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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重重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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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亚楠身子向前倾去,将胳膊肘放在膝盖上:“你说,一个下肢因为车祸而瘫痪,走路只能靠坐轮椅的残疾人有可能会站起来杀人吗?包括抛尸等一系列举动?”天长市画协是个旁人很少问津的地方,除了每年年底的几天画展外,平时在天长市本地报刊杂志和电视新闻中都很少被提起。www.xiaoxiaocom.com就连那两层办公小楼,也是位于市郊偏僻的北海路上,如果不是经人指点,王亚楠和老李几乎错过了画协大门。

“这里真安静!”老李锁好车门感慨道。这也难怪,他住在城里人口居住密度最高的白下区,大楼紧挨大楼,平日里在家中打个响点儿的喷嚏,隔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人与人之间很难有秘密存在。如今冷不丁来到地处偏僻的画协,呼吸着郊外的新鲜空气而不是城里呛鼻的汽车尾气,老李当然感触颇深。

王亚楠不由得打趣:“等你有钱了也来郊外买栋别墅住住,就不用担心晚上老被吵得睡不着觉了。”

“别墅?想都不敢想啊,还是下辈子再说吧。”

正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画协底层的接待处,在出示相关证件后,老李和王亚楠被带进一间普通的会客室,并被告知领导很快就到。

十多分钟后,一个胖胖的、留着典型艺术家长发的中年男人推门走进来,他满脸堆笑,连声说抱歉:“真对不起警察同志,让你们久等了,临时有点儿事给耽误了,真对不起啊!”

王亚楠站起身微微一笑:“没什么,我们来这里本来就是打扰你们,请问怎么称呼?”

“鄙人姓刘,是这里的办公室主任。”这位刘主任一在沙发上坐下,脸上堆着招牌式的笑容,“警察同志,我能帮你们什么忙吗?”

“是这样的,我想知道现在在我们天长市的绘画界,有谁还在使用桑皮纸?”

“桑皮纸?”刘主任皱起眉头,显然王亚楠的直截了当,让他一时有些不明就里。他想了想回答道,“现在很少有人用这种纸了,桑皮纸太贵不说,在这种纸上作画,比在宣纸上难多了。不过……你们等等,我打个电话问问。”说着,他站起身来到屋角的电话机旁,摘下听筒拨了个号码,电话很快接通了,短暂地询问几句后,刘主任挂上电话,在桌旁的白纸簿上记录着什么,然后拿着这张纸心回到沙发旁坐下,“警察同志,我问过协会里专门负责画家联络沟通的工作人员,目前本市只有两位画家还在坚持使用这种比较珍贵的桑皮纸进行作画,这是他们的地址和联络电话。你们最好实地去看看,因为我的工作人员说,画协已经很久没有购进这种桑皮纸了,他们的纸应该是自己买的。”

王亚楠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接过记着电话号码和地址姓名的纸片:“谢谢刘主任,那我们就告辞了。”

从画协出来重新钻进警车,老李不禁有些困惑,他发动汽车引擎,问王亚楠:“王队,我们究竟是要找一个男人还是女人?”

“我现在没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从现有线索看,拐走李爱珠并且可能杀死她的是个女人,第一个死者段玲身上的伤口也应该是由一个失去理智的女人造成的。而李爱珠的抛尸现场出现的司机虽然是男人,却不排除是在帮这个女人抛尸,所以我想,等我们找到这个神秘女人时,她身边的人自然也就露出真面目了。”

“你是说这个案子有两个人共同作案?”

“没错,应该是两个人,因为我记得章法医跟我说过,第一个案发现场的嫌疑人身高很可能在一米五八至一米六一之间,而第二个人,我看过监控录像,不会那么矮。话说回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段玲当初的男友,弄清楚她离家出走后直至被害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王亚楠联想到尸检报告中所提到的段玲被害时已怀有身孕的事实,就不免有些忧心忡忡。

这时车厢里传出一连串急促的手机铃声,王亚楠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很陌生,并不是下属及单位的来电,迟疑了两秒钟之后才摁下接听键:“哪位?”

“是王警官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嗓音,带着些许犹豫。

“是我,你是哪位?”

“我是段玲的父亲段长青,你说过有新情况可以和你联络的。”对方确定了王亚楠的身份后,就立刻讲明来意,“我刚刚收到一大笔钱,莫名其妙的一大笔钱。”

“钱?”王亚楠不由得愣住了,她抬头狐疑地看看身边向左打方向盘的老李,“有多少?”

“二十万,整整二十万!用一个普通的方便塑料袋装着,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段长青越说越激动。

“这和你女儿被害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王亚楠却越听越糊涂。

“我起先也是以为搞错了,就在我家大门外的门把手上挂着,我问过邻居,他们都说不知道这个塑料袋子是从哪里来的。”

“先别急,段师傅,我们马上过来接你,你现在在家吗?”

