着喝饮料,谁也不看谁。

老安德森从他的桌子边站起来,一手撑着桌子稳住自己,并吟诵:

“我相信一片草叶不亚于众星之旅,

一只蚂蚁也是同样地完美,

一粒沙子、一颗鹪鹩卵亦复如此,

而一只树蛙乃登峰杰作,

一颗莹润的黑莓已足够装饰天堂屋——”

“坐下,安德森先生,”格斯·奥利森温和地说,“别捣乱。”

“惠特曼的诗,”奎因先生说着,望望四周。“而且现在引用,非常贴切。”

老安德森秋波四送,继续吟道:

“我手中一条最细的枢纽即傲视所有机械,

一头低头嚼食的牛已凌驾任何雕塑,

一只老鼠就是圆满的奇迹,

足以颠倒亿兆不信教的人!”

老酒仙优雅地鞠个躬,重又坐下,在桌面敲出节奏。

“我是诗人!”他大声说,嘴唇不停抖着,“看看我……”

“是的,”奎因先生沉思着说。“真是对极了。”

“这是你的毒药!”

格斯在邻桌安德森面前放下一杯威士忌时,这样说。说完自觉很歉疚,避开帕特丽夏惊异的眼睛,赶紧走回吧台后面,拿起一份弗兰克·劳埃德的《莱特镇记事报》挡住自己。安德森拿起酒杯饮啜,一边在喉中对自己嘟囔着什么。

“帕特丽夏,”奎因先生说,“我今天回来,是要告诉你和卡特,谁真的该对吉姆·海特被控的罪名负责。”

“噢,”帕特丽夏说着,并吸吸气。

“人类心灵也有奇迹。诺拉去世那天,你在医院候诊室对我说了些话——一件小小的事实,却在我心里长成一棵大树。”

“一只老鼠就是圆满的奇迹,”安德森高兴地大叫,“足以颠倒亿兆不信教的人!”

帕特丽夏轻声说:

“这么说来,根本不是吉姆……埃勒里,不!别说!请你别说!”

“是的,”埃勒里轻轻地说,“这件事横在你和卡特中间。这个问号会延续到你们都死去,我希望擦掉它,在原位画上句点。那么,最后一章就可以结束,而你和卡特倒能重新以永恒的依赖注视彼此的眼睛。”他啜了一口饮料,皱眉。“我希望能这样!”

“你希望?”卡特喃喃道。

“那个真相,”埃勒里严肃地说,“是让人不快的。”

“埃勒里!”帕特丽夏叫道。

“但你们不是小孩了,你们俩都不是。所以不要迷惑了自己。假如你们结了婚,那个真相会卡在你们中间……它的不确定、不清楚、怀疑、日夜猜疑……使你们现在彼此疏离的,是那个真相;使你们过去疏离的,也是那个真相。没错,那个真相令人不快,但它至少是真相。假如你们知道了真相,你们便有了认识;有了认识,就能做恒久的抉择……帕特丽夏,这是外科手术,不把肿瘤切除就会死掉——要我动刀吗?”

安德森先生正轻声用破嗓子在唱《绿树下》,并一边用空威士忌杯子敲打节拍。帕特丽夏坐得挺直,两手握住她的杯子。

“动手吧……医生。”

卡特咽下口水,点点头。

奎因先生叹口气:

“帕特丽夏,你还记得你在医院告诉我的事吗?去年万圣节我走进诺拉房子,看到你和诺拉正把书从起居室搬到楼上吉姆的书房。”

帕特丽夏无言地点头。

“当时在医院你对我讲了什么?你说,你和诺拉正在搬上楼的书,是从一个钉死的箱子里拿出来的。你说你在我进去之前到地下室去,看见地下室那个箱子还钉得好好的,好几星期前埃德·霍奇基斯从车站拉回来之后,就一直放在那里……你看那个箱子一直没人动,就自己拿工具把它打开了。”

