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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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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然而,次日,他以责备的语气对他说:"彭德凡,你不只是舞者的大理论家,你本身就是个大舞者。www.maxreader.net"

彭德凡(有点窘):"你把概念搞混了。"

凡生:"当我们在一起,你和我两个人,之后有人加入时,我们所在的地方立刻分为两部份,新来者和我是观众,而你在台上起舞。"

彭德凡:"我说你把概念搞混了。舞者这个词只适用于公众生活中的暴露狂。而公众生活,我非常厌恶。"

凡生:"昨天你在那个女人面前的举动,就像贝克在摄影机前。你要吸引她所有的注意力。你要自己是最优秀,最聪明的。对我,你则使用了暴露狂最低极的柔道招术。"

彭德凡:"或许是暴露狂们的柔道。但不是道德柔道!因此你不该把我归类为舞者。因为一个舞者要表现出比其他更有道德。至于我,我表现得比你还没道德。"

凡生:"舞者要表现出有道德,因为他广大的群众很天真,把道德行为视为崇高。但我们这一小群人是反常的,喜欢不道德。所以你确实对我使用了道德柔道,这和你舞者的本质一点也不冲突。"

彭德凡(突然变了声调,非常诚恳地说):"如果我伤害了你,凡生,原谅我。"

凡生(立刻被彭德凡的道歉感动了):"我没什么可原谅你,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

他们常聚在加斯科咖啡馆并非出于偶然。在所有的主保圣人(注:主保圣人是基督教中的圣人,为各行各业各自的头头。)当中,出身加斯科尼的达太安是最重要的一位:他是友谊的主保圣人,在他们眼中这是唯一神圣的价值。

彭德凡继续说:"广义地来说(没错,你这点说得有道理),当然我们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是个舞者,我承认当我看到一个女人到来时,比任何人还像个舞者。我能怎么办呢?我无法控制。"

凡生友善地笑了,愈来愈受感动,彭德凡以仟悔的声调继续:"况且,如同你刚才意识到的,如果我是舞者的大理论家,他们和我之间一定有小小的共通处,否则我不会了解他们。是的,我向你承认这点,凡生。"

值此阶段,彭德凡由忏悔的朋友又变回了理论家:"不过只有小小的共通点而已,因为就我使用这个概念的准确意义而言,我和舞者一点也不相关。我认为不仅可能而且或许一个舞者,如贝克如杜贝格,在一个女人面前一点也不想表现自己或者诱惑她。他根本不会想到述叙自己揪着打字小姐的头发,把她拖向床,只因为弄错了人的这么一个故事。因为他要吸引的观众,并不是几个摸得着看得见的女人,而是一大群看不见的群众!听着,这又是对舞者理论该深究的一个章节:看不见的群众!这正是这种人物唬人的现代性所在之处!他不在你或我的面前表现,而是在整个世界面前。整个世界又是什么呢?是无尽的没有面孔的人!是一个抽象!"

正谈到一半,谷佳和马修来了,谷佳在门口就对凡生说:"你告诉我你受邀参加昆虫学研讨大会。我有个消息告诉你!贝克也会去。"

彭德凡:"又是他?他无所不在!"

凡生:"他去那里有什么搞头呢?"

马修:"你本身是昆虫学家,你应该知道。"

谷佳:"他当学生的时候,曾在昆虫学高等学院听了一年的课。这次研讨会,大家会把他抬到崇高的昆虫学大师的地位。"

彭德凡:"一定要去大闹他一场!"他转向凡生:"你偷偷地把我们都带进去!"

8

薇拉已经睡了;我打开朝花园的窗户,想着t夫人和她那年轻的骑上走出城堡后所走的路线,这难以忘怀的三阶段的路线。

第一阶段:他们散着步,臂挽着臂,交谈着,之后看见草地上的一张长椅便坐下,依然挽着臂,仍旧交谈着。夜里的月光明亮,花园梯田般向下朝塞纳河延伸,河水低语和着树叶呢哺。且让我们试着截听交谈的一些片段。骑上要求一个吻。t夫人回答:"我愿意:如果我拒绝的话,您将会太骄傲。您的自尊心将使您相信我怕您。"

所有t夫人说的话都是一种艺术的结晶,说话的艺术,没有任何一个行动不含在解,不充满意义;这一次,举例来说,她答应骑士恳求的一吻,然而是在加上她的同意的解释之后:如果她让他吻她,只是为了将骑上的骄傲置于适当的尺度。