“对,我在家。”

王亚楠打手势示意老李赶紧掉转车头,向段长青的住处——第一公交公司家属宿舍开去。

天长市公安局刑警重案大队办公室,段长青利索地签字办理了相关手续,然后把手中装着钱的塑料袋慎重地递给王亚楠,直到这一刻,段长青那憔悴不堪的脸上才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容。

“交给你们我就放心了,不然的话,就像炸弹那样,我总担心哪一天会。”段长青尴尬地说。

“段师傅,你真不知道是谁在你家门口放了这袋子钱吗?”

段长青摇摇头:“我问过隔壁退休的老王,他说他下楼倒垃圾的时候扫了一眼,注意到是个陌生的男人,戴着墨镜,以前从没见过,却好像对我家很熟悉,他拉开纱门放下包,紧接着就匆匆忙忙离开了,前后半分钟时间都不到。”

听到这里,王亚楠心里不由得一动:“段师傅,你女儿的模拟画像上了报纸和电视新闻,记者也采访过你,但你妻子的事却还没有透露出去,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会有人给你送钱呢?照你所说来看,对方没有查看门牌号,也没有丝毫犹豫,就把这么一笔巨款留在你家门口,除非……”

“除非什么?”

“这钱如果不是别人放错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是犯罪嫌疑人留下的。”

“专门留给我?”段长青一脸糊涂,“这怎么可能?”

王亚楠思索片刻,说道:“这样吧段师傅,我安排人先送你回去,这几天你留心一下,看有没有人上门来寻找这笔钱,如果是放错的,对方很快就会来向你询问。三天后如果没消息,就可以确定是和你女儿的案子有关。”

“如果是杀害我女儿的人留下,我就更不能拿了!”段长青咕哝了一句,转身跟着老李走出办公室。

送走段长青后,老李一坐在王亚楠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王队,如果真是凶手的话,他为什么要给钱,难道是出于良心不安?”

王亚楠点点头:“似乎也只有这样的解释,章法医今天给我看的那张传真上写得很清楚,李爱珠那特殊的死法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是凶手不希望死者在死后会寻仇报复。这当然有一定的迷信成分在里面,但也可以看出凶手内心的忌讳,如今死者家属又莫名其妙得到这么一笔巨款,我相信凶手是在寻求内心的平衡。”

老李不由得长叹:“早知道现在心里惶惶不安,那当初干什么要杀人!”

“对了老李,那包钱送到痕迹鉴定室了吗?”王亚楠头也不抬地问。

“送去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我们就去会会那两个画家吧。”王亚楠站起身,从衣帽架拿下外套穿上,抱怨道,“我总得弄明白那该死的桑皮纸,不然老在我心里绕来绕去的,很不舒服。”

“可是王队,这线索真有价值吗?光凭章法医的推测?”老李耷拉着脑袋,紧跟在王亚楠身后,生怕被走路太快的头儿甩在后面。

王亚楠突然站住脚,回头严肃地对老李说:“我们不能再放过任何线索,哪怕只是一点点可能,在没有完全否定掉之前,就必须去落实。再说我相信章法医对事物的正确判断能力,因为我和她搭档破案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有错过!”

章桐的期盼终于有了结果,那个神秘的qq号终于接纳自己为好友了,但只有那么一小会儿时间,对方的头像就迅速变灰,系统显示对方已经离线,而章桐却意外发现自己的qq邮箱里多了一份邮件,发件人正是这个神秘的qq号。她犹豫片刻,毅然打开了这封邮件。

邮件上只有一句话:“你自己看!”

附件中一张照片,有些模糊不清,显然是来自于某段录像的截屏。章桐感觉心跳得厉害,双眼死死盯着这张照片,糟糕的是,不管怎么放大处理,照片中最关键的部位还是没办法完全辨认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照片拍摄的是一间办公室窗台,窗帘布微微扬起,估计是有风的缘故。由于监控探头和该拍摄点所处的位置基本在水平线上,所以章桐才得以看清楚那扬起的窗帘后面的动静。她辨认出那是一只手,手中有个微微闪着亮光的东西。章桐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把鼠标滚轮往下拖,很快电脑屏幕的一角露出一个日期,她知道所有监控录像暂停时都会有日期显示,以表明该录像摄制的具体时间和地点代码,而代码一栏却被人为抹去了。

章桐心中一沉,她迅速接通打印机,随着激光打印机轻微的声响,打印纸缓缓送进去,又退出来,照片被清晰打印出来。她迫不及待地抓起打印纸,推开办公室大门冲出去。

十多分钟后,章桐站在市检察院办公大楼后面的围墙底下,对照着手里的打印照片,抬头用目光搜索拍摄照片所在的监控探头位置。果然,正对二楼有个监控探头,而探头被安装在后面一栋大概相隔十多米远的居民楼外墙上。章桐来到二楼公共阳台,眼前的一幕和照片中所显示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突然之间,她的双腿有些发软,眼前发黑,不由自主地伸手扶住身边的围墙,才使得自己不至于倒下。章桐认出了正对面那扇窗户——那曾经是刘春晓的办公室。

回到局里,章桐径直来到网监大队,此刻她需要最专业的帮助。正是午休时间,网监大队办公室里只留下一个值班人员。

“小郑,我想请你帮个忙。”

小郑抬头笑了:“章法医啊,有事您说话!”