“一箱书?”卡特喃喃说。

“卡特,那箱书是吉姆行李的一部分,他回莱特镇和诺拉重修旧好的时候,从纽约船运到莱特镇。他当时把它寄放在车站,吉姆和诺拉去度蜜月不在的期间,它一直放在车站,等他们蜜月回来之后才运回新房子,存放在地下室。到了万圣节,帕特丽夏发现那个箱子是钉好的没有动。这是我一直不知道的事实——一个核心事实,是这个核心事实告诉了我真相。”

“它怎么告诉你的呢,埃勒里?”帕特丽夏摸摸头问。

“亲爱的,你一会儿就会知道了。我本来一直以为我看到你和诺拉在搬的那些书,只不过是从起居室的书架换到楼上吉姆的书房;我以为它们是家里的书,是吉姆和诺拉的书,已经放在屋子里一段时间了。这是自然的假设,因为我没看到起居室地板上有箱子,也没看到钉子——”

“在你进来几分钟以前,我刚把箱子腾空,然后再把箱子、钉子和工具拿回了地下室,”帕特丽夏说。“我那天在医院告诉你了。”

“太晚了,”埃勒里慨叹道。“我进屋子时,没看见这类物证,而且我也不是千里眼。”

“那有什么要紧呢?”卡特·布雷德福皱着眉。

“帕特丽夏在那个万圣节打开的木箱子里,有一木书——”埃勒里说,“就是吉姆那本,埃奇库姆写的《毒物学》。”

卡特的下巴往下张开。

“写砒霜的段落做了记号!”

“不但这样,三封信是从那本书的那两页之间掉出来的。”

卡特这回没说什么。帕特丽夏盯着埃勒里,两道眉毛之间拧出了个深深的问号。

“既然那个箱子是在纽约钉好,运到莱特镇的运通公司存放,而夹着那三封信的《毒物学》也是我们直接从没开封的箱子里找到的——三封信是诺拉搬书时不小心掉出来的——那么,结论绝对不外如下:吉姆不可能是在莱特镇写那三封信的。我一了解这一点,就了解了全部事情。三封信一定是吉姆在纽约时写的——在他回莱特镇第二次向诺拉求婚之前写的;也是在他知道他遗弃了诺拉并失踪三年之后,诺拉还肯接受他之前写的!”

“对,”卡特·布雷德福含糊着声音说。

“你们还不能明白吗?”埃勒里叫道。“既然这样,我们怎能愚蠢地确定说,吉姆在那三封信中预言他‘妻子’的死,指的是诺拉?没错,那三封信被发现时,诺拉是吉姆的妻子,但那之前并不是;而在他写那三封信时,他也不可能知道诺拉会是他妻子!”

他停下来,尽管格斯·奥利森的酒吧挺凉快的,他仍旧拿出手帕揩揩脸,并喝了一大口他杯中的饮料。邻桌,安德森先生在打鼾。

帕特丽夏喘着气:

“但是,埃勒里,假如那三封信指的不是诺拉,那么这整件事情——这整件事情——”

“用我的方式说吧,”奎因先生吃力地说。“一旦对那三封信所指的‘妻子’是诺拉这一点有所怀疑,那么,本来好像没有关系的两个事实就得注意了。其一是,三封信写的的时间并不明确——它只写了月、日,没有写年。因此,吉姆连写三封信,标出他‘妻子’生病、重病、最后死亡,可能是一年前、两年前或甚至三年前相同日子写的!根本不是1940年,而是1939年或1938年或1937年……”

“第二个事实当然就是,那三封信没有一次提到诺拉的名字;只是一直用‘我妻子’。

“如果那三封信是吉姆在纽约写的——在他和诺拉结婚以前、在他知道诺拉会嫁给他之前——那么,吉姆就不可能在信中提到诺拉生病或诺拉去世。案发之初,我们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指的是诺拉,但一旦等到我们无法相信这一点,那么,原来以为诺拉是吉姆企图毒害的牺牲者的那个假定就全部瓦解了。”

“真不可思议,”卡特喃喃说,“不可思议。”

“我弄糊涂了,”帕特丽夏抱怨,“你是说——”

“我是说,”奎因先生说,“诺拉一直没有受到威胁,诺拉根本从来没有过危险……诺拉根本从来就不是被谋害的对象。”

帕特丽夏用力摇着头,并抓住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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