当她以智慧的手法将一个吻转化为抗拒的行为时,并没有人上当,甚到连骑士也没有,但必须非常严肃地看待那些话,因为它们属于推理步骤的一部份,必须以另一个推理步骤来回应。谈话并不是为了填满时间,相反地,是它组织、驾驭了时间,并制订了必须遵守的法则。

他们的夜晚第一阶段的尾声:她为了不让骑士太骄傲而允诺的吻跟随着下一个吻,吻"一个紧接一个,打断了谈话,代替了交谈……"但她这会儿站起身决定往回走向城堡。

多么艺术的演出!在第一阵的意识混乱后,必须表现出爱情的欢愉尚不是一枚成熟的果实,必须格高它的身价,使它更激人欲望;必须营造出横生的枝节,一个紧张,一个悬疑。在和骑士走向回城保的当儿,t夫人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知道在最后一刻她能扭转情势,把约会拉长。只要一个句子,一个那个世纪说话艺术十多个公式中的一个就行了。但因某种突来的谋反,无法预料的缺乏灵感,她一时之间竟一个都找不到。她像个突然忘词的演员。因为,事实上,她必须知道台词;不像现下女孩子们会说的,你想要,我想要,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吧!对他们而言,尽管观念放纵,这种坦白仍是无法超越的关口。如果两个人不及时想到一个办法、找到藉口延长散步时间,他们就必须,只因沉默这个简单的理由,返回城堡并各自分开。他们两人愈眼见找到一个停下来的藉口,并将之大声说出来的急迫性,嘴巴却愈像被缝合了一般:所有能解围的句子隐藏在绝望求助的他们面前。因此,走到城堡门口时,"因为彼此的本能,我们的脚步慢了下来。"

幸而,在最后一刻,如同提词的人终于醒来一般,她记起了台词:她攻击骑士,"我对您有点不高兴……"。终于,终于!一切都得救了!她生气了!她找到了假装生气的藉口以便延长散步时间:她对他真诚,而他呢?为什么一个字也不提他的爱人伯爵夫人?快,快,必须解释!必须说话!交谈又继续,他们渐行渐离城堡,这次是循着一条无阻碍,直通爱情拥抱的路径。

9

一边交谈,t夫人测察着情势,准备着下一个阶段的情况,让她的伙伴了解该怎么思考,怎么行动。她做这件事以细致,以优美,以迂回,好像她在说另外一件事似的。她让骑上发现伯爵夫人自私的冷淡,以便让他解脱忠实的义务并在他眼前展现她所计划的香艳夜晚。她不只筹划眼前也安排将来,让骑士明白她无论如何也不要成为伯爵夫人的情敌,他也不应和伯爵夫人分手。她给他上了一堂精炼的情感教育,教给他她实用的爱情哲学,教他从道德规范的束缚中解放并以保密来保护自己,严守秘密是所有的美德中最崇高的一项。她甚至很自然地向他解释次日该如何面对她的丈夫。

你们一定很讶异:在这个如此理智地安排、测察、模拟、计算、丈量的世界中,本能、"疯狂"的位置在哪里,狂热在哪里,盲目的情欲在哪里,超现实主义文人们所崇拜的"疯狂的爱"在哪里,自我迷失在哪里?它们都在哪里,这些构成我们心目中爱情风貌的不理智的美德?不,它们与此毫不相干。因为t夫人是理智的女王。并非像梅尔朵夫人那种冷酷的理智,而是温柔甜美的理智,一种以保护爱情为最高任务的理智。

我似乎看见她在月光明亮的夜色中带领着骑士。现在,她停下来,指着他们面前昏暗之中的一片屋顶要他看;啊,这凉亭可不是这甜蜜时刻的见证吗,可惜的是,她对他说,她没把凉亭的门钥匙带在身上。他们走向门(多奇怪阿!就像意料之外似的),凉亭的门没锁!

为什么她不马上告诉他凉亭的门从不上锁?所有都是计划好的、经营过的、人工化的,一切都是一场表演,都不真实,或者,换一个方法说,所有都是艺术;这么说吧:持续悬疑性的艺术,或者更贴切地说:尽可能延长兴奋状况的艺术。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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