“我想请你帮我看一张照片。”章桐拉过小郑面前的键盘,打开邮箱调出那张照片,然后指着照片中窗帘下的发亮点,“尽量帮我处理一下,看能否确定这是什么东西在发光。”

小郑皱眉看了看,随即说:“没问题,我先用dsp处理一下试试,一会儿直接通知王队。”这怪不得小郑,按照局里的正常办案程序,任何网监大队处理后的涉案证据都要直接通知刑警队,而法医没有这个特殊权限。

章桐愣了一下,摇摇头:“不,小郑,直接给我打电话好吗?你有我的手机号码,谢谢你。”说完她转身离开网监大队。

小郑刚要开口说什么,想想还是放弃了,他抓过鼠标,开始埋头点击起来。

王亚楠在章桐的办公室里找到她,此时的章桐正在电脑屏幕后面佝偻着腰,比对刚刚整理好的尸检报告。她手里紧攥着一支铅笔,时不时地在打印出来的报告上勾画两下,目光飞快地在电脑屏幕和工作台的报告之间交替,王亚楠不知道章桐是否真的看进去了。她想也许章桐只是想让自己看上去很忙,以防什么人突然出现在自己办公室,比如王亚楠,来之前从来都不会提前打招呼。

“找我什么事?”听到了门响动,章桐头也不抬地问道。

“想请你吃个晚饭,老姐!”

章桐手里的铅笔停下来,她挺直腰,疑惑地看着王亚楠:“怎么,心情又不好了?”章桐很清楚,每次只要王亚楠案子没破就来请自己吃饭,十之八九是心情糟透了。

“我还以为当了你这么多年朋友,至少应该心灵相通,难道心情好就不能来请你吃饭吗?”王亚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别笑了,装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走吧,我正好也想吃点东西。”章桐利索地关上电脑,收好报告,两人一起走出法医办公室,向一楼食堂走去。

晚饭还没正式开始,食堂里只有几个准备接夜班的工作人员,他们稀稀拉拉地散坐着泡茶聊天。王亚楠在自动饮水机边倒了两杯水,回到靠窗的饭桌前坐下,顺手把一杯水推到章桐面前。

章桐拱起左边眉毛:“说吧亚楠,心里有什么苦水全倒出来吧,憋着也不是回事儿,每次你带着一张苦瓜脸来找我,十之八九是碰到委屈事儿了。有人听总比自己胡思乱想好,是不是队里那帮男人又惹你生气了?”章桐之所以这么说也不是没原因,她比谁都了解王亚楠心中的苦闷,女人干警察这一行本来就不容易,更别提当刑警队队长了。身兼刑警队和重案大队一把手,所付出的努力和承受的压力是可想而知的。她知道王亚楠在别人面前不会哭,但面对自己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王亚楠摇了摇头,苦闷地道:“没人欺负我,老姐,我只是想不明白一件事,现在所有相关证据都看似准确地指向了一个人,似乎就只等着我们开逮捕令了。可这个人却又偏偏最不可能作案,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天大的玩笑?我现在真感觉自己没脸再走进队里办公室了,我竟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能力,你说,我以后还怎么领导那帮小年轻?”

章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亚楠,你从不主动和我谈案子,除非和我的职业范围有关。说吧,我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王亚楠身子向前倾去,将胳膊肘放在膝盖上:“你说,一个下肢因为车祸而瘫痪,走路只能靠坐轮椅的残疾人有可能会站起来杀人吗?包括抛尸等一系列举动?”

“那要看他具体的受伤情况了,从专业角度来讲,应该没有这个可能性。在下肢瘫痪的前提下,会让伤者行动非常不便,当然,如果让我看看那人的病例本,或者所拍的x光片,我能做出更切实际的结论。但是亚楠,推翻这个可能性的因素基本为零,除非这人有帮手,或者根本就没受伤,只是个骗局。”

王亚楠更没精神了:“我何尝没这么想过,都问过好几个医生了,那些检查报告都是真实的,车祸受伤。现在连你都这么说,看来真是没希望了。我昨天和老李去拜访了画协的两位画家,就是冲着桑皮纸那条线索去的。他们两人是目前天长市唯一还坚持使用桑皮纸作画的人。其中一个很快就排除了嫌疑,因为那是个老太太,将近七十岁了,无儿无女,现在在养老院住,因为右手的手指痛风发作,已经有很长段时间没作画了。”

章桐点点头:“没错,痛风患者最后会导致四肢畸形,很可能这辈子都再也没办法拿画笔了。对了,你在她家找到桑皮纸了吗?”

“最后一张早就在半年前用完了,老太太也不会开车,所以我和老李很快就找了个借口告辞。”

“那第二家呢?”

“第二位画家是个男性,叫田军,四五十岁年纪,家庭条件很不错,在郊外燕子矶居住。”

“那可是高档别墅区,”章桐插了句嘴,“潘建上个月去那儿出过一次现场,听他说那边住的都是有钱人。”

“没错,我和老李光进大门就费了老大工夫,又是登记又是打电话,警官证根本不管用。”王亚楠忍不住抱怨,“下回再去的话,我直接拉警笛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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