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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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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二十年,重过南楼,柳下系舟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www.mengyuanshucheng.com黄鹤断矶头,故人曾到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是,少年游。

刘过唐多令

秋色里,白衣男子站在洞庭湖畔,已有半日之久。

负责扫这条湖的老叟拿着竹扫帚缓缓地扫着满地黄叶,到男子立身处,顿了下,又继续扫了起来。

刷——刷——声响由近而远,男子依旧站着,动也没动半分。狭长的黑眸只是静静凝睇一湖烟色,眼神空洞,像在等待,又像在发呆。

半晌,暮色四合,残阳似血;再过不久,但见素月分辉,将这洞庭湖照得澄澈如镜,好似天上翻下个玉盘般,男子终于动了。

只见他衣袖一振,人便如飞雁般掠过湖面,飞上一旅栈的屋顶,推开窗户跃入。户内漆黑一片,他也不燃灯烛,只是和衣上床,便这么静静躺着。

屋里很静,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呼吸。

他想起那一年那一夜,在同一间房、同一张床、在他伤重发着发着高烧的时候,在他身下皱眉不敢呼痛、乖乖承欢的男人。曾经,是他最爱的男人,爱得甘心,不要未来、不要名利,只愿与他双宿双飞的男人;而今,还剩下什么?自己是叱咤武林的爻楼楼主,功名富贵都有了,却不再有爱。

观澜,你为什么要舍弃我?为什么要骗我?

眼泪已悄悄流淌而出,贺靖只是捂着脸无声哭着,静静等待每一年里最伤痛的一夜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更不知自己究竟有没有睡着,迷糊间好似听见外头有人在敲门;贺靖蹙眉翻了个身,不打算搭理。

好累!真想就这样睡着,再也别醒来。

可惜,天不从人愿。

在房外等候一小段时间的霍清毓见房内毫无动静,干脆地推开门,大踏步地走入,来到床边。

一弯身,见贺靖皱着眉、闭着眼,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他在心头悄叹一声。「贺靖,天快亮了,咱们该动身了。」

贺靖勉强掀了下眼皮,低声问:「何时了?」

「巳时,再不动身,会错过宿头;你要想睡,上了马车再睡。」

「嗯。」听霍清毓这么说,贺靖这才缓缓睁眼,自床上起身。

又过片刻,梳理完毕的贺靖偕同霍清毓下了楼,坐上早已备妥的马车。

「下个月是你二十岁生辰,贺爷说要给你庆贺,已让人开始张罗,还到处送帖,听说已收了三十多份贺礼。」

「他就只会瞎搅和。」贺靖皱皱长眉。「这几年来爻楼也不知树了多少敌,这种鸿门宴,少办个几场我才会活得长久。」

霍清毓好笑道:「你到处树敌的目的不就是不想活了?」

当初爻楼初建,贺靖便像疯了般让底下人四处接任务,尽诛邪魔歪道;原该被歌功诵德的事,却因其喜怒无常、杀了几名正派人士后,让人对他的印象又大打折扣。问起贺靖,也只得到淡淡一句回答:「我高兴。」

但他知道,贺靖杀的那几名正派人士,都与某位远在金陵的家伙有关联。

听见霍清毓调侃,贺靖只是冷淡地一弯唇。「就是因为不想活了,才想死前多得几份安静。」

寂寥至极的口气让霍清毓收起玩笑神态,叹了声,不再说话。

贺靖这三年来的转变,他一直看在眼底,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名技惊武林的得意少年在这三年里变得孤傲、寂寞、愤世,他却束手无策。

解铃还需系铃人,偏偏贺靖就一个死性子,认定对方负了自己后,便一再将对方的善意往外推,压根儿不让龙观澜有解释的机会。

车厢内一时沉默无语,只有马蹄声与车轮转动的声响。

一直垂着头的贺靖忽然开口:「你去见他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

霍清毓睨他一眼,苦笑。「还能想什么?自然是想些与他在一起的快乐事儿。」

「那你想那些事的时候,会哭吗?」

「一开始会,今年去见他的时候,便不会了。」霍清毓弯起唇淡淡一笑,拍拍贺靖的头,像长辈般安慰道:「悲伤是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忘的。」

「那为什么我忘不了?」贺靖将头靠在霍清毓肩膀上,低声问:「每回想到,我就愤怒到快要疯了似的。」

「你和他与我和横风是不同的。」

「一样的。」贺靖恨声道:「都一样的,因为我早当他死了。」

从听见龙观澜成婚的那一刻起,他便当对方死了。

霍清毓沉默了,如果当对方已死了,又怎么会时时刻刻惦念在心底,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对方的身影刨剖出来虐待自己?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的不愿忘记?

贺靖,你什么时候才会释怀?这三年来你总活在三年前八月十六那日,不肯忘记。你不愿走出,我又能如何?

看着与贺靖愤怒却又难掩寂寞伤痛的模样,霍清毓脸色一凝,嘴上也只能说道:「罢了,离天亮还有小段时间,你刚才不是说想睡吗?快睡吧。」

贺靖又出神了一会儿,才蹙起眉靠在霍清毓肩上。「我最近老觉得无聊,你知道吗?当爻楼楼主虽然有趣,但这个江湖却变得越来越无味了。」

「是你变强了。」贺靖的「破天三十六剑式」越使越纯熟,攻守间绵密难破,天底下几乎找不出能与之抗衡的剑法。

「是吗?」贺靖低低应了声,眼睫慢慢垂下。「但我觉得好累……」

「累了,就睡吧。」

低沉略哑的嗓音彷佛催眠乐般,贺靖眉头拢得更紧,但终是缓缓闭上眼,靠在霍清毓身上睡着了。

马车平稳地在官道上行走着,几丝凉风从帘外透入,霍清毓伸手将布帘拽好,以免好不容易入睡的贺靖受寒。

***

想要进入爻楼参加宴会,非要宴帖不可,可贺靖连他写的信、寄的东西都不屑一顾,甚至未曾回以只字词组,怎会给他宴帖呢?

为今之计,便是求助于有帖子的人了。

找到一名步履轻盈、气息绵长不乱、一看便知身怀功夫的男人,龙观澜拦下对方拱拱手。

「这位兄台,敢问你是要到爻楼赴宴的吗?」

「是。」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问你能否将那宴帖送给我?或是让在下重金购下?」

「卖你?你在说什么傻话?好不容易可以进爻楼,你给再多钱我也不会卖。」男人扫视了下龙观澜简单朴素的打扮,口气有几丝轻蔑:「小子你没接到帖子是你自家修炼不够,回去再磨炼个几年,说不定日后还有机会。」言罢,人便走了。

龙观澜也不恼,又拦下几人询问,却只是再多几记闭门羹。能收到爻楼宴帖的人,多是武林上颇有名气的高手,没有人会为了那些银子而卖掉帖子。

眼看落日将尽,明日便是宴会之日,龙观澜心里虽发愁却无计可施,叹着到护城河畔。

余晖铺在河面上,闪着金光潋滟。

三年前他与贺靖同乘舟往洞庭湖前去,几乎日日都一起在船头欣赏夕照,那时贺靖总会提起泛舟五湖的愿望,当时他并不明白贺靖为何会向往那种生活,是别离让他明白背后的涵义。

他仍记得贺靖白衣翻飞于江浪清风间,美得脱俗、傲气,而现在的贺靖,又变成怎么样了?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你说,红叶寄情这事儿是真还是假呢?我瞧这河这么大,一片写了字的叶子怎么可能被注意到?」

龙观澜回过神,便看见护城河畔坐着一人,那人头发半白、脸上留着整洁的胡须,露出的面容清隽无比,想来的轻时必是名潇洒的美男子。

见身旁无人,料想对方是在问自己,龙观澜微微一笑,「老伯,那宫女放红叶的地方是御沟,和护城河不一样的。」

男子不服气,抬起脸来。「哪里不同?不都是皇家挖的水沟吗?」

虽是强词夺理,倒也没错,龙观澜无话可辩,只是微笑不语。

男人不甘寂寞,出声催促:「小子,你说话啊!」

龙观澜笑了笑,「不管故事是真是假,里头的涵义才是重点。姻缘天注定,这是很美的故事,不是?」

听龙观澜这么说,男人想了想,也点点头。「你说的有理。」搔搔头发,他怱然一拍手。「这故事真的太美了、太感人了,这么有情调的事,我也要试试才行!小子,你等我一下。」

说着,人便一溜烟跑了,没多久又冒出来,手上拿着只笔,还有一大片叶子。

「写信、写信,嗯……要写什么好呢?」也不顾灰尘,他趴在地上,努力地写起字来。

龙观澜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只觉得有趣,莞尔一笑,没多加理会。

哪知对方丢下笔,竟道:「小子,我当宫女,你到下游去当韩泳。」

「啊?」龙观澜一愣。「我吗?」

「对,」男人慎重地点点头,不容他反抗,伸出手一推,将龙观澜推得退了步,但随即一愣。「小子你功夫不错嘛!快去快去,别拖拖拉拉的。」

龙观澜虽觉好笑,但又不忍拂逆,只得依言往下头走,和这名古怪的中年男子玩起红叶寄情的游戏。

等了约一刻,总算看见一枚叶子顺流而下,他足尖一点,伸手一抄,借着水面张力重又回到岸边。就着昏黄暮色一看,险险没失笑出声——

小子,叫你接叶子就接叶子,那让你吃屎你吃不吃啊?傻瓜!笨猪!

龙观澜哭笑不得,心忖对方也算长辈,所以不想计较,将叶子重又放回水中便转身离开。

晚风中,他彷佛听见洛阳城郊的山洞里,贺靖对他说的一句话——

呆子,让你走前面你就走前面啊?那让你去死你去不去啊?

***

醉梦楼,取意人生如梦,醒时不过大醉一场,醉时亦不过一场大梦。

花了一整日时间却找不到进入爻楼的方法,龙观澜只能无奈地来到醉梦楼准备用膳。

这醉梦楼是燕京城最大酒楼,他想,来赴宴的人应会聚集此处享用燕京佳肴,因此他来用膳的同时亦来碰碰运气。

熟料甫上到二楼,便听见有人惊声喊道:「哇!小子你竟追到这里来了?」

龙观澜抬眸望去,原来是傍晚在护城河畔开他玩笑的中年男子,正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比着他哇哇乱叫。

龙观澜觉得有趣,走上前笑道:「老伯,您也来这里用膳吗?」

「小子,我先说了,吃饭时找人算帐,是最最要不得、最最该天打雷劈的事,知不知道?」男人护着桌上菜肴,哇哇叫道。

「晚辈并没有想找您报仇啊。」龙观澜失笑摇头,「老伯您慢用,我到别处去了。」

正要走,衣袖却被抓住。「你不生气?」

龙观澜回过头,「您只是在开玩笑,不是吗?」

听他这么说,男人又狐疑地盯着他瞧了半晌,最后绽出一笑,「你这小子度量可真不错,别找位子了,坐下来一起用膳吧?」

醉梦楼平时生意便很好,加上明日爻楼大宴,人数更比往常来得多,几乎座无虚席。龙观澜见二楼已无空位,便顺着男人的意,撩袍坐下。

小二送上一副新的碗筷,又